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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档

2021-05-29赵克明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21年5期
关键词:补助金军装管理员

赵克明

这是我第三次来档案馆了。

由于我一时疏忽,错填了履历表中的一项内容,导致在这次工资改革中,我的工资居然比同一办公室的老陈少了300块,我俩工龄完全相同,经历也大同小异,论起来我还比他早晋升为正科呢。其实,对于在职者来说,300块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什么误餐补助呀,交通补助呀,加班补助呀,哪里还少这区区300块呢?可是一旦退休,社保养老金数字就会因为这300块一下子放大了。再说了,这么多年来,我兢兢业业埋头工作,没日没夜地坐在办公室里写材料,从满头青丝写到白发斑斑,所作的贡献哪一样不比他老陈大,为何无端地要比他少拿300块呢?300块呀!郁闷,太郁闷了!

更郁闷的是,我本来满心希望地能找到弥补失误的证明,哪怕是间接的材料也行,可几乎将馆里的档案目录全部搜遍了,也未见一点痕迹。偌大的档案馆,为什么偏偏没有收存我希望得到的一片纸、一个字呢?

前两趟空手而归,这一次,希望又像肥皂泡般破灭了。尽管年轻的女馆员笑容可掬地安慰我,尽管我也做好了又一次失望而归的思想准备,可还是窝着一肚子火,内心被烧得一塌糊涂。看来,这300块真的要泡汤了,唉!

“您查阅什么?”

“退伍档案党员证明材料。”

我瞥了一眼那个怯怯走近档案馆工作台的人。他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个头不高,头发蓬乱,胡子拉碴,满脸褶皱簇拥着一对小眼睛。看样子,他已过花甲之年。

“您是哪年退伍的?”

“1982年。”来人边回答边从衣袋里掏出用手帕包着的小本子,“这是俺的退伍证。”

真奇怪,都三四十年了,还查它干吗?“1982年?那你这么多年都没过党组织生活,已经自行脱党了。”我随口插了一句。

“脱党?!没呢,俺一直都在组织里,党会、活动俺都参加了。俺前几年在上海打工时还找到了组织,从没中断过,从来没有!”他正了正旧军装,把敞开的风纪扣扣好,眼睛立时瞪得又大又圆,那双眼睛也分明在争辩“我哪里脱党了”。说话间,他又急忙打开小本子,说:“你看,你看,俺这退伍證上明明白白写着‘党员呢!”

我低头一看,政治面貌一栏果真写着“党员”二字。可是,他为何还要来查参军时入党的旧档案呢?莫非要争得贫困党员补助金?抑或是要加大向政府申报退伍军人待遇的筹码?

“旧军装”似乎看出了我疑惑的眼神,满脸严肃地告诉我:“俺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是从战友的尸体堆里爬出来的。俺受伤退伍回乡,党和国家每个月都给俺300块钱补助金呢!俺承蒙党的关照,得感恩党,不能对不起党呀!俺是党员,咋能脱离了党组织呢?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边,俺都参加党组织的活动……”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放出骄傲与自豪的光芒。看样子,他似乎有许多的故事要讲,然而戛然打住了,脸色一下子有些黯然。

“可是……可是组织上总说俺的组织关系没接上。俺一直纳闷啊,组织上为啥不承认俺是党员呢?俺真是党员啊!”他低下眉头,两只手反复搓动着,眼睛里写满了委屈,好一会儿才抬眼望望我,又望望档案员。

“以前俺也不明白,现在打听了明白人,他们说得把在部队的入党档案交给组织,还说部队的档案都在这里……”

哦,原来是这样!

蓦地,我的脸火辣辣的,目光像触碰到烙铁,条件反射般地迅速移开。我不敢正视眼前这个老农模样的“旧军装”。

不一会儿,管理员拿来了档案袋,取出里面的几页纸,一页一页地摊在工作台上。“旧军装”赶紧凑上去,眼睛一页纸一页纸地紧盯过去,生怕漏掉一个字、一个标点。当见到一张“关于接收甄成同志为中共党员的通知”的公文纸时,他的双眼顿时放出了亮闪闪的光芒。他孩子似的摩挲着那页纸,嘴巴像影视剧慢镜头一样一点点咧开,越咧越大,狂喜得近乎呼喊起来:“找到了!找到了!俺有证明啦!”

一时间,我怔住了,像一根木头戳在那儿。

离开档案馆的时候,他又正了正旧军装,笔直地站立,向档案管理员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我默默地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像一个犯错的学生正跟随老师去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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