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多

有人说，监狱的味道，是一种混合着男性汗液、尿液、铁锈、霉菌的味道，只闻一次，余生难忘。

然而， 在意大利北部的小鎮帕多瓦，那里有一座监狱，空气里混合了奶油、香草、巧克力、蜂蜜的甜香， 只闻一次， 就会让人爱上。

这股“反常”的甜蜜气息来自帕多瓦监狱中的烘焙店“乔托”。这家烘焙店的员工， 全部为该监狱中的囚犯。

在这家烘焙店的厨房里，舒缓的古典音乐飘荡其中，一群“前科累累”的彪形大汉，用文着骷髅头的双手耐心地揉搓面团， 小心翼翼地用覆盆子点缀小饼干。

他们精准地“拿捏”各种烘焙食材和制作时长，为0.4磅（约0.18千克）的黄油称重，将蛋白、蛋清完美分离，为蛋糕裱出可爱的花花。

他们的产品横跨整个甜品界，从常见的曲奇、可颂、巧克力，到威尼斯小圆面包、复活节十字面包，等等。

这家“监狱烘焙店”还获得了一连串的烘焙大奖———2012年获佛罗伦萨“Taste” 公众选择一等奖，2008年和2013年获得“意大利年度最佳烘焙实验室”，等等。

入狱时还热衷暴力的“狂野”男人们，在监狱的高墙里，逐渐爱上了打发奶油、面粉过筛。

尽管没有实体店， 但互联网还是让这家监狱烘焙店人气爆棚，其中，这家店的招牌———“潘妮托妮” 蛋糕（又称圣诞节大面包）连续多年获得“十佳意大利圣诞蛋糕”。每年圣诞节来临之际，整个团队可以制作上万个潘妮托妮。

曾有一位囚犯表示：“每当我制作蛋糕的时候， 我都会想象我的顾客是谁———会不会是一位拮据的祖父攒钱为自己的小孙女购买的呢？ ”这些有关食物的温柔联想，让昔日“心狠手辣”的汉子们回归柔情。

然而， 这家监狱烘焙店在刚刚成立时却并不被公众看好。有人认为政府投资这样一家烘焙店是在浪费公共财政， 还有人认为一群行为不端的罪犯凑在一起做甜品指不定会搞出什么有毒的致命料理。

甚至， 有顾客当着烘焙店负责人的面， 把吃下的蛋糕呕吐出来， 声称无法忍受“囚犯做的食物”。

但囚徒甜品师们没有因此就心灰意冷， 他们比普通人有更多的时间磨炼甜品技艺， 这家店的口碑也逐渐转好，渐渐地，越来越多的顾客爱上了他们的产品，也更愿意去理解囚犯。

自2005年烘焙店成立以来，这座监狱的再犯罪率降低了一半。根据意大利司法部的数据，意大利的平均再犯率在70%左右，但是参与过这家烘焙店工作的囚犯，再犯罪率降低到了30%。

因此， 公众最初的质疑声逐渐消失了。

这家烘焙店不仅帮社会减少了屡教不改的囚犯， 还意外帮政府省了不少钱———事实表明，每投入100万欧元（约800万元人民币）在囚犯再就业培训上，就可以给财政节省900万欧元。要知道，意大利的监狱是欧洲最拥挤的监狱。

犯罪学教授吉玛·马洛塔表示：“工作和创造性任务， 是防止囚犯再次犯罪的最好方法。”

这家店给囚徒们开出的薪水也相当不错， 完全不会因为他们的特殊身份就压榨剥削他们。每一个囚犯都是签署了定期合同的“正式工”，每个月，监狱都会把他们的收入寄给他们的家人。

烘焙店的负责人说：“烘焙店让囚犯与外界建立了联系， 让他们感受到自己的价值所在。”

所以， 当普通囚徒巴不得希望通过“越狱”逃跑的时候，有人却因为眷恋这家烘焙店而表示“不想出狱了”，甚至调侃“还能继续入狱吗”。

他们在小蛋糕、小面包的围绕下，变得平和友善，在团队中，他们说“感到被某种难以言喻的方式爱着”。监狱中不再只有悔恨和苦痛，还有甜蜜、爱和希望。

“没有人愿意从爱中逃走”，这大概是他们不愿意离开的根本原因。

在帕瓦托监狱的入口， 写着一排红字———“人不能像野兽那样生活”，语出诗人但丁。

从这个门出去的囚犯， 大概都能做到， 因为这是美食与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