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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民族情感载体的“父亲”

2021-05-12张凯成

金沙江文艺 2021年3期
关键词:长诗全诗彝族

张凯成

在中国当代诗歌史上,有关“父亲”的书写构成了一种特殊的景观。其中较为典型的是1980年代诗歌,其时的诗人们大都在摆脱相对禁锢的写作语境后,通过寻找精神意义上的“父亲”,来探索新的写作空间。比如多多笔下的试图“把我重新放回到一匹马腹中去”的“父亲”(《我讀着》)、海子诗中与“母性生力”相互对抗的“父亲”(《河流·长路当歌·父亲》)等,“父亲”在不同诗人的观念中有着多元的艺术呈现。就具体的写作来看,此处的“父亲”显然超越了传统的血亲关系,而成为诗人们精神的对应物,抑或一种特殊的情感载体。吉狄马加最新写作的长诗《迟到的挽歌——献给我的父亲吉狄·佐卓·伍合略且》(以下简称《迟到的挽歌》)同样把目光聚焦于情感意义上的“父亲”,但区别于一般层面的感情再现,该诗通过富于民族性的表达与书写,构筑出了作为民族情感载体的“父亲”。

长诗《迟到的挽歌》由对“死亡”的描绘拉开序幕——“当摇篮的幻影从天空坠落/一片鹰的羽毛覆盖了时间,此刻你的思想/渐渐地变白,以从未体验过的抽空蜉蝣于/群山和河流之上”——在回应标题之“挽歌”的同时,也铺叙出了全诗的“挽歌气质”。在“挽歌气质”的感召下,全诗不时闪现“祖先”“祖屋”“族谱”“家族”“部族”等怀想性词语。如诗句“与你的祖先一样,古老的死亡吹响了返程”① 将“你”与“祖先”连接起来,表现出了对“古老的死亡”的思考,诗人认为这种“死亡”是“万物的牛角号,仍然是重复过的/成千上万次,只是这一次更像是晨曲”;诗句“所有的耳朵都知道你回来了,不是黎明的风/送来的消息,那是祖屋里挂在墙上的铠甲/发出了异常的响动”则通过再现“祖屋”这一特殊的空间,表达了诗人对“你”之征战风姿的怀念;而在诗句“是你挣脱了肉体的锁链?/还是以勇士的名义报出了自己的族谱?”中,诗人通过疑问的方式,确认了“你”与“族谱”之间的深刻关联……可以看到,诗人将怀想性词语与人称主体词“你”相互结合,不仅有力地表达出了对“父亲”(“你”)的深切怀想,而且还经由彝民族元素的自觉汇入,把一般意义上的血缘情感上升为了深刻的民族情感,构筑出了民族性的表达空间。

与怀想性词语相呼应,长诗《迟到的挽歌》中还出现了许多带有特殊民族标识的词语,从而有力地传达出了诗人内心强烈的民族情感,即对彝族的真挚热爱。这些词语既包含了彝族历史传说中的人或动物(如“赫比施组”“普嫫列依”“克玛阿果”等),又包括了现实中的彝族地区(如“吉勒布特”“日都列萨”“达基沙洛”等),同时还有着彝族传统的艺术形式(如“克哲”“尔比”等)。这些不断出现的词语,将诗人的情感抻入到彝族这一特定的民族空间,而不再漂浮于少数民族这一总体性的“想象共同体”之中。同时,这些“彝族词语”除了单维的语言功能之外,还有着特殊的文化功能,即把彝族的传统文化与历史精神呈现在读者面前,有力地促进了彝族历史文化的传播,进而使得诗人对于“父亲”的情感摆脱了一般性的价值再现,具备了深刻的民族意味。

除了“词语的反复”外,作为民族情感载体“父亲”还经由“我”“我们”等人称的书写,确立了内在的主体性。如在诗句“你在勇士的谱系中告诉他们,我是谁!在人性的/终结之地,你抗拒肉体的胆怯,渴望精神的永生”中,作为“父亲”的“你”通过“我是谁!”这一肯定式的表达,与“勇士”之间进行了精神意义上的对话,进而将自我嵌构在“勇士的谱系”中。这里的“勇士”战胜了“肉体的胆怯”,获取了“精神的永生”。可以看出,“你”的身份通过“我”这一人称词得到确认。又如诗句“你知道为此要猛烈地击打那隐蔽的,无名的暗夜/不是他者教会了我们在这片土地上游离的方式/是因为我们创造了自我的节日,唯有在失重时/我们才会发现生命之花的存在,也才可能/在短暂借用的时针上,一次次拒绝死亡”则更为鲜明地塑造了“我们/他者”的结构体,这里的“我们”由作为“父亲”的“你”所引发,并同“他者”之间形成对抗关系。正是经过精神的对抗,“我们”得以创造“自我的节日”,在获得“自我”的同时,也使得“父亲”具备了内在的主体性。而“父亲”的主体性一旦确立,其所生发的民族情感则摆脱了“被动性”的价值赋予,随即具有“生成性”的特质,由此拓展了全诗的表达空间。

此外,从写作形式上看,长诗《迟到的挽歌》的诗节呈现了“由短至长”的节奏感,即前面的诗节基本采用了“3—6行”的“短行”方式来进行写作,诗人的情感随着诗节的流动而缓缓展开。但到了长诗的“尾声”部分,“短行”被“长行”所替代(其中最长一节达到“30行”),这便制造出了情绪的紧张感与急促感,而诗人的情感则得到集中迸发。到了该诗的末尾,诗人仅用一句“哦,英雄!不是别人,是你的儿子为你点燃了最后的火焰”进行收束,仿佛喷薄而下的情感瀑流在此被戛然截断,这在给读者带来巨大视觉冲击的同时,也对诗人的全部情感进行了总体性的确认。可以看出,诗人通过独特的诗歌形式增加了情感的层次,同时也增强了全诗的表现力。

总体上说,吉狄马加的长诗《迟到的挽歌》既表达了他对现实中父亲的深刻怀念,又通过作为民族情感载体的“父亲”的塑构,表现出了对精神意义上的“父亲”的独特书写。该诗的末尾“你的儿子为你点燃了最后的火焰”正通过“点燃”这一动作,再次强调诗人内心丰富的民族情感,并实现了与彝族这一“精神之父”的内在对话。

责任编辑:张永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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