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 卢娟

摘 要：本文基于2000-2016年111所高校历届校长背景材料、发表的论文数量和长江学者数量数据，研究校领导任期稳定对高校科研产出绩效的影响。研究发现：校领导任期稳定可以显著提升高校论文产出和促进长江学者评选；校领导任期的稳定主要通过提升招生素质、改善科研环境、获得经费支持和建立校企合作等方式促进高校科研产出绩效；但稳定的校领导任期也可能弱化教师职称评比竞争的公平性，若高校职称评比增速在50%之下，则高校职称评比与论文产出呈现负相关。从学术交流的中介影响看，校领导任期促进了学术交流，一定程度上提高了高校科研产出绩效。从宏观环境的影响看，地方财政、科技创新需求等因素均有利于校领导在任期内促进高校科研产出绩效。

关键词：任期稳定；科研产出绩效；论文产出；长江学者；中介效应

一、问题的提出

为实现高等教育改革和建设世界一流学术摇篮，我国高校主要承担着人才培养、科学研究、社会服务的重任，作为高校的管理者，大学校长在引领高校科研创新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以往研究曾对我国大学校领导的任职时间做过统计调查，我国大学校长任期的平均时长仅为4.1年，明显短于美国研究型院校校长任期的平均时长。现有研究主要从校领导的教育背景、出身经历、任期、治理水平、管理能力等角度讨论其对经济社会发展的影响（Washbur，2005；Mungiupippidi和 Dusu，2011；李斌和卢娟，2018），部分研究对领导任期和高校发展的关系进行间接性分析，其中大部分研究表明高校领导任期的延长能够促进高校发展。例如，Monks 和James（2012）强调大学校领导间的竞争加快了校长任职流动性，公立大学校长在五年内离职率高出私立大学约50%，这种任职不稳定性对大学长期规划具有明显的不利影响。蓝劲松（2004）比较了中美两国研究型大学校长的任期差异，发现校领导任期长短与其对学校发展的贡献呈正相关性。不少学者也坚持大学校长需要有一个较长任期的观点，校领导治理高校须足够时间去适应，较短任期不利于校长的管理政策实施及个人能力展示，任期较短意味着换届频繁，有碍于高校领导政策进一步实施和推进（黄明东等，2005）；大部分相关研究表明大学校长任期往往决定了一名优秀的校领导对大学发展的贡献程度，对照同期美国知名大学校长任期发现，中国大学校长任期时间不够长，总体不利于高校发展（刘秀丽，2007；陈银银和管华，2016）。然而，校领导任期如何作用于高校科研产出绩效，以及哪些因素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还远未形成一致看法。理论研究出于数据可得性和关注角度的不同均忽略了一些重要因素，有关校领导任期对高校科研产出绩效的具体影响机制仍需进一步厘清。

相比已有学术研究，本文的边际贡献主要有三点：①从校领导任期的研究看，本文主要关注校领导任期对高校科研产出绩效的影响效应。现有文献也有从校领导个人特征研究其对高校发展的影响，例如，杨立娜和许家云（2018）从校领导的海归身份出发，得出海归校长具有更开阔的视野，从而能够提升高校创新绩效的结论；也有研究发现，高校校长的年龄、最高学历和选拔方式等都会影响高校的科研产出绩效（Osipian，2008）。而在校领导任期研究上，多数研究局限于理论分析、国际比较以及描述性统计分析。而本文贡献在于从影响机理上厘清校领导任期如何影响高校科研产出绩效，并结合数据进行实证检验，相比统计性描述和理论分析，本文研究具有微观数据支撑，实证结果更为合理。②从关于高校科研产出绩效的研究看，现有研究主要应用管理学理论和宏观分析方法，本文尝试利用中国111所高校论文产出与长江学者数量等微观数据，进一步匹配历年各任校长简历数据，以期得出更符合现实的结论。③从研究方法看，本文尝试结合高校微观数据与宏观数据，进一步分析高校所在地的宏观环境对高校科研产出绩效的影响，中国的高校发展离不开财政支持和社会需要，高校的科研产出绩效也具有非常明显的区域特征。因此，宏观环境对高校科研产出绩效影响的进一步检验具有一定的现实启发性。

本文以下部分的安排为：第二部分为机制分析与假说；第三部分是模型设定、变量与数据说明；第四部分是实证结果分析；第五部分考察校领导任期对高校科研产出绩效的具体影响机制；第六部分进一步讨论地区宏观环境对高校科研产出绩效的影响；第七部分是结论与启示。

二、機制分析与假说

（一）领导任期稳定与招生素质

优秀的生源是国内重点高校发展的基础（史秋衡和矫怡程，2014）。由于计划生育政策的实施造成近年来中国高考生数量下降，优秀生源数量下降，海外高校争夺国内优质生源进一步加剧了国内重点大学生源的流失。优秀的生源能够促进高校学术水平提升，其机制能够从以下三方面进行阐述：一是生源素质越高越利于高校办学模式和培养方式的多元化发展。传统教育模式逐渐向人才培养模式转型，应用型教育和特色化教育能够激发高校重视人才培养和研究实力的提升，从而推动高校发展（王杰茹和岳军，2017）。二是生源素质提高有利于增加高校科研经费。目前我国高校经费来源主要是财政拨款和以在校学生数量和学校等级为标准的教育拨款，政府的教育经费一般仅能帮助学校维持正常开支，校友捐款和母校投资也有利于高校科研经费积累（申宇等，2016），进而促进高校科研产出绩效的提升。三是生源素质提升能够鼓励高校提高办学质量。中国大学改革面对着一个越来越开放的社会环境，学生与高校存在相互促进的关系，优质的学生能够提升高校影响力，高校更好地办学会进一步提升学生的创新思维，这既有利于学生个人发展，又有利于高校科研产出绩效的提升（杨立娜和许家云，2018）。

稳定的校领导任期能够提高生源素质从而提高科研产出绩效，其影响机制表现为三个方面：一是校领导任期稳定会给高校树立良好的形象，使学子以及家长对高校管理充满信心。校领导形象对于初入大学的新生影响最为直接。校领导的工作能力往往需要长时间的经验积累和与校团队合作方能显现，具有稳定任期的校领导可以通过个人领导魅力和管理能力提升高校形象（Monks和James，2012）。二是任期稳定的校领导对学校信息更为了解，可对优秀生源基地建设、招生宣传方案制定和学校内涵建设等工作提供合理的规划和指导。三是稳定的校领导任期可以促进当地的校企合作，有利于毕业生就业和强化高校招生吸引力。目前，高校招生中的王牌专业和特色专业往往以高就业率和发展前景受到社会关注，稳定任期的领导能够保障校企合作的长期稳定实施，有利于发挥专业品牌效应来吸引优质生源。基于此，本文提出：

H1：校领导任期稳定能够提升招生质量，从而利于高校科研产出绩效的提升。

（二）领导任期稳定与教师科研积极性

对于国内外高校而言，教师群体既是教授学生的老师，也是科研工作的主力军。高校科研的激烈竞争加大了教师的职称评比压力，由此提高了高校教师从事科研工作的积极性。教师科研积极性对高校科研产出绩效的贡献可以从教师的教学角色与科研角色两个角度进行分析。从教学角色看，教师通过从事教学工作加强和学生的交流，促进师生互动，从而激发学生创新主动性，提高高校科研产出绩效；从科研角色看，在中国高校体制中高校教师承担着一定科研任务和科研压力，通过职称评比、薪资绩效以及科研补助等方式可以激发高校教师的科研主动性。

领导任期对高校教师科研积极性的影响主要表现为：首先，根据领导者理论，大学组织可以类比于社会企业，校领导与教师的关系是领导与下属的关系，领导者对被领导者有自身影响力，即领导者以自身的威信影响或改变被领导者的心理和行为的力量，该力量是由被领导者对领导者的品质和才能的认可所形成。任期较短的校领导可能与教师缺乏交流，因此教师会进行积极的教学科研工作以获得领导赏识和职称晋升，而对于任期较长的领导，领导与下属教师间不存在信息不对称，因而校领导能够很好地辨认出优秀老师和普通老师，并奖赏优秀老师，所以普通教师群体反而缺乏一定的工作积极性。其次，频繁的人事变动和领导换届也可能一定程度上促进行政程序公开公正，从而使教师职称评比公平性增强，激发教师科研的积极性（史秋衡和矫怡程，2014）。基于此，本文提出：

H2：校领导任期稳定可能不利于教师科研积极性的提高，一定程度上有碍科研产出绩效。

（三）领导任期稳定与经费支持

高校发展和运营须有足够的经费支持。有研究指出，60%以上的美国高校科研經费由政府财政承担，英国大学的财政支持比重高达67%，德国大学的财政拨款比重甚至超过70%（Nehls，2012；Fink 和 Brayman，2016）。而中国众多高校科研经费中财政支出比重达到50%，虽然这一比重并不低，但由于地方政府自主性和财政实力差距较大，国内大学的科研经费差别较为显著（王杰茹和岳军，2017）。国内外研究发现，高校领导在经费募集上具有重要作用，高校领导通过合作联盟、游说政府等方式来影响教育部门和政府机构以获取更多科研经费（Zepeda等，2012）。

稳定的校领导任期能够促进高校获得经费支持。一方面，稳定的任期有利于校领导社会人脉和政治资源的培养，提升高校领导的话语权，帮助高校获取更多经费从而有助于科研产出绩效的提升；另一方面，任期较短的校领导可能只关注短期利益，在高校财务上没有长期规划，反之，任期较长的领导需长期负责高校发展，在高校经费筹措上会更加认真。因此，任期稳定的领导更容易为高校争取经费资源促进科研产出绩效。基于此，本文提出：

H3：校领导任期稳定有助于获得经费支持，从而促进高校科研产出绩效的提高。

（四）领导任期稳定与校企合作

目前，高校的发展越来越趋于多元化和国际化，高校科研成果转化和人才培养与企业紧密联系，因此，校企合作成为大部分高校的发展选择。同时，面对高校研究经费紧张的现状，企业横向课题和企业捐款等活动有效缓解了科研经费压力（陈伟宏等2018）。而企业对高校的支持工作需得到校领导与企业领导的沟通方能保障，校领导任期的稳定是保障校企合作顺利运行的基础（申宇等，2016），频繁的领导换届会阻碍校企合作项目和企业资助的进行，不利于高校科研经费的筹集，从而阻碍科研产出绩效。

校企合作有助于高校提高科研产出绩效的渠道主要包括：一是企业通过直接向高校捐款或设置教育奖学金等形式，直接向高校投入资金以帮助高校进行科研工作；二是企业通过校企合作为高校毕业生或在校生提供就业机会或实习机会，更好地帮助高校学生融入社会，值得说明的是校企合作平台给予学生足够的创新创业鼓励，从而营造创新氛围，促进高校科研产出绩效（杨立娜和许家云，2018）；三是企业与高校通过建立产学研互动平台，鼓励协同创新，给予高校一定的项目经费与技术合作支持。

稳定的领导任期能够促进校企合作，主要表现为：一是高校领导需要为高校发展争取更多的资源，任期稳定的校领导较任期短的领导与企业合作频率更高且更有深度，有利于高校资源积累（张玥，2011）；二是稳定的校领导任期能够有效吸引更多校友投资，同时，具有稳定任期的校领导具有更强的领导力和个人魅力，在校友圈具有更强的号召力，有利于吸引企业捐款和设置奖学金等；三是稳定的校领导任期能够有助于产学研平台的建立，由于部分校企合作项目规模较大、影响力较强，而企业对高校投资往往是基于校领导的人脉资源（申宇等，2016），校领导任期的稳定是保障重大校企合作项目长期顺利进行的基础。基于此，本文提出：

H4：校领导任期稳定能够促进校企合作，从而促进高校科研产出绩效的提高。

（五）领导任期稳定与科研环境

良好的科研环境是高校师生科研学习工作的基本保障，科研环境包括硬环境和软环境，其中，科研条件、科研设备和科研经费等因素为硬环境，而学术能力、学术道德和科研氛围等称为软环境（申宇等，2016）。科研环境对高校科研产出绩效的影响机制主要包括：一方面，良好的科研环境能够为团队发展提供必要的科研设备、实验器材和信息资源等，这些条件能够充分发掘科研人员的潜力， 增强科研团队的凝聚力（江炎骏，2020）；另一方面，良好的科研环境能够为高校学术团队提供专业和高效的科研信息， 协助科研团队申报相关科研项目， 提高科研效率，从而减少师生不必要的时间和精力的耗费， 使高校师生更专注于科研。

稳定的领导任期对科研环境的影响体现在：一方面，稳定的校领导任期有助于募集更多财政拨款与校友捐助，帮助建设一流实验室和采购先进科研设备，有利于科研硬环境的改善；另一方面，稳定的校领导任期有助于高校科研团队重大课题的申报和材料审批，有利于高校课题成果产出，并且校领导任期稳定也有利于营造积极向上的科研氛围。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

H5：校领导任期稳定能够营造优质的科研环境，从而促进高校科研产出绩效的提升。

三、模型设定、变量与数据说明

（一）模型的设定

（二）变量设置

1. 科研产出绩效。学术论文作为科学研究的重要载体，是衡量高校科研能力和科研绩效的重要指标（杨立娜和许家云，2018）。因此，本文选取高校SCI论文发表量作为科研产出绩效评价之一。除论文成果外，高校科研产出绩效的另一重要指标是学术性人才的培养。本文选取历年各高校的长江学者数量作为科研产出绩效评价的另一指标。“长江学者奖励计划”是国家重大人才工程的重要部分，截至2017年3月，教育部先后公布了第一批至第八批、2007年至2016年（其中2010年未评选，2013年度和2014年度合并评选）的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和讲座教授名单，共有特聘教授2 051人、讲座教授897人、青年学者440人。

2. 校领导任期。本文研究样本为重点高校的历任校长，其原因在于高校是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校长全面负责日常教学、科研工作和行政管理，校长对学校各项工作安排具有直接影响，同样对高校科研统筹直接进行管理。校长任期具体计算为：对1～5月上任的校长，记该年为该校长任期起始年份；对6～12月上任的校长，记下一年为校长任期开始年份（钱先航，2012）。其他核心自变量与控制变量的衡量方式与数据来源详见表1。

（三）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114所重点大学（均为211高校）为研究对象，样本包含 111 所普通高等院校和3所军事高校，其中，北京市高校26 所，江蘇省高校11所，上海市高校10 所，陕西省高8所，其余各省份共计59所，但由于控制变量数据来源于百度百科和历年《高等学校科技统计资料汇编》，由于汇编资料仅更新至2016年数据，除去缺失的三所军事高校数据，最终选取111所高校2000-2016年1 887个样本进行进一步分析。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基准回归结果

根据表2回归结果，模型M1-M2和模型M3-M4的被解释变量分别是论文数量和长江学者数量，其中，模型M1是考虑校长任期时长（Ten）、本科招生素质（Stu）、高级教师评比（Sen）、政府扶持（Gov）、企业资助（Enp）和科研环境（Env）等核心变量的回归结果，模型M2加入个人特征变量作为控制变量。

首先，分析校领导任期对论文发表的影响。校领导任期（Ten）的系数在模型M1、M2中均显著为正，表明校领导任期稳定有利于高校论文产出，稳定的校领导任期更利于营造科研氛围和提高大学科研能力；在模型M1、M2中本科招生素质（Stu）系数显著大于零，表明本科招生素质的提高可以促进高校论文产出，优质本科生可提高教师与学生的学术交流效率，优化导师对本科生科研能力培养，并且优质本科生学习能力更强，一定程度上减轻了高校教师教学负担，相对增加教师科研时间，有助于教师投入更多的精力进行科研活动。高级教师评比（Sen）对科研论文的影响并不明显，可能是由于职称评比对科研产出的影响存在非线性。政府扶持（Gov）、企业资助（Enp）均有助于提高高校的论文产出，原因在于政府和企业通常是以科研启动经费和课题形式支持科研团队，充足的资金保障能够承担论文版面费和实验支出从而利于论文产出。科研环境（Env）的回归系数同样大于零，充足的科研资源和强大的科研团队对高校至关重要，直接影响科研产出绩效的提升（杨立娜和许家云，2018）。

模型M3、M4对应的回归结果显示，校领导任期（Ten）对长江学者数量影响的系数显著为正，这表明稳定的校领导任期可增加高校的长江学者数量。一方面，稳定的校领导任期能够提供有利于优秀学者科研工作的良好外部环境，从而促进对“长江学者”“杰青”“院士”等人才的培养；另一方面，稳定的校领导任期有利于高校科研管理，高校能够更灵活地利用资源聘请长江学者。此外，政府扶持（Gov）、企业资助（Enp）和科研环境（Env）的影响系数均显著为正。而本科招生素质（Stu）对长江学者数量的影响并不明显，由于长江学者的选拔范围主要是特聘教授、讲座教授和青年学者，本科生源贡献度并不直接。而高级教师评比（Sen）的系数显著为正，表明职称竞争激发了中青年教师的科研热情，使中青年教师为实现职称晋升更积极发表高质量的论文和申报课题，同时也为未来评选长江学者打下基础。

（二）门槛检验

基于门限检验模型，将影响科研产出绩效的因素高级教师评比作为门限变量纳入模型，分析在不同评比增速区间中，高级教师评比对科研产出绩效的影响；同样，考虑到校领导任期对科研环境的影响并不明显，也将校领导任期作为门限变量纳入模型，分析不同校领导任期情况下科研环境对科研产出绩效的影响。

根据表3回归结果，模型M1以高级教师评比增速（Sen）为门槛变量的结果显示，高级教师评比增速（Sen）与论文产出存在单门槛效应。高级教师评比增速在50%之下，高级教师评比与论文产出呈现出负相关，而超出50%则表现为正相关。其原因可能在于，当高级教师评比竞争不激烈的情况下，晋升名额有限，不少教师看不到晋升希望，从而在科研工作中缺乏热情，不利于论文产出。而当高级教师评比竞争加剧的情况下，职称评审名额增加，高校中的中青年教师看到晋升希望，因此更倾向于论文发表。交互项（Ten×Env）的系数并不明显，可能是由于校领导任期对科研环境的改善也存在门槛效应。在模型M2中，以校领导任期（Ten）为门槛变量，以科研环境（Env）为关键变量进行门槛测试，发现当任期时长小于12年，科研环境对论文产出的影响不明显，而当任期时长跨越门槛，科研环境对论文产出的影响显著为正。高校领导在教学和科研等工作中具有统筹规划性，“干中学”的长期经验能够鼓励领导摸索出适合本校的发展路径，更好地统筹安排科研教学的师资比例。

（三）异质性检验

在表4中比较211高校和985高校的校长任期对高校科研产出绩效的影响差异，结果显示，校领导任期变量在模型M3的系数大于在模型M1的系数（0.085>0.071），在模型M4的系数大于M2的系数（0.900>0.266），这表明稳定的校领导任期对985高校的科研产出绩效影响更大。其原因在于，985高校领导普遍行政级别更高，在教研资源配置和学术引领上可能具有更强的执行力，因此更有利于促进科研产出绩效的提升。比较本科招生素质在模型M3和模型M1的回归系数（0.041>0.022）发现，985高校本科招生素质对科研水平的影响效果大于211高校，这与985高校分数线一般高于211高校的现实基本一致。

在表5中，进一步比较不同领导类型的异质性检验结果。由于高校领导来源不一，校领导过去工作经历对其治理高校的行为模式具有一定影响。校领导的产生方式主要有内部升迁、平行调动、空降、公开选拔四种，这里为简化分析，将其划分为内部升迁和外部调任两类。从回归结果可以看出，内部升迁的校领导对科研产出绩效的影响更大，这一点主要与近年来高校领导换届有关，高校领导换届频繁，在高校治理中内部升迁的校领导可能更加了解本校管理模式，具有足够信息优势，稳定的任期将更有利于高校科研产出绩效的提升。

（四）校领导任期的阶段性检验

高校校长任职期间角色逐渐变化，主要包括四个阶段即适应期、蜜月期、稳定期和离职期（张玥，2011）。其中，适应期是校领导调整阶段；蜜月期和稳定期则是校领导逐渐适应并实现管理能力上升阶段；离职期是高校领导即将离任，也是其办学思想的集大成阶段。这四个阶段并没有严格的时间划分，但不同阶段任期会对高校的科研产出绩效产生差异性影响。为此，采取分位数方法检验校领导任期对科研产出绩效的影响。分位数回归是计量的研究前沿之一，主要是利用自变量的多个分位数来得到因变量的相应条件分布的回归结果，能比OLS回归更详细地描述变量的更多分布特征。

根据表6回归结果，在以论文数量为被解释变量的回归中，校领导任期变量在25%-90%分位数上对应系数分别为0.006、0.018、0.017和0.009，呈现出先增后减的趋势。在50%和75%分位数上影响系数最高，验证了“组织生命周期理论”。校领导从任职到逐步适应高校管理，对高校科研活动管理也日趋规范。而随着校领导任期即将结束，行政式弊端逐渐显现，因此校领导任期的系数在90%分位数上稍低。同样，在以长江学者数量为被解释变量的回归中，校领导任期变量在四个分位数上分别是0.106、0.187、0.179和0.152，也呈现出明显的先增后减趋势。

五、影响机制检验

（一）交互效应

在表7中，本文主要考虑校领导任期时长（Ten）与本科招生素质（Stu）、高级教师评比（Sen）、政府扶持（Gov）、企业资助（Enp）和科研环境（Env）等核心变量的交互效应。根据模型M1回归结果，校领导任期与本科招生素质的交互项（Ten×Stu）的系数显著为正，表明校领导任期稳定可以提升本科招生素质，从而促进论文产出。校领导任期稳定是高校向社会释放的一种信号，稳定任期更容易取得社会信赖，更有利于吸引高质量生源。校领导任期与高级教师评比的交互项（Ten×Sen）系数显著为负，表明稳定的校领导任期通过影响教师职称评比不利于科研产出绩效的提高，这是由于稳定的校领导任期可能容易产生较复杂的校内行政关系，弱化高校学术积极性，从而不利于高校论文产出。校领导任期与政府扶持的交互项（Ten×Gov）和校领导任期与企业资助的交互项（Ten×Enp）的系数均显著为正，这主要由于稳定的任期使领导对高校治理更加游刃有余，有利于为高校谋取足够资金支持以促进科研发展。校领导任期和科研环境的交互项（Ten×Env）的影响并不显著，这可能由于校领导任期不稳定尚不足以通过完善科研环境促进论文产出。

进一步分析模型M2，校领导任期与本科招生素质的交互项（Ten×Stu）的系数并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表明校领导任期稳定通过提升生源素质促进高校科研产出绩效，而对于长江学者数量的增长并没有明显促进效果。这是由于生源素质更利于高校科研产出，长江学者是从中青年学者具有突出学术贡献人员中选拔而出，学生科研水平对其影响并不直接。进一步分析校领导任期与高级教师评比的交互项的回归结果，校领导任期稳定通过提升教师科研积极性，对高校长江学者数量具有提升效果，原因可能在于长江学者的选拔是基于多层推荐评比，稳定的校领导任期促进高校内部教师间交流合作，优秀的中青年教师更容易得到上级领导赏识从而更容易被推荐。

（二）中介效应

由于校领导任期可以通过促进高校学术交流进而影响科研产出绩效，本文进一步使用 “学术交流”为中介变量，以检验是否存在“任期稳定——学术交流——科研产出绩效”的影响路径。

本文以国际会议举办次数作为学术交流（Com）的代理变量。表8回归结果显示，学术交流（Com）对高校论文产出的影响系数通过1%显著性检验。从校领导任期（Ten）对学术交流（Com）的影响来看，一方面，由于国际学术会议的承辦往往是高校间学科影响力的博弈，稳定的校领导任期是高校发展顺利的重要标志，更容易取得学者认可和信赖；另一方面，校领导任期稳定也利于科研经费的灵活使用，促进国际会议承办的便利性。为稳健起见，本文进行了 Sobel 检验，发现中介效应的Z统计量通过 10%水平的统计检验，这表明中介效应显著。

六、地方宏观环境的拓展检验

前文主要从高校发展的微观视角分析校领导任期对科研产出绩效的影响，然而高校发展也是地区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部分，不能忽视地区宏观环境对高校发展的影响。因此，本文进一步考虑地区的科技创新需求、财政实力和外部治理环境对高校的影响，其中，官员任期稳定性变量以省内各重点高校领导任期数据的均值进行衡量。①地区科技创新需求（Tec）。地区科技创新需求越高，对高校学术创新依赖性越强（梁丹，2019）。校领导负责的各类校企合作项目和研究课题等对当地的科技创新具有重要意义，为保障重要项目和合作的顺利进行，稳定的校领导任期将利于促进高校科研产出绩效的提升。科技创新需求（Tec）采取各省份R&D投入人员数量衡量。②地区财政实力（Fis）。地方高校得到中央拨款有限，地方政府承担了大部分高校经费，雄厚的财政实力保障了高校科研经费从而利于校领导管理，使高校师生对校领导满意度上升，推动高校领导连任和任期延长，从而提高高校的科研产出绩效。变量财政实力（Fis）采取各省人均财政收入水平进行衡量。③地区外部治理环境（Crp）。良好的外部治理环境会提高政府公信力，为改善地方外部治理环境，相关部门可能调任高校领导以强化治理水平。同时，较差的外部治理环境也会影响校领导对高校的管理，由于我国大部分高校领导要承担一定政治职务。本文使用历年《中国检察年鉴》中各省份立案侦查的贪污、贿赂和挪用公款罪的案件数除以公职人员数量，以此衡量地区外部治理环境，这一指标越高，表明地区外部治理环境越差。

根据表9的回归结果，校领导任期变量Ten在模型M1、M2中均显著大于零，表明校领导任期稳定显著提高科研产出绩效在省级面板数据的检验中同样成立。科技创新需求（Tec）、科技创新需求和校领导任期交互项（Tec×Ten）系数均显著为正，表明科技创新需求通过促进高校领导工作的稳定和实现长期规划，从而促进科研产出绩效的提升。财政实力（Fis）和交互项（Fis×Ten）的系数同样通过显著性检验且系数为正，表明财政实力越强，越有利于高校领导任期提高科研产出绩效。地区治理环境在模型M1、M2中显著为负，表明较差的治理环境不利于高校科研产出绩效。结合其和任期的交互项（Crp×Ten）的系数显著小于零，表明较差的地区治理环境一方面不利于营造良好学术风气、阻碍科研产出绩效；另一方面，校领导任期的变动频繁，总体上不利于高校科研活动的开展。

七、结论与启示

与国外高校相比，中国的高校领导普遍任期相对较短、调动频繁，这会对高校的发展产生诸多影响。从现有研究看，有关高校领导任期对高校科研产出绩效影响的研究尚未深入开展，鉴于此，本文基于2000-2016年111所高校历届校长背景材料数据，重点考察校领导任期对高校科研产出绩效的影响。研究发现：第一，校领导任期稳定可以促进高校论文产出和长江学者评选。第二，高级教师评比增速在50%之下，高级教师评比与论文产出呈现出负相关关系，而超出50%则表现为正相关关系。当校领导任期时长小于12年，科研环境对论文产出的影响并不明显，而当任期时长跨越门槛，科研环境对论文产出的影响显著为正。第三，校长任期稳定通过提升本科招生素质能够促进科研水平提升，但一定程度上弱化了高级教师评比积极性，从而有碍科研产出绩效。第四，校长任期稳定促进了学术交流，一定程度上提高了高校的科研产出绩效。第五，从地区宏观环境来看，旺盛的科技创新需求、雄厚的财政实力和良好的地区治理环境有利于校领导在任期期间更好地促进高校科研产出绩效。

本文的启示在于，校领导任期较短不仅不利于高校科研经费的筹集和科研环境的营造，而且有碍于优质生源的吸纳和校企合作的展开，不利于高校科研产出绩效的提高。因此，要适当保持高校领导任期的稳定，对大学校长任期应当弹性化，对于经民意测评和任期考核特别优秀的校长建议继续留任，充分发挥其在提高高校科研产出绩效和促进高校发展方面的积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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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adership Tenure of Leaders and Scientific Research Output Performance of Universities

MING XU

（Institute of Industrial Economics CASS）

JUAN LU

（Hunan University）

Abstract： In this paper， 111 universities are selected for empirical test， based on the background materials of each universitys leaders， the number of papers published and Changjiang Scholars from 2000 to 2016， we study whether the stable tenure of university leaders affects scientific research output performance of universities. The empirical results show that the stable tenure of university leaders can promote the output of papers in universities and the selection of Changjiang Scholars； the stable tenure of university leaders can promote scientific research output performance mainly through improving the quality of enrollment， improving the scientific research environment， seeking more financial support and establishing school-enterprise cooperation. However， the stable tenure of university leaders may weaken the fairness of teacher title evaluation competition. If the growth rate of university title evaluation is less than 50%， there is a negative correlation between university title evaluation and paper output. From the mediating influence of academic exchanges， the stable tenure of university leaders promotes academic exchanges and improves the performance of university scientific research output to a certain exten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influence of macro environment， the local finance， the demand for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and other factors are conducive for university leaders to promote scientific research output performance of universities during their term of office.

Key Words： stable tenure； scientific research output performance； paper output； Changjiang scholar； mediating effect

〔執行编辑：刘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