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阿赫玛托娃爱情诗歌中的反义关系探究

2021-04-28程文强

青年文学家 2021年6期
关键词:诗歌创作主题

摘  要:反义词语作为词汇学中一种常见的聚合关系,反映着人们对客观事物之间的矛盾关系的认识。它作为一种词汇的表达手段,具有特殊的修辞功能和效果,经常被运用到日常生活和各类体裁的作品中。阿赫玛托娃在早期爱情诗歌中反义关系词汇的运用比比皆是,通过分析其中的反义词、反义词组、以及基于反义关系形成的对照及矛盾逆饰等修辞手段的使用情况可探知阿氏诗歌中独有的对待对立世界的认知,这些手法的运用也使情感与联想效果达到最大化,从而精妙传神地表达了诗歌的主题思想。

关键词:阿赫玛托娃;诗歌创作;反义关系;主题

作者简介:程文强(1988-),女,北京外国语大学在读博士,研究方向为俄罗斯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6--03

引言

俄罗斯阿克梅派的重要诗人之一阿赫玛托娃一生创作了三百多首诗歌,其早期作品如诗集《黄昏》(1912)、《念珠》(1914)、《群飞的白鸟》(1917)等使诗人声名大噪。爱情是这一时期的重要创作主题,其中有对爱人、家人、自然以及祖国之爱。诗人一生起起落落,遭遇坎坷,其诗歌笔触细腻,格调哀婉,早期作品多是女主人公的苦恋、忧愁与绝望情绪的书写。因早期诗歌题材相对单一,被大多评论者称为“室内抒情”诗歌,但许多研究者认为该时期作品具有特殊诚意,隐居性和亲密感。她的“室内抒情诗”正是“从爱情的角度关注个体的生命体验,彰显女性的自我意识和人格意识。”[1]。一个个抒情女主人公写尽了爱情中的万千心绪,阿氏诗歌中“戏剧性”在表达主题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阿赫玛托娃诗歌中的情節断片和情节因素确实能将诗歌情绪戏剧化、具体化,使之能通过手势、语调和对话直接感觉到。”[2]但具有反义关系的词汇正是诗人在“室内风格”的有限空间中营造空间层次感、人物情感立体饱满的有效手段。反义关系在辞格的构成中更是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词语的反义关系不仅是对照、矛盾逆饰修辞格构成的基础,在其他一些辞格如反语、暗喻、夸张等中也是理解话语内容的基本逻辑。本文主要就对照和矛盾逆饰辞格在早期爱情诗歌中的运用入手,初步探析这两种基于反义关系的辞格在阿氏诗歌中的表现力。

一 反义词内涵

反义词作为词汇学研究的基本部分,其定义、构成、功能等受到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与研究。在语言学中反义词主要是指语义相反或相对的聚合词类。随着对反义词研究的深入,反义词的内涵与外延不断得到扩展与深化,从1973年俄罗斯语言学家诺维科夫(Л.А.Новиков)在《俄语反义词》中从组合关系和聚合关系的角度对词汇反义词的矛盾性进行了语义分析,拉吉切娃(Э.И. Родичева)在《词汇反义词的心理分析》从心理角度对反义词进行了心理语言学分析,值得注意的是他从修辞角度对反义词进行的阐释。随后一些学者将反义词作为一种表现手段进行研究,尤其关注到文学作品中的各种表现手段。萨佐诺娃(В.А. Сазонова)在《作为语言和艺术言语中对立表现手段的反义词》中研究了反义词的语义结构,探讨了基于反义词构成的辞格并揭示了辞格的表现力。可见,在俄语中对反义词的研究不断深化,不仅仅局限在常规的词汇学范畴。反义词的这种广泛应用一方面说明其本身的生命力,另一方面在各类体裁作品中的运用为研究反义词提供了更多的素材,进一步说明了其在语言运用中的生生不息的表现力。

阿赫玛托娃作为白银时代的代表诗人,她有着“无懈可击的艺术形式,超凡脱俗的欣赏趣味,精确的用词,高度的凝练,非凡的清新、敏锐的视觉”,对阿赫玛托娃的诗中存在的对立现象维诺格拉多夫曾做出这样的评价:在阿赫玛托娃的诗中象征在语义上经常是变形了的,它通过意想不到的另一种象征表现,后一种象征与前一种象征在情感音色,材料内容甚至语法形式上是对立或完全不和谐的。在阿氏诗歌中的词汇的对立关系已远非传统意义上的反义词,在诗歌语言中,任何单词都可能与其不构成反义关系的词汇形成实际意义上的对照或对立关系,即语境反义关系,而处于这种反义关系下的词则是语境反义词。当然,理解因境而生的语义对立(照),视阈不但可以超出“词类相同”的限制,而且可以不阈于单词层级,拓展到单词与词组、词组与成语的语义对立。[3]本文所涉及的阿氏诗歌中的反义关系,即包括传统意义上反义词,也涉及“只在某个文本语境中触发的反义关系”的语境反义词。

二 表现反义关系的修辞格-对照

对照主要指将意义相反的词语用于平行的语法结构中,阿氏在诗歌中通过运用对照赋予人物情感准确性,同时体现着主人公感情变化的两面性以及情绪的不稳定性。在《恰似白色的石头沉在井底》一诗中,诗人运用了对照(антитеза)的修辞手法表达主人公的心绪动态。

恰似白色的石头沉在井底,/一段记忆藏在我的心中。/我不能也不想为此争斗:/它既是欢愉/也是苦痛。/我想,谁如果切近地注视/我的眼睛,就会立刻把它看清。/它若有所思地把忧伤的我/当成倾听痛苦故事的人。/我知道,众神把一些人/变成了物体,却不消灭他们的意识,/好让奇怪的忧伤生生不息。/于是你化作了我的一段记忆。(《恰似白色的石头沉在井底》,1916) 晴朗李寒译文[4]

这首诗被收录在《群飞的白鸟》诗集中,诗歌开始作者运用比兴手法,以白色石头开篇,将白色石头与记忆关联起来,它沉在井底,记忆也被主人公封锁在了心灵深处。转入第二小节,这段心底的记忆却会“溢出”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忧伤的记忆也会被人轻易发觉。因为人的生命因为记忆的存在而有了价值。有研究者认为这段记忆与诗人一段无疾而终的恋情有关。诗人用“欢愉”与“苦痛”这对名词反义词表现了抒情主人公的内心状态,尘封的记忆之所以难忘,正因为它既给人带来了恋爱的愉悦,也留下了爱而不得的痛苦。这种甜蜜与痛苦的交织才令这段记忆历久弥新,永远难忘。对照手法的运用加重了这段记忆的遗憾色彩。阿赫玛托娃诗中的爱情多是忧伤的,不顺利的,甚至是让人窒息绝望的,例如:男孩对我说:这太痛苦!/我可怜这男孩....../不久前曾曾满心欢喜/刚刚却饱尝痛苦。/而如今他知晓一切/胜过智者和年长者。/迷人的瞳孔或许/暗淡无光/阴郁狭隘。/我知道:他无法战胜痛苦,/那来自初恋的苦楚。/如此无助地,希冀地,热烈地抚摸着/我冰冷的双手。(《男孩对我说:这太痛苦!》,1913)①

热烈--冰冷(жарко--холодные) ,本来是一组表示天气的反义词组,俄语中жарко(热、热烈)诗人使用了转义用法(热烈),男孩的抚摸是热烈的,但诗中女主人公的双手却是冰冷的,此处的冰冷已不仅仅指身体表面的冷,而是指抒情主人公内心的凉。男孩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初恋地回应,满腔热血地期盼“我”的同意,但“我”却用冰冷的手回答了一切,男孩的“热”与我的“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段没有答复的单恋注定会让他受伤,让他瞬间成长,“知晓一切。胜过智者和年长者。”

诗人在这两首诗歌中运用了心理、知觉反义词,而词形搭配模式多种多样,既有副词+形容词,也有名词+名词,或者形容词+形容词等等。在其他诗歌中,阿赫玛托娃还用到表示时间的对照:“我们衰老了一百年,/这事发生在一瞬间”(《记1914年7月19日》)[5]57、表示人物形象的对照:“无论是那个吹风笛的男孩,还是那个编花环的姑娘”(《无论是那个吹风笛的男孩……》)[5]9“前不久你还像只自由的燕子,/飞翔于黎明的时辰,/如今你成了饥饿的女丐,/敲不开陌生人家的大门”(《如今再没有人听唱歌曲》)[5]71。在阿氏笔下爱情是可感觉的,这些对照修辞的运用形成一种强烈的心理空间状态,同时它又是可触摸的,有温度的肢体碰触,爱情在她笔下是可感可触的,是藏在细枝末节中的动作或神态,“对爱情悲剧性感受是阿赫玛托娃抒情诗中永恒的主题。”而这种感受都在反义关系的运用中得到了强化,在词语的对立中增强了心理的感受张力。

三 表现反义关系的修辞格-矛盾逆饰

阿赫玛托娃诗歌的一大特色是矛盾逆饰修辞的使用,矛盾逆饰法是语言的艺术手法,它本身可以称作是矛盾性的。它自身将对立的概念融合在一起,如:活尸(живой труп),死魂灵(мёртвые души)等等类似的词语在文学作品中的运用也是俯拾即是,然而在阿氏诗歌中却独具魅力,它们的运用往往在诗歌中犹如神来之笔,将感情推向高潮。在“对心爱的女人请求如此之多!…”一诗中,诗人通过矛盾逆饰写出了被遗弃的女人没有什么要求可提,只能寄希望于后世的“可怜的褒奖”的痛苦与无奈。对心爱的女人请求如此之多!/对不爱的人儿什么要求也没有。/我如此开心,因为水/正在无色的冰下凝结,/我站到这冰面上—它明亮又易碎。/耶稣,帮帮我!/而你啊,要珍藏我的信件/这样,我们的后代就会/清晰明了地评判。/他会看清楚你的睿智和勇敢,/难道能够留下缺点?/大地的汁液如此甘甜,/爱情之网如此稠密。/就让某时我的名字/在课本中被孩子们诵读,/了解这忧伤的故事,/让他们狡猾地微笑。/爱情没有给我平静,/就让它给我苦涩的荣誉。(《对心爱的女人请求如此之多!…》,1910)②

诗歌一开始给出了抒情女主人公的遭遇:男人已经不再爱她了,他爱上了别人,但是男人并没有离开女主人公,继续维持三角关系。对于自己心爱的人,她唯一的要求是--保存她的信件,以便后代可以对他们做出判断。诗中的高潮部分正是通过苦涩的荣誉(горькая слава)这一组矛盾逆饰词组表现出来,女主人公没有得到圆满的爱情,或许寄情于创作,在诗歌中保留自己的尊严。这种荣耀看似是对她的爱人在她一生中无法给予她的爱与平静的一种补偿,然而苦涩的和荣誉本身就是矛盾的搭配,在对爱情苦苦的挽留中饱受煎熬,将被遗弃的女人的心酸与诉求表现得淋漓尽致。1910年阿赫玛托娃与古米廖夫结婚,然而婚后古米廖夫移情别恋,这让阿赫玛托娃痛苦不堪。1921年丈夫古米廖夫因“反革命案件”被逮捕,不久就遭到了处决,古米廖夫的去世也给阿赫玛托娃带来了沉重的打击,她在诗歌中回忆两人的爱情:啊,这没有明天的生活!/我从每句话中捕捉到背弃,/而那颗爱情递减的星辰/为我冉冉升起。/就这样不易觉察地飞逝而去,/几乎在相遇时也不能发现。/夜晚再次降临。会再次/在潮湿的倦意中亲吻双肩。/我没有讨你喜欢,/我令你感到厌倦。而刑讯还在持续,/如同一名女犯,我遭受着/充满邪恶的爱情的摧残。/有时如兄弟。你沉默不语,好发脾气。/但是如果我们的目光相遇——/我会以上天对你发誓,/让花岗岩熔化在火焰里。(《啊,这没有明天的生活!》,1921)晴朗李寒译文[6]

诗中的邪恶的爱情(любовь--зла)在诗中构成矛盾逆饰关系,一方面写出抒情女主人公经历着爱情,但在这样的爱情中抒情女主人公却受尽了折磨,这种煎熬来自爱人的冷漠与不珍惜,即便女主人公仍然充满期待,但愛人却冷眼沉默相对,在女主人公内心,爱人的行为让她饱受煎熬,甚至感到窒息。阿赫玛托娃与古米廖夫两位天才诗人的结合或许注定就是一场悲剧,两人婚后更多的是争吵、背叛、厌恶与摧残。但古米廖夫的逝去也让阿赫玛托娃明白,两人的相遇是一种“花岗岩熔化在火焰里”的激情使然。这首诗歌更像是诗人对两人关系的总结,关系的开端是激情的迸发,相处却充满“邪恶”,这样的感情最终走向了消亡。

结束语

通过分析我们发现在对照修辞中,相对立的概念和现象可以通过任何一种词类来诠释,可以是名词、形容词、动词,也可以是语义对立的不同词类。但与此同时,在阿赫玛托娃诗歌作品中使用频率最高的是名词、形容词和动词词类。矛盾逆饰法中通常是反义词名词的形式,带有形容词或带有副词的动词。矛盾逆饰法是语义对比的组合,它力图建立新的统一的语义。而这些修辞手段的使用也使叙述具体化、形象化,能够强调事物或现象的特征,使表达更加生动、鲜明、准确;使人物情感在有限诗行中得到延展与加强。

阿赫玛托娃的同时代人对她的诗歌的评价是:“她的诗歌总是能反映人物的内心世界。在她的诗歌中能看到俄罗斯和她人民的悲剧性的历史”。而作为她反映人物内心世界的重要手段的反义词,对照往往通过强烈的反差既表达了作者的内心世界,诗中主人公的情感变化,也给读者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而矛盾逆饰法的运用“极大的拓展了她对人间无限复杂错综的情感交织境界的把握”。阿氏诗歌中反义词的运用极具表现力,体现了她用词的精妙之处,运用词汇上的反差令读者产生强烈的心理感受空间。对其诗歌中反义词的分析也为研究反义词本身创造了多种可能性。

注释:

文中标注①②的诗歌均为笔者自译。

参考文献:

[1] 马卫红.幽细凄清 声情双绝--谈阿赫玛托娃的早期创作[J].中外文化与文论,2005, (1):226.

[2] 郑体武.俄国现代主义诗歌 [M]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361.

[3] 凌建侯,杨波.词汇与言语 [М].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65.

[4] 晴朗李寒. 午夜的缪斯:阿赫玛托娃诗选(第一卷)[М].香港:银河出版社,2009:313.

[5] 乌兰汉. 爱—阿赫马托娃诗选[М].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91.

[6] 晴朗李寒. 午夜的缪斯:阿赫玛托娃诗选(第二卷)[М].香港:银河出版社,2009:184.

猜你喜欢

诗歌创作主题
戴望舒诗歌创作的独特性略析
苏轼诗歌创作对陶渊明理念的渗透
偏爱这不息的变幻
浅谈中国侠文化背景下的武侠电影
《风雨哈佛路》的主题评析与文化解读
浅析古诗词教学中意象教学的策略
农村幼儿园“幼小衔接”的“五步走”
岩井俊二的青春片摭谈
近十年武侠电影主题的新探索
卞之琳和穆旦受T.S.艾略特影响的比较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