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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台上的天使

2021-04-18李我

雪莲 2021年3期
关键词:周先生天台蚂蚁

朱步禹每次回蚂蚁巷,都会引起轰动。

蚂蚁巷原本是没有名字的,巷子起先不过七八户人家,聚成街市也才几十年时间。传说当年几名外乡人途经此地,又累又乏之际,突然瞥见天边冒出一道金光。他们视其为神灵指引,于是在此筑屋安居,安家落户的人家多起来,贩夫走卒开始摆摊设点。慢慢地,就有了街巷的样子。后来为了方便,人们给它起名“蚂蚁巷”,因为来来往往的,无非是些不起眼的小角色。然而,繁衍生息几个世代,巷子里倒也出过不少传奇人物。朱步禹算其中一个。

朱步禹在非洲一个国家上班,这在蚂蚁巷是创造历史的大事。蚂蚁巷人对非洲所知甚少,以为那里除了黑人,便全是不毛之地。朱步禹改变了他们的看法,把一个全新的世界带到他们面前。

作为一家科技公司的外派员工,朱步禹常驻非洲。公司每两年安排他回一次国,述职加探亲,为期一个月。这是朱步禹的假日,也是蚂蚁巷人的节日。朱步禹回国的消息,通常在半个月前就传开了,等那一天真正来临,人们像蚂蚁一样涌向朱家,身后还跟着一群小蚂蚁。大人们带着求知的目光,听他讲述非洲的轶事趣闻,感受朱步禹带回来的域外风情。孩子们则以渴盼的眼神盯着行李箱,想看看非洲的糖果有些什么不同。

长驻非洲这些年,朱步禹回过六次国,每次都很准时。但这一年盛夏时节,朱步禹打破了惯例,来了个突然袭击。距他上次回国,才刚刚过去半年。和以往的大张旗鼓不同,朱步禹这次低调了很多,似乎想刻意隐瞒行程。只不过,朱步禹匆忙的步履仍被蚂蚁巷人捕获了。

因此,朱步禹趁着夜色钻进自家院子,甫才放下行李,尚未把气息调匀均,外面便传来一串脚步声。朱步禹屏住呼吸,神情痛苦又迷茫,他并不想接待来客,可似乎又没有别的法子将客人拒之门外。

所幸在巷子里徘徊的那些人,依然保持了古老的传统礼仪,不被邀请绝不贸然进屋。他们在门口停留了三两分钟,便又消失于茫茫星光之中。离开的时候,好像把什么重要东西搁在了那里,等待朱步禹前去认领。

约摸十几分钟后,巷子里脚步声渐渐消隐。张碧珠这才从客厅里出来,把院子门关上。张碧珠穿着水仙花图形的连衣裙,神情和步态看起来和平时并无不同。这条裙子是朱步禹送给她的定情之物,每次朱步禹从非洲回国,张碧珠都是这身装扮。

裙子是十几年前买的,那时朱步禹工资不高,但他喜欢这条裙子,喜欢裙身上的水仙花,觉得这裙子简直是为张碧珠量身定制的。朱步禹花了一个月工资买下那条裙子,但没有告诉张碧珠真实价格。

在一片金黄的麦子地里,张碧珠穿着裙子翩然起舞,像一个天使。朱步禹看到她眼睛绽放出一道奇异的光,心尖儿都颤动起来。那样的梦幻场景,深深地烙刻在朱步禹脑海里。

正是那一次,他暗暗下定决心娶她回家,照顾她一辈子。朱步禹眼光向来不错,选择张碧珠成婚,更成为他最津津乐道之事。

作为一名妻子,张碧珠几乎无可挑剔,她持家守礼,怜惜旧物,既落落大方,又温柔贤淑,左邻右舍没有一个不夸赞她。也因此,蚂蚁巷的青年男子,在找寻未来枕边人时,都不自觉地拿她来作比对。尽管朱步禹后来外派非洲,和张碧珠聚少离多,但他们每天都通过电话和网络互诉衷肠,结婚十几年了仍犹如新婚,其行为举止,连热恋期的青年男女,都自叹不及。

没有人知道朱步禹为什么突然回国。人们大惑不解,聚在一起,分析原因。有人认定朱步禹被炒了,丢了工作。这个猜想过于草率,很快被推翻了,因为以朱步禹的兢兢业业,只要不出现世界性的经济危机,不太可能被炒鱿鱼。

又有人提及,一个月前的某个雨夜,看到张碧珠被一辆小车接走,次日拂晓时分,她又坐同一辆车返回蚂蚁巷。目击者睹咒说,接送者是一名男士,当时他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来却颇多疑点。这个发现令人震惊,人们议论开来,生发出许多想象。然而,当有人追问起第二次故事时,目击者拼命回忆,给出的答案却是,那辆小车和男士,再未在蚂蚁巷出现过。至于那晚,张碧珠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便成为一桩悬案。

顺着这个思路,又有人讲,朱步禹在非洲犯了同样的错,此番专程回国,只为向张碧珠忏悔。相比于张碧珠的雨夜出行,这个猜想得到了更多认同,因为在这种事情上,男人总比女人更容易犯错。然而,想象毕竟只是想象,蚂蚁巷人并不愿意看到朱步禹和一个非洲女人相爱。他们认为,那并不是荣誉。

那天晚上,人们聚在一起谈论了半宿,朱家的灯也亮了一夜。

次日清晨,朱家楼房天台上,突然矗立起一间像阁楼似的露台。露台是临时搭建的,更像簡易的棚架,但具备了房子的形态。最早发现这个变化的,是失眠枕头店的周先生,他是蚂蚁巷起床最早的人。每天到处寻找失眠者,想要推销他新研发的失眠枕头。

紧接着,对面楼上的邻居,看到朱步禹躺在露台的藤椅上,手握一把蒲扇。那时还在早上,空气清爽,蒲扇更像一种装饰品。或者,是某种掩饰。

朱步禹待在露台,整整一天没有下楼。

张碧珠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盼到晚上,桌上的菜轮番热了好几次。中餐和晚宴,加在一起,十几个菜,全是朱步禹的心头好。

夜色越发浓稠,张碧珠到底撑不住了,她把饭菜盛好,放在一个竹篮子里,端去天台。张碧珠上到顶楼,推开门,把篮子放在地上,手在门板上轻叩了三下,什么也不说,便转身离开。

半小时后,张碧珠听到门板敲击声,也是三下。这像是默契的约定,也像一种暗号。张碧珠似乎早在等待,听到响声便迈步上楼。天台门半开着,竹篮子摆在门口,几只碗全空着。

接连着几天,朱步禹都没下楼。这愈发引起了人们的猜测,觉得他在忏悔,乞求张碧珠的原谅。也有少数几个人,持有不同意见,他们认定朱步禹怀有龌龊的目的,置身高处,像巷子上空安装了一道监控器,窥视着蚂蚁巷的一切。散布这种言论的,原本就是社会边缘人,没人信以为真。

张碧珠却以为朱步禹在耍性子。恋爱之初的某个晚上,因为思念张碧珠,朱步禹跑到天台,席地而卧,把月亮当成张碧珠,讲了一晚上的话。

骨子里有一颗童心的人,做出这样的举止是可以理解的。张碧珠想,过几天朱步禹便会从天台下来。

她没想到,朱步禹把露台当成了家,似乎准备长住下去。张碧珠因此想了很多法子,让他下楼,平息蚂蚁巷人的疑虑,但均以失败告终。有一回,张碧珠赌气不往露台送饭,朱步禹宁愿挨饿也不妥协。饿了他一整天,她到底不忍心,只好又把饭菜端到露台上去。大约一周后,张碧珠发高烧,打车去医院看医生,又抽血化验,耽搁了午饭时间。朱步禹干脆点起了外卖,叫了一个红烧咖哩鸡扒饭,点明要求送到天台上来。

自从外卖员踏足天台露台之后,朱步禹开始邀请蚂蚁巷人前来天台晤面,也不断往露台里增添物件,几张椅子,一套茶具,一副棋盘。原本简陋的露台,因此具有了更为丰富的形态和功用,成为朱步禹的会客厅,他和客人们在露台里喝茶、聊天、对弈。下围棋时,他总让对方执黑先行。

在露台里,朱步禹热情地向蚂蚁巷人讲述非洲故事,帮他们分析世界时局。他见多识广,人们乐于听他谈论全球经济和国家大事。得了恩惠,他们开始站在朱步禹这边。告别之时,总不免把几段闺阁秘闻讲与他听。其实,他们想通过这种方式,提醒朱步禹,别光顾着全世界,更要惦念眼前人。

偏偏,朱步禹像遗忘了这事似的,闭口不提张碧珠,而在必须碰面时,他也对她保持着一种陌生的敬意。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张碧珠怎么也想不明白,朱步禹为什么要待在天台上。蚂蚁巷人也想不明白,他们觉得,如若只是忏悔,半个月已经足够了,该踏踏实实过日子了。然而,朱步禹一直待在露台里,根本没有下楼的意思,这便难免让人捉摸不透。

这天傍晚时分,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在巷子里玩气球,不知谁不小心,弄丢了绳线。气球飞起了,在空中起舞飘荡,孩子们跟在后面追赶,边跑边高声呼喊:气球气球快下来,我们继续做朋友,好不好?

孩子跑着追着,跟到了朱家院子边。露台上,朱步禹正在看一本童话书,听到孩子们稚嫩的叫声,站起身来,看到一只气球径直朝他飞来。他伸手抓住绳线,把气球捧在手中,瞧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突然生动起来。过了片刻,他才笑着对孩子们说,孩子们,气球告诉我,让你们上楼来取。

孩子们爬到天台,看到露台,女孩好奇地问:叔叔你为什么住在这里呀?朱步禹说,我在等一个天使。男孩问,你见过天使吗,叔叔?朱步禹点点头。女孩兴奋地说,天使是不是有翅膀呀?朱步禹說,很漂亮的翅膀。女孩又说,如果天使来了,能告诉我吗,我想看看真的天使。朱步禹说,等天使来了,我把她留在这里,把你们都喊来,好不好?孩子们说好呀好呀,然后开开心心地下楼了。

孩子们跑去天楼时,张碧珠正在院子里择菜,楼顶上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张碧珠站起身,看着高远的天空,白云缓慢地飘荡,她心里的河流也开始奔腾起来。

朱步禹和张碧珠谈恋爱时,有一回,俩人去草原旅游。晚上,并肩躺在草地上看星星,朱步禹说她身上有股清草香,张碧珠便把头埋在他胸前,嗅闻他身上的味道,竟然有一股牛奶味的异香。正是那天晚上,她把自己交给了他,而且是在野外。事后,情深意浓之际,朱步禹便会提起草原的经历,每每这时,张碧珠脸上的羞怯,便会沿脸颊一路红到脖子根。那次在草原,把自己交给朱步禹后,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是我的天使”。他们在草原住了三天,每天缠绵到深夜,她仍睡不着,他便陪她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很快,蚂蚁巷人便都知道了,朱步禹执意待在露台上,是为了等一个天使降临。有人觉得朱步禹疯了,在说傻话。但更多人宁肯把他当作一名诗人,只有诗人才能讲出这么天真的话,也只有诗人,才能作出在露台居住这样的诗意举动。

蚂蚁巷是出过诗人的,“蚂蚁巷”这个名字,就源于诗人的一句诗。但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位诗人并不被当时的蚂蚁巷所待见。他在蚂蚁巷住了两年,为这条巷子写过101首诗,然后永远离开了蚂蚁巷,再也没回来。蚂蚁巷人一点也不觉得可惜。相比于诗人,人们更需要麦子和玉米。诗人除了讲一些让人听不明白的话,做一些别人看不明白的事,还能做些什么呢?

现在却不一样了,蚂蚁巷有了足够多的粮食,却缺少诗意。

人们为蚂蚁巷又出了一位诗人而高兴。朱步禹和他的露台成为诗意的标准。而这样的诗意,还流倘在张碧珠熬制的红枣莲子粥里。

红枣莲子粥是朱步禹最喜欢的早餐,在他回国的那段日子里,张碧珠每天都做给他吃。他总也吃不厌,每次提起莲子粥,朱步禹必然充满自豪,他称那是世界上最好喝的粥。这说辞当然带着偏见,难免有些夸大的成分。但蚂蚁巷一些有幸喝过张氏莲子粥的人,也纷纷称奇。隔邻而居的那位街坊,甚至反复怂恿张碧珠去开早点铺,保准一开就火,说不定还会成为蚂蚁巷的网红打卡点。有段时间,张碧珠真动了心思,她去看了店面,连店名都拟好了。若不是朱步禹极力劝阻,蚂蚁巷便会多出一家特色粥店。

不知道过了几天——没有人去计算时间——好像突然之间,在周先生的失眠枕头店隔壁,那家空置了好几个月的店铺,以“朱莲碧合粥”的新脸面迎接新宾了,张碧珠穿着水仙图案的裙子,优雅从容地站在店子里招呼客人。

终于有口福了,人们奔走相告。张碧珠牌莲子粥早就名声在外,粥店开张首日,食客踊跃,店子本来就不大,队伍排成了一条长龙。正当更多街坊闻讯赶来时,粥店却挂上了打烊的牌子,其时才不过上午九点半。张碧珠没有请人帮忙,也不想请人,对此,她的解释是,她想亲力亲为,把最好的粥奉送给蚂蚁巷的乡邻们。但一个人毕竟精力有限,因此,她立下规定,每天限量供应99碗。超过这个数,出再多的钱也不管用。

这哪里像做生意的样子呢?后来者失望而归,为没有尝到传说中的美人粥摇头叹息。很快,蚂蚁巷人便发现,张碧珠真不是为了做生意。

粥店与朱宅呈斜对角线,站在朱家的天台上,可以清晰看到粥店的全貌。两者一上一下,一边是浪漫的诗意,一边是俗世的烟火,形成了巧妙的呼应。

明眼人都知道,这一切作为,全是做给朱步禹看的。别的且不说,光看店名,已说明一切。一个女人若真爱上一个男人,是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

朱步禹却像是没瞧见似的。他一定看到了,只不过选择视而不见。

既然他做出了这样的抉择,蚂蚁巷人便决定顺从他。慢慢地,人们对露台上的朱步禹也习以为常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朱步禹从天台上消失了。他的消失和出现一样突然,人们以为他终于想明白,回心转意,要过正常日子了。艰难的日子快要熬过去了,蚂蚁巷人为张碧珠高兴,想当面送上祝福。但粥店的门关着,朱宅同样大门紧闭。

街坊们猜测他们去度二度蜜月了,尽管他们自己无法做出这样浪漫的事情来,但蚂蚁巷有人去做,就好像替他们在做,总归也是一件开心的事。那天晚上,蚂蚁巷像过节似的,连街边的路灯,也散发出迷醉的气息。

第二日,朱莲碧合粥店的隔壁邻居,失眠枕头店的周先生,这个蚂蚁巷起得最早的人,走到店铺门口,发现粥店亮着灯。他心里一惊,悄悄迈步进去,发现张碧珠果然在里面。

天色渐明,陆续有人进店来吃粥,看到了笑意盈盈的张碧珠。

这二度蜜月也太短暂了吧?来人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疑虑。爱情的甜蜜与珍贵,岂能以时间长短来衡量。太世俗了。客人手执瓷汤匙,埋头喝粥。噫,才一日没喝,粥怎么又变甜了?

粥店的门敞开着,朱宅仍然大门紧闭。

朱步禹就这样从蚂蚁巷消失了,没人知道朱步禹去了哪里。蚂蚁巷人又聚在一起,推测那一日发生了什么,最后的结果是没有结果。实际上,那天朱步禹和张碧珠有没有在一起,也是一个谜。然而,人们并不愿意让一个人凭空消失,或者说,害怕那样的推断,会伤害张碧珠的心。因此,他们自作主张,认定朱步禹去了非洲。毕竟,那是他的工作,也代表了蚂蚁巷的荣誉。

于是,朱步禹回非洲工作的事,成为公开的秘密。蚂蚁巷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除了日常运营朱莲碧合粥花了更多时间外,张碧珠在其他方面倒也没有别的变化。天台上的露台,早就拆除了,偶尔,夜深人静之际,张碧珠也会登上天台,闲散迈步。张碧珠觉得,她家天台是蚂蚁巷仰望星空最好的地方,她甚至想要买一台天文望远镜,安装在这里,没事就来看看星星。

即使没有望远镜,张碧珠仍然是蚂蚁巷最受欢迎的人,朱莲碧合粥店仍然是蚂蚁巷人最喜欢去的地方。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天过完了,夏天过完了。人们发现,张碧珠还是那么年輕,皮肤依然那么白嫩,她怎么一点衰老的样子都没有呢?蚂蚁巷人想不明白。其实,他们想不明白的事情多着呢。

很快,两年就过去了。

按照往常的惯例,朱步禹该从非洲回来探亲了。不知是谁,还弄来一个确切日期,说是得到了朱步禹的口信。蚂蚁巷人又开始沉浸到即将迎来节日的喜庆氛围当中,欢欣鼓舞地等待那个即将到来的节庆。就连张碧珠,脸上的颜色也愈发明艳起来。这便越发让人相信,朱步禹真的要从非洲回来了。

日子一天天临近,蚂蚁巷人心情迫切,但这种迫切和以前又有不同,因为这一次,蚂蚁巷人有一种隐隐的担心。人们路过朱宅时,总不免往楼顶方向回头张望。

那一天终于到来了。晴空阔朗,是个归家的好日子。早前一天,朱莲碧合粥便打出了“休店一天”的启事。既然过节,蚂蚁巷人也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清早时分,朱宅院子里便聚集了不少女客。

院子干净爽舒,井然有序。张碧珠穿着那条水仙花裙子,笑着和邻居打招呼,拉家常。男客来得稍晚些,但带来了几挂炮竹,作势要好好庆祝一番。

朱宅热闹非凡,巷子里也有人值守着。每有陌生人经过,人们便引颈张望。中午时分,预想中的人物还没有出现。又等了半个小时,按道理,这个时辰朱步禹也该到蚂蚁巷了,可是苦苦等待没有结果。

气氛在慢慢变化,张碧珠过意不去,想张罗饭菜,招待大家。人们哪里好意思吃饭,于是趁张碧珠回屋的时候,陆续悄悄离开。

下午,朱宅又聚集了一小部分人,人们仍旧谈天,但相比上午的盛况,已经逊色许多。

时针嘀哒嘀哒地转动,一个下午也过完了。到晚上时,朱宅院子里已经空空落落。只有张碧珠一人,还坐在院子里。

空守了一天,人们觉得受了欺骗,想找出那个始作俑者。可谁都不知道,源头在哪里,那个日子是谁先传出来的。

夜深了,蚂蚁巷人陆续熄灯睡觉。很快,蚂蚁巷便没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有朱宅的灯,一直亮着,亮了一夜。

次晨,失眠枕头店的老板周先生发现,朱家天台又多了一间露台。周先生起初以为自己在做梦,捏了捏鼻子。他有酒糟鼻,但在梦里,鼻子从未红过。周先生捏完鼻子,掏出镜子一照,发现鼻子变红了,方才确定不是梦。周先生下意识地想,朱步禹回来了。只要他回来便好,管他是不是住露台呢。周先生这样想着,便兴冲冲地向街坊报信去了。

很快,那些听闻了消息的人,匆匆来到朱家。天台上果然多了一间露台,露台上系着一蓝一黄两只气球,随着微风吹拂左右摇摆。露台四周还围上了一层淡紫色的帘子。

朱宅院门没上锁,人们涌进院子,大喊张碧珠的名字,没人应声。有人跑到粥店,看到“本店歇业一天”的牌子,还挂在门口。

寻不着张碧珠,人们更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朱步禹。但不经许可,蚂蚁巷人不愿意闯进别人家里。不知过了多久,人群里突然有人喊了这么一声:朱步禹在楼上,他喊我们上去说话。

这一声叫唤,如同一道行军令,头前几个人率先进屋,发现房门全都敞开着,像在迎接客人一般。随后人们陆续进门,奔往天台而去。

周先生是第二个登上天台的人,他看到前面那个人如被点了定穴一般——掀开帘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嘴大张着。周先生惊呆了,走近过去,发现露台里的人,并不是朱步禹。

露台里放着一把藤椅,张碧珠半躺着,正悠闲自在地摇着蒲扇。

【作者简介】李我,原名李江波,湖南人,居深圳。有小说在《长江文艺》 《山花》 《山东文学》《特区文学》等刊物发表,出版小说集《送你一只羊》,曾获第十届深圳青年文学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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