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 王强

荷，是东方文化的一种象征，千百年来，无数文人墨客为之心神相系，魂牵梦绕，他们或挥毫泼墨，或浅唱高歌，从而留下了浩如烟海的诗文书画。而在那些老饕眼里，荷，更是一种四季可食的风雅食材。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泽藏了一冬的荷终于萌发出新叶，吐露出新芽。此时的荷不仅是诱惑蜻蜓的文艺花朵，更是滋补世人的时令佳品。几粒香米，几片鲜嫩的荷叶，毋需任何雕饰，只需水火，就可呈现出一锅，初看杂念顿消，入口清新淡雅，再品心境神明的“荷叶粥”。而春水之下，荷的新芽则是藕的“急先锋”。新发的藕节多被世人称之为“藕尖”。“藕尖”细小如手指，虽无成熟藕节那样软糯，却也是难得的应季之物。将幼嫩的藕尖去皮洗净，斜刀切片，加之以白糖、白醋略腌，在巧手妙心的料理下，就能幻化成一盘色泽洁白亮丽，爽口开胃的春季时令小菜——“糖醋藕尖儿”。如果在“糖醋藕尖儿”里镶嵌几颗红艳艳的泡椒，那种酸甜脆辣爽的奇妙口感，就能让“苦春”昏昏欲睡的味蕾瞬间苏醒。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到了夏季，荷叶绽放，荷花盛开，此时的荷叶不仅能映射出“别样红”的美景，更能让出身低微的“叫花鸡”变得“高大上”。将腌制入味的农家土鸡用荷叶包好，裹涂上酒糟黄泥，放入炭火中烘烤焖熟，就是一道枣红明亮、入口酥烂的千古妙品佳肴;倘若将荷花花瓣洗净，裹上由鸡蛋、面粉、淀粉调成的蛋糊，入热油炸制成焦酥鲜香的“荷花酥”，就是一抹晕染了粉色荷香带给舌尖的别样惊喜。将夏藕去皮洗净，切薄片，入水略焯，调之以蜜糖、白醋、椒油、精盐;或入浓缩果汁浸泡食用，皆是夏季舌尖上的美味。而夏末那些点缀在荷叶间的莲蓬，也就幻化成了头顶荷叶、招摇过市的孩童手里的符号，那种比板栗丰富，又比花生清新的滋味，便是让小手不停剥下去的动力。试想，当身处骄阳似火的三伏天泛舟荷间，或是恬静如水的月色下临池赏荷时，能够朵颐一段洗净的嫩藕，亦或是浅尝几颗鲜嫩的莲子，当身心与灵气碰撞的那一刻，炎炎暑气也就化作了阵阵清风，在淡淡的荷香中消散了。

“一夜绿荷霜剪破，赚他秋雨不成珠。”到了秋天，黄叶落地，荷塘渐萎，这时的莲蓬就饱满成了莲子。上好的干莲子个大而圆润，肉质洁白，质地粉糯，是八宝粥、冰糖莲子、桂圆莲子羹等传统滋补甜品必不可缺的点睛之笔，而蕴藏在干莲子中的那种略带倔强，有着特殊清苦的甜香气，则是其它淀粉食材所無法比拟的。跟莲子的温润不同，莲芯味苦性寒，可入茶，虚火上升之人常饮之，能清心润燥，养气安神，只是去除莲芯是件让人头疼之事。不过话又说回来，甜多了，吃点苦并非坏事。

深秋之荷特具凋零之美，而此时的老藕也最入文人之眼，貌似朴拙的老藕不仅是画里的主角，更是秋季滋补之物。至古就有“荷莲一身宝，老藕最补人”的说法。老藕果粉含量极高，最适合做口感软糯的菜肴。所以，糯米藕、排骨莲藕、百合老藕汤也就成了“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里的独有滋味。

“斜烟缕缕鹭鸶栖，藕叶枯香折野泥。”到了冬季，池水干涸，荷归尘土。此时，一段段菜窑里的冬储老藕也就变成了荷在落幕后，对世人最暖心的慰藉。老藕内空，心如网眼;老藕洁白如雪，形似美人素腕;老藕藕断丝连，缠绵不断;老藕的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独特表现力、想象力、感叹力，就是荷作为一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所独具的魅力和亲和力。由此想来，老藕代表的不仅是唇齿下的清新淡雅，粉糯香甜，也是人们对荷的联想，对荷的企盼，更是人们在腾腾氤氲中对荷情感的眷恋。

“身处污泥未染泥，白茎埋地没人知。生机红绿清澄里，不待风来香满池。”天道沧桑，四季轮回。荷从初萌、盛开，直至残枯，魂归大地，皆不悲不喜，但却因时、因人、因地、因事，在时光的雕琢下，以其叶、根、实的灵变形意入肴，用不同的味觉和色彩，让荷之品、荷之性、荷之韵尽留人间烟火，雅俗兼具。

正所谓，一生“荷”求？荷为肴，食色尽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