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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讲茶

2021-03-31朱闻麟

民间文学 2021年11期
关键词:方子河里

朱闻麟,江苏昆山人,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上世纪九十年代进入镇文化站工作,开启了文学创作之路。凭着一腔热情,什么体裁都写,直到踏入故事园地才明白,口语化的文笔最适合故事。一路走来,在故事界老师们关心帮助,特别是《民间文学》的厚爱和支持下,潜心创作发表故事三百余篇,获得过苏州金桂奖、江苏文艺奖等,曾入围十四届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生于乡村,长在农村,自然创作了不少乡村故事,《吃讲茶》就是其中一篇。

通过吃讲茶这个乡间独特的议事方法,把乡风文明、扶貧脱困和乡村振兴巧妙结合起来,看似一出家族传承事件,却处处洋溢着正能量,读来满满的都是爱。

村头的茶室里传出话来,说后天老袁要在那里“吃讲茶”。

“吃讲茶”是林美村的一个传统习俗。小到邻里纠纷、婆媳矛盾,大到村里的发展规划,只要是搞不定的事,都会找到老袁,由他召集,大家来到茶室,喝着茶吃着小点心,心平气和也好,吵吵闹闹也罢,一番唇枪舌剑后,由老袁收集大家的意见建议,定出结论来,大伙儿按着他的话去办,大事小事基本就解决了。用句当下的时髦话,吃讲茶就是一个调解程序,老袁充当“庭长”的角色。

通过“吃讲茶”解决了多少矛盾纠纷,老袁自己也说不清。绝对公平不能说,这些年来经他手调解的,还真没出现过什么纰漏,自然奠定了他在村里的地位。这样有特点的处理方法,也得到了上级的肯定,还作为优秀调解案例得过奖。

以前只要吃讲茶的消息一传出,大伙儿都会提前知道要议什么,这次却只有前文,没有后语,着实有点儿吊胃口。

好不容易等了两天,大伙儿都早早地集中到了茶室。老袁一大早就去了,跟往常不同,这次他没坐正中间的老位子,而是坐在了一边。眼尖的人已看到,中间座位上放着老袁常常叼在嘴上的烟壶。

“各位乡邻,今天请大家来吃讲茶,议的不是家长里短,也不是村里事,是我想要让位了,请大家一起作个证。”一听老袁的开场白,大伙儿才明白,老袁是要放权。

“谢谢大伙儿信任我,让我发挥余热主持吃讲茶。现在吃讲茶都被上级肯定了,可我一年年老了,得找个接班的。不瞒大家,我有点小私心,想在几个儿子中定一个,连这把烟壶一起传。让我伤脑筋的是,这些日子里,我是左看看右瞧瞧,愣是定不下来,所以把这事放到了这里来。”

看着主位上的烟壶,三个儿子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会儿,才听得有人开口,“大哥,你是长子,又是村书记,吃讲茶能获奖也是你的功劳,这位子和烟壶理应是你的,我就不争了。”老二袁武率先表了态,老三袁斌跟着点起了头。

“我不同意!”老袁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真要是按资论辈,我还召集大家来干什么,想要继承这把烟壶,我这儿还有一个条件。”

一听有条件,大伙儿的胃口又被吊了起来,纷纷让老袁快点说,别再卖关子了。

老袁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条件说简单也简单,说难还真的很难。谁能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帮老方子建成小康家庭,我就把烟壶给他。”说罢,老袁特地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坐在边上的袁文,“我不同意是有理由的。按理说给你是理所当然,可你在工作上,是一点也不给力。我早就听说了,人家周边村都奔小康了,单留我们村还有一户。你不急,我还急呢。想起这事脸上就热辣辣的,总感觉对不住老方子一家人。刚才我说有私心,想手臂朝里弯,就是想给你个面子。当然了,面子是小事,我刚才说了,谁能帮老方子,以后就由谁来主持吃讲茶。”

这次吃讲茶是历年来用时最短的一次,也是对袁文刺激最大的一次。父亲的几句话,让袁文心里堵得慌。前一阵在镇里开会,就因奔小康的任务没完成,镇领导当着全体干部的面点了他的名,现在又被父亲揭了伤疤,谁不想让老方子过好日子啊!还不是他家都是病歪歪,缺少劳动力,就是神仙也没办法。

心里憋着气,可还得跟在父亲身后走。三兄弟聚在一起也不容易,自然得陪父亲吃顿饭。饭桌上,老袁聊起三兄弟的往事,说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你们三个还是有点能耐的,我能有现在的威望也是你们的功劳。”说罢深深地吸了口烟,把烟壶往桌上一搁,“你们兄弟继续聊,我午休去了。”

听出父亲话里有话,袁文看了看父亲故意放在桌上的烟壶,和两个弟弟商量起来,“烟壶我可以不要,但帮助乡亲们是我的分内事,还得仗着兄弟们帮忙才行,实在没法子,就是每人出资也要帮老方子,就算是大哥求你们了。”两个弟弟自然点头答应,表示一切听大哥的安排。

春秋交替。这天,老袁来到村委会,找到袁文,让他帮着组织一次吃讲茶。

“最近没什么事要商量的啊。”“真没什么事吗?我翻了翻台历,还有两个月就要元旦了。”老袁用烟壶轻轻敲了敲儿子的手背。

“噢,明白了,我马上去安排。”

接到通知,大伙儿依旧早早地来到茶室。这次老袁坐在了正位子上。

“各位乡邻,我是老话重提。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关注着老方子家的变化。想必是我老了,说话真的不管用了,他家怎么还是老样子啊!你们到底有没有想办法啊!外人先不谈,你们几个先给我说说看。”

在父亲火辣辣的眼神下,袁文先开了口:“爸,实话实说,老方子家的困难确实摆在那里,我就是想出大天来也没想出什么好点子,只能利用手上的一点小权力,动员老马把沿村河的承包权让给了老方子,其他真的什么也没法做。”说罢低下头等着父亲骂。

老袁叹了口气:“凭你这个样子做村干部,老百姓要心寒了。袁武呢?”

袁武忙开口说道:“爸,我在呢。我是跑水产运输的,除偶尔送点水产外,这一年也没帮上什么忙。原想着拿点钱给老方子做本钱,没想到他愣是不要,我也没办法。”说罢一吐舌头,看向了袁斌。

不等父亲开口,袁斌便接过话头,说这一年自己忙着蟹塘养殖。原本每年都有十来万收入,今年不知怎么,恐怕到头来成品蟹三成都不到,能收回成本就不错了,哪还有心思去管老方子家的事。再说了,帮老方子是大哥的事,他让老爸就别操那个心了。

本来老袁心里就窝着火,一听这话更是坐不住了,气哼哼地说:“是我看走眼了,还想着把壶传给你们哥仨,现在看来一个都不是成材的料。算了算了,乡邻有没有能人,大家指点指点,看能不能抓住最后两个月,来个扭转乾坤。”

“老方子家缺少劳力,沿村河给老方子承包,也算是助了一臂之力。”

“不管沿村河里有没有鱼蟹,每次自家鱼塘喂食后,多下来的一点鱼食,我都撒到了河里,这算不算帮了忙?”

“我平时没事,会沿河走一走,防止有人偷捕偷钓。也有城里来的钓客,他们真心要垂钓,我就象征性地收个二三十元,给老方子家送去……”

听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老袁多少有点安慰:“还是鄉邻们有感情,虽然问题没彻底解决,可大家都出过力,相信老方子家会感激的。”

“这事也难说,要不我们择日,大家一起动手,把沿村河里的鱼蟹给网上来,看看收获有多少。”袁文冷不丁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家一听都来了劲,当天就有人把地笼下到了河里,第二天看着拉上来的地笼,里面满是肥壮的清水虾和大闸蟹,几个养了十多年蟹塘的养殖户都啧啧称奇。

袁武更是开着带有增氧设备的卡车,早早地等在村头河岸边,说已联系过城里的几个老客户,免费帮着送进城,趁着新鲜卖个好价钱。

开捕那天场面更是壮观,袁文特地把镇民政助理请到了场,随着而来的还有不少穿红马甲的志愿者,大伙儿一起帮着拉钢绳牵大网。好些志愿者还是第一次看到拖大网,看到网里欢蹦乱跳的鲢鳙鱼,兴奋得直叫喊。袁武卖掉鱼蟹,给老方子家送过钱后,父子四人又一次聚到了一起。

就在敬酒的当口,老袁指着袁文,“你小子不老实,跟我说实话,到底有没有帮过忙?河里怎么一下子冒出这么多的鱼蟹来?”

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心里有鬼,袁文红着脸说,“爸,我真没帮上忙。沿村河从老马手上要回来是费了点心思,好在老马是个老党员,理解了我的用心,说沿村河散养也有不少,对老方子家来说也是一份固定收入。他还在村民代表大会上主动表了态,大家也一致同意给老方子承包。至于这么多鱼蟹,我真的不知道。”

“老三你最老实,你说出来,我保证不外传。”

听父亲这么一说,袁斌乖乖地把缘由倒了出来。开始二哥给钱老方子不要,是大哥让自己匀一点蟹,放到河里的,只要确保能帮助老方子家就好,鱼的事他也不知道。

“鱼的事我知道。”袁武插嘴道,“我估计内河水质好,大伙儿都在偷偷投饲料,是从外河游进来的。”

“爸,你就别保密了,二弟早就跟我们说了,那天,你让他带半车鱼苗,装着洗车倒进了河里,对不对?”“袁武,你小子不地道,让你别说别说,你还是说了。”老袁喝了一口酒后,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我就倒了半车鱼苗,怎么一下子网上这么多,怪了。”

“爸,这有什么好怪的,只许你偷偷地放,难道别人不会啊?”袁文笑着说。

“你们这是串起来悄悄瞒着我啊!我还以为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呢,原来你们都在默默使着劲呢。”

“那是必须的,老爸是我们的榜样嘛!”

“好了,什么榜样不榜样的,还不是大家对我的信任。对了,帮助老方子家大家都出了力,这烟壶我给谁,老大老二老三?”

“我看啊,还是老爸你先留着吧,我们还得继续帮着老方子家呢。”说罢,四个杯子碰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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