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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龙义敏侗族题材绘画里的乡愁

2021-03-16陈登文副教授安顺学院

中国民族美术 2021年3期
关键词:大歌侗寨黔东南

文:陈登文 副教授 安顺学院

中华民族有着乡愁的传统,早在先秦时的文学作品里,便可找到其踪影。如《小雅·采薇》里所描写的:“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稍晚一些的《古诗十九首》,也有类似的语句:“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现代作家鲁迅以新清可爱的笔调写成的《故乡》,开现代乡愁文学之先河。其后,诗人余光中以一首脍炙人口的《乡愁》,牵动了海峡两岸亲人们的相思,也感动了亿万华裔。2013 年12 月,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在北京召开,会议描绘了中国未来城镇化的蓝图,提出“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为此,“乡愁”一词为举国上下所关注,成了近几年来的一个流行词汇。油画家龙义敏[1]近些年来的作品,不管是风景,抑或人物,都充满了浓浓的乡愁。

■ 侗寨写生之一 龙义敏 油画 70cm x 90cm 2018 年

一、龙义敏的从艺经历

龙义敏1977 年出生于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三穗县款场乡的一个侗族家庭,自小酷爱绘画,堂屋满壁涂鸦,教科书上也画满了各种图案。他父亲见他如此喜欢绘画,便每个周末用自行车载他去少年宫学习绘画。2005 年,龙义敏考入中央美术学院绘画本科专业;2013 年考取中国艺术研究院,攻读油画硕士。在高等院校的学艺经历,不仅使龙义敏掌握了绘画技能,也使他开阔了视野,逐渐找到了自己的兴趣和艺术语言。

这些年来龙义敏一直画着贵州的风景风情,要么画贵州的喀斯特风景,要么画黔东南侗族的风情。只有走进黔东南,才能知道风景的奇;只有亲近侗家人,才能体会风情的美。龙义敏生于斯长于斯,深谙其风土人情,从肉体到灵魂都无不得到这方水土深深的滋养。因此,他只要一拿起画笔,乡音便萦绕在眼帘。

二、龙义敏油画艺术中的乡愁

龙义敏早些年在贵州黔东南求学,作为一名地道的侗家娃儿,他一直画着周遭的人和事,既画侗家人,也画侗家寨。那个时候,出于技术及“距离”的原因,那些作品很粗糙,只好让它们尘封在角落里。有时候,我们对那些表面上看起来很熟悉的事物,其实并不熟悉,尤其是将之作为审美对象的时候,这大概是因为如瑞士心理学家布洛所说的“距离的矛盾”。在朱光潜先生看来,“距离的矛盾”影响着艺术的创作和欣赏,距离既不可太近也不能太远,“‘不即不离’是艺术的一个最好的理想”。龙义敏后来去中国艺术研究院学习,当他回望贵州时,自然而然地改变了审视家乡的角度。并且,在技术上较之以前要成熟得多。再者,从北京学艺回到贵州之后,他并没有回到家乡黔东南,而是在安顺工作。从贵州黔东南到北京,再从北京到安顺,无论是在北京还是在安顺,相对其故乡黔东南,其时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其心理视觉也必然发生了改变。在北京以及安顺和黔东南之间,正好是一段符合朱光潜先生所描述的“不即不离”的理想距离。当有了这个“距离”,龙义敏再次看家乡的侗寨时,已然摆脱了“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局限性。2017 年,他创作了一批侗寨作品。此时的他在绘画技艺上非昔日可比,对侗寨的感情也更为浓烈,所以处理起来相对顺手得多,这在《故乡的夜晚》系列作品中便可见一斑。这批作品都处于灰蓝的基调中,透亮的天空将深重的远山以及各种形状的屋舍衬托出来。天空中的星星,与户牖里的微黄光亮遥相呼应,给画面平添了几分生气,也使画面静中寓动,动静结合。

■ 侗寨的节日之三 龙义敏 丙烯 200cm x 100cm 2018 年

2018 年,龙义敏创作了《侗寨的节日》系列作品,所表现的对象还是侗寨,以及发生在侗寨的一些或重要或习以为常的生活事象,诸如风雨楼、侗族大歌、踩堂以及不同时节的寨子等等,并将之恰如其分地安排在画面中。通过《侗寨的节日之五》,我们在画面的视觉中心,看见一座高大的风雨楼,楼下不计其数的侗族姑娘在唱大歌,侗族小伙子吹着芦笙踩着舞步。龙义敏有意将本组作品颜色的纯度和明度降低,将纷乱的色相统一在暖灰的色调之下,以营造一种温情而热闹的场面。灰黄的调子,像是一张老照片,恰似记忆中的色彩。在作品面前,定能唤醒游弋在远方的侗族人的记忆,我们似乎可以听见“咚咚”的鼓点和此起彼伏的多声部大歌——这不正是侗寨的真实写照吗?对于艺术与现实生活之间的关系,学界有很多见解,海德格尔在《林中路》中指出:“我们要找到艺术作品直接而丰满的现实性;因为只有这样,我们也才能在艺术作品中发现真实的艺术。”[2]侗族人民爱好唱歌,各种类型的歌应有尽有,正所谓“饭养身,歌养心”。有论者说:“酒歌唱礼、情歌表情、款歌叙史、蝉歌仿声……尽管形态有别、功能相异,却皆莫不与真切的生活意向有关。”[3]如果我们细心一点,说不定可以从画面上的某个角落,发现龙义敏与哪位俏皮的侗妹正行歌坐月呢。当然,龙义敏画的侗寨并不是报告文学,也非图解侗寨,事无巨细地将之描摹。艺术作品不是他者的附庸,是完整而独立的,也就是所谓的“作品之为作品建立了一个世界”[4]。

■ 侗寨的节日之二 龙义敏 丙烯 70cm x 70cm 2018 年

龙义敏有意将画面中的物象几何化,“人”字形的屋顶与屋顶之间,以及与其他空间组合成三角形、四边形乃至多边形,这些形状的外延,又组合成各式的波浪线。这些变化多端的线条以及丰富多样的形状,使整个画面富有节奏感,如同侗族大歌的韵律。从这个角度来讲,他的美术作品即是凝固的音乐。

这批作品色彩的运用,龙义敏一改在研究院学习期间柯罗式的抒情与诗意,而是借鉴南齐谢赫“随类赋彩”的用色理论,亦即刘勰《文心雕龙》所说的“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这要求画家不限于照抄对象,而是要发挥想象力,提炼出能表征对象的色彩。他采用暖灰的单色定下作品的调子,这种单色既源于对侗寨色彩的摄取,更是对其的提炼。他通过暖黄的灰调子来营造一种祥和而温情的基调,再加上氤氲的烟岚,以及侗族大歌的庄严仪式,使整个画面透露出神秘而古老的气息。

■ 春祭 龙义敏 丙烯 200cm x 160cm 2019 年

2018 年,龙义敏为参加第十三届全国美展而创作了丙烯作品《春祭》。这件作品采用俯视的角度构图,有意突出屋檐下晾晒着的土布。土布的安排,正如文学创作中所埋下的伏笔,它既使构图的张力冲出画面,又与房子拉开了层次。并且,龙义敏正是穿着土布所制作的衣裳长大的,可以这么说,土布里浓缩了他的整个童年。房顶的面积次第缩小,穿过广场而消失在天际。该作品采用平面的处理手法,比以前更干脆,用色也更简约。他有意削弱房顶的明暗层次,以追求平面感和块状感,与广场空地上的点状人物形成强烈的面积对比。广场上的人物很碎,面积很小,却是他有意设下的伏笔,相当于诗词里的“诗眼”,有了它,画面旋即生动起来。他还故意在人物密集处设置了一小块白色,以抓住观众的眼球。橘黄的天空象征希望的开始,也点醒了昏暗的画面。黑灰色的调子,意在表明时间的久远,就像一张泛黄的老照片,陈述往昔一段有意味的故事。这件作品的立意、构图、造形、用色等,无不体现出他的匠心,当然,用心是有回报的,该作品通过了评委们挑剔的眼光,入选全国美展。除了画侗寨之外,龙义敏也画侗族人,因为他自己也是侗族人,他和他们的血脉是相联的。如果说侗寨是龙义敏的躯体,那么,侗族人物即是他的灵魂。2018 年,龙义敏创作了《守望》系列侗族人物作品。侗族人除了有载歌载舞、活泼俏皮的一面,也有同甘共苦、相敬如宾的一面。前者是外放的,让外人很容易感知;后者是内敛的,只有他们自己才能体会。在《守望之平凡夫妻》这件作品中,主角是一对侗民老夫妻,背景则是他们劳作过的土地。黝黑的土地上,种植着茂密的果树,长势极好。这对老夫妻身上散发出泥土的芬芳以及汗水的咸味——这些都是勤劳的表征。其实,不管龙义敏走得多远、飞得多高,他始终心系侗乡,关心那块土地上人民的命运。龙义敏带有人文主义者的情怀,并且是个乐观主义者,画面中欣欣向荣的庄稼即是例证,老夫妻的互相守望也是注脚。

■ 守望之平凡夫妻 龙义敏 油画 160cm x 140cm 2018 年

其实,不管是画侗寨还是侗族人,龙义敏并没有把他们当作某个具体而特定的物象来对待,而是将之上升为审美对象。具体地说,他所表现的对象,必须有情感的关照;而他的情感,也必有对象所承载。龙义敏自侗寨来,深谙侗寨事,更有着对侗家人和事的特殊情愫。龙义敏的侗寨非旁人眼中的侗寨,而是溶于灵魂中的侗寨。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画侗寨就是在画他自己,画他的绵绵乡愁。

注释

[1]龙义敏,1977 年出生于贵州三穗。2015 年毕业于中国艺术研究院,获硕士学位。安顺学院艺术学院副教授,美术系主任。

[2][德]海德格尔.林中路[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5.

[3]徐新建.历史之维与生命之维:“原生态文化”的双重视野——以“侗族大歌”的入世为例[J].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01):14-17.

[4][德]海德格尔.海德格尔选集(上)[M].孙周兴,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6:265-2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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