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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涌现论:一种综合唯物主义

2021-03-15苏圆娟魏屹东

理论探索 2021年1期

苏圆娟 魏屹东

〔摘要〕 心身问题是个古老的哲学问题,它已从古希腊的超自然认识论经由心灵哲学的内省思辨转向了当代认知科学的实证研究。本质上,该问题是辩证唯物主义的基本问题“物质和意识的关系问题”的具体化。在认知科学、神经科学、脑科学等相关科学的发展下,心身问题主要表现为认知和心智的具身性,集中表现为对意识的研究。邦格的意识涌现论将系统论、实在论和涌现论结合在一起,表现出唯物主义的特性,从意识的本体论、相对独立性、意义、产生机制方面对心身问题进行修正。但是由于其依赖逻辑,造成了主体性缺失和语义缺失。综合的唯物主义将辩证唯物主义、认知科学和语境论结合在一起,弥补了邦格的意识涌现论的不足,站在科学立场为意识辩护。

〔关键词〕 意识涌现论,邦格,心身问题,综合的唯物主义

历史上,关于心身问题的探索有很多流派,主要有心身交互论、心身同一论、心身平行论等,它们都是在批判、继承笛卡尔心身二元论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至今心身问题依然没有令人满意的答案。隨着生物学、神经科学和认知科学的发展,意识的研究成为当代认知科学的核心论题,意识成为心身问题的新形式。意识涌现论认为意识是神经系统相互作用的涌现,承认心理现象和物理现象之间有关联,在唯物主义本体论的基础上为当代心身问题的祛魅以及科学研究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视角。

一、意识涌现论视域下的心身问题

涌现论(emergentism)明确提出是英国哲学家刘易斯(G.H.Lewes)于19世纪70年代在其著作《生活和心灵的问题》基于对化学反应和力学合力的分析而来。在他看来,化学反应是异质因果关系,而力学是同质因果关系,这种由于异质因果关系,不同组分相互作用产生的事物称为涌现事物,该事物不能还原为组分。涌现具有新颖性、不可约性、不可还原性、不可预测性等特征。刘易斯有关涌现论的思想源于英国哲学家、心理学家穆勒(J.S.Mill)关于因果关系类型的区分,他发展了穆勒的异质因果关系思想。

涌现论是基于科学问题的哲学反思,在20世纪20年代与进化论相结合,发展成一种新的理论范式,在生物学和心灵哲学中得到丰富和发展,并在认知和心智领域达到高峰。随着逻辑实证主义和现代科学的发展,涌现论由于自身不完善逐渐式微。在复杂科学、认知科学、脑科学的发展下,涌现论与当代意识的研究相结合,又焕发出勃勃生机。意识涌现论一般意义指意识是大脑神经元相互作用的整体涌现。意识问题是心身问题发展的新阶段,对意识的自然化研究能促进心身问题的解决,而对心身问题观点的剖析,也有助于我们认识意识的发展脉络。因此,在意识涌现论视域下,分析心身问题各个流派的观点,对了解意识产生机制尤为重要。

心身概念随着科学和哲学主题的转换,心的术语从灵魂、心灵到心智,心身问题也从希腊的心物问题到心身问题再发展到涉身问题。心身问题的哲学基本问题表现为:心是物质的,还是身体的一种属性?心身之间是什么关系?心能被认识吗?近代心身问题是以笛卡尔的心身二元论肇始的。笛卡尔认为,心身是两种不同实体,二者独立平等,互不决定。但心通过松果腺与身体结合在一起,心能感受到身体的诸如疼痛、酸、甜等感觉。在他看来,身体不过是心的栖身之处,思想是真实存在的,滑向了万物皆是“我思”的唯心主义。

心身同一论不满足笛卡尔将心看成一个独立的实体,坚持唯物主义的一元论,认为只存在一种自然实体,心理活动与身体的生理活动是同一的,当身体发生某种物理变化时,心也会跟随发生对应的心理变化。比如,斯宾诺莎反对笛卡尔的二元论,认为心身不是两种实体,而是同一事物的两个属性,二者是平行的、彼此独立的、不能相互作用。但是,心的次序和身体的次序是同时发生的,二者是同一的。心身同一论的变体还有后来的心脑同一论。该理论认为心理的状态和过程实际上就是大脑的状态和过程,如费格尔(Herbert Feigl)认为人的心理状态和人的神经过程是同一的,二者是同一过程的不同描述。斯马特(J.J.C.Smart)、阿姆斯特朗(David Armstrong)发展了这一思想。

副现象论最初由霍布斯提出来,被赫胥黎(Thomas Henry Huxley)在心身问题的论述中得到发展。副现象论反对二元论,认为存在一种物理实体,心理活动是非物质的存在,是大脑神经过程的一种消极的附现象或副产品、附属物,和身体的行为以及随后出现的心理现象没有任何因果作用。例如,赫胥黎认为意识是神经系统相互作用的产物,是大脑的副产品;物理现象是首位的,精神现象是次要的;意识是一种偶然结果,而不是一种原因。更有甚者,取消式的唯物主义,如,丘奇兰德(Paul Churchland)认为,常识经验或民间心理学不能还原为生理物理的事件,心理现象不能用现代科学的成果来检验,应该被取消,继而被神经科学所代替。例如,“我很痛苦”,会用一组神经元、突触等神经科学的术语来表达。

随附性最初在伦理学使用,是指道德性质随附于自然性质,后被戴维森(Donald Davidson)引入心身问题。戴维森认为,物理现象是最基本的存在,任何一个心理事件都是一个物理事件,心理属性和物理属性二者之间没有联系,不存在心理-物理定理,但是心理现象的产生依赖于、随附于物理现象。这种依赖和随附关系并不能证明心理现象可以还原为物理现象,在弱的意义上,是一种非还原的物理主义。所以,“哲学家是在心身随附性中发现了一个有希望的物理主义形而上学” 〔1 〕10。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坚持心身随附性,意味着为唯物主义辩护。

总之,心身二元论认为心是实体,意识涌现论否认心是实体,认为心只是大脑的机能。很显然,二元论是站不住脚的。心身同一论或心脑同一论,就本体论而言,与意识涌现论是一致的,都坚持唯物主义的一元论,但是心身同一论没有说明心身如何关联、如何相互作用。意识涌现论认为意识是基于微观神经系统相互作用而在宏观结构上的整体涌现,将心身结合起来,又避免了唯心主义。副现象论将心理现象看成是非物质的存在,坚持了唯物主义的倾向,但是心理现象产生后,不能作用于物理现象,只是消极地记录各种心理现象,如同机器一样是机械式的操作,容易陷入庸俗唯物主义,所以,它有时候被看作“是关于心身关系的一种庸俗唯物主义的解释” 〔2 〕145。意识涌现论认为意识产生后,可以对身体产生影响,比心身同一论和副现象论走得更远。随附性强调心理现象对物理现象的依赖性——“心理性有着根本的物理基础,不存在脱离用以显现他的、具有物理本质的对象和事件而自由漂浮的心理性” 〔1 〕20,并没有解决心身问题,只是表明了“心理和物理之间属性共变的模式” 〔1 〕19。意识涌现论将心理和物理联系起来,阐释了意识的生成机制,是各种因素整体涌现的。

意识涌现论认为,无论是笛卡尔的二元论,还是后来的变体——心身同一论、心脑同一论,以及副现象论、随附性,都不能真正解决心身问题。二元论会造成如下诘难:要么移去心灵而大脑仍然运行的“僵尸问题”,要么是无身的“幽灵问题”。因此,解决心身问题,需要本体论基础,将二者统一于物质或精神,更为重要的是“一元论在西方更流行的形式是唯物主义,特别是当代。因为许多人,包括哲学家和非哲学家,都觉得现代科学的权威站在唯物主义一边” 〔3 〕117。所以,心身问题的根本出路只能是本体论的唯物主义一元论。意识涌现论诉诸于本体论来解释意识产生过程,是解决当代心身问题的有效方法。

二、意识涌现论对心身问题的突破

加拿大科学哲学家马里奥·邦格(Mario Bunge)采用现代科学来检验一切理论,综合神经科学、生物学、心理学等研究成果,运用系统论方法提出科学的唯物主义,认为这种唯物主义是科学的、精确的、系统的、物力论的、系统论的、涌现论的、进化论的 〔4 〕31。邦格用43個定义、23个假设、5个定理和7个推论,将形式化体系引入科学的唯物主义,并将该理论用来研究意识,形成了唯物主义的意识涌现论。

邦格认为心理属性不能被取消,意识是大脑中神经系统的复杂活动,是神经元相互作用的整体涌现,而这些属性是单个神经元所不具有的。不少认知科学家认为涌现是神秘的,无法解释。在邦格看来,涌现并非神秘,他们的错误在于没有将本体论的涌现论和认识论的涌现论区分开来,本体论研究涌现论的物质基础,而认识论解决涌现机制。邦格预设大脑活动与精神过程是同一的,意识“由不同层次的实在构成,实在所具有的属性通过涌现的机制才得以形成” 〔5 〕。邦格从以下几方面对心身问题进行了尝试和突破。

(一)用系统论将心身统一于物质,解决意识的本体论问题。邦格坚持世界的物质性,用系统论的方法建立科学的唯物主义的本体论基础。系统论不仅强调组分、整体在系统中的作用,还重视结构、环境对系统的影响。邦格将实在论和系统论结合起来定义了物质:“一个客体是实在的(或真实存在着),当且仅当,它是物质的。” 〔4 〕23实在就是这些真实物质的集合。任一物质或实在是一个系统或系统的组分,不存在孤立的事物。系统就是这些实在物质的集合。世界是系统的集合,是物理系统、化学系统、生物系统、社会系统、人工系统五个系统组成的集合。“除了宇宙以外的所有的系统都源于集合,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自发(自我组装)的” 〔6 〕94,较高层级是较低层级物质自组装的结果。

意识也不例外。意识活动就是大脑神经系统的过程、状态的集合,每一个意识活动对应一个神经系统的过程状态,但并不意味着每个神经状态对应一个意识或者心理关联。意识的功能在于“是神经系统涌现的活动,……它确认意识虽然可以通过求助于物理、化学、生物、社会等前提条件而得到解释,但是它还是相对于物理和化学而言的涌现” 〔6 〕95。邦格认为意识是大脑的机能,心理活动是大脑中神经系统相互作用产生的复杂活动,将大脑看作是包括细胞、物理、社会环境等多层次的复合生物系统,认为认知或心智的产生“不过是与身体的其他部分并同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相互作用的大脑发展或进化的一个方面而已” 〔4 〕105。意志和自我同样不是实体,而是中枢神经系统的活动。这样,邦格给予意识一种唯物主义的本体论,在神经元微观层面提出意识产生的基础,避免了意识的神秘性和唯心主义的倾向。

(二)将心理现象作为一个层级,赋予其相对独立性。科学的唯物主义认为所有物质是分层级的,由低到高处于物理层级、化学层级、生物层级、社会层级、技术层级的任何一个层级,每一个层级又由若干个子层级构成。“每个级别的事物都是由更低级别的事物及其活动中涌现的特征所组成的,而这些特征是它们的组成所缺乏的。” 〔6 〕174所以,在这个意义上,层级也是事物的整体涌现。

邦格区分层级(level)和等级(hierarchy)。层级是数学概念,表示优先排序的系统种的集合,体现种属关系或包含关系,而不是整体和部分之间的组合关系,属于科学研究的范围。等级以支配关系排序,具有超验的成分,不在科学研究的范围。邦格认为层级也是一个系统,不是实体而是集合,代表了该层级所有实在的物质。每一层级是由许多物质组成的系统。特定层级都是由更低层级的物质自组装而成。以生物层级为例,生物层级包括细胞、器官、有机体、人口、生态系统、生物圈由低到高六个层级,每个子层级是该层级物质的集合,较高层级都是较低层级物质自组装而成,例如,细胞层级代表了所有细胞的集合,器官是由细胞组成的。

同样,意识与有机体有关。有智力的有机体有能力自主形成一个心理系统,但不是一个独立的类似生物层级、化学层级的层级。由于心理现象只会发生在生物层级,所以心理系统属于生物层级。邦格还进一步认为,意识从神经系统涌现以后,就有自身特定的表现形式和独立的结构,并有相对的独立性,意识发生变化,会引起大脑的变化。没有脱离身体的心智,“却只有思维着的肉体” 〔4 〕88,邦格将心理现象独立出来,作为一个独立的系统,强调意识是具身的,并具有反作用,与辩证唯物主义的意识观保持一致,避免了庸俗唯物主义。

(三)引入现代逻辑,进行形式化分析,消除意识意义的模糊性。对涌现论进行形式化定义,邦格并不是首创。20世纪初期,布鲁德(C.D.Broad)从结构关系对涌现进行形式化定义:“(i)一确定的整体,由A、B和C部分组成(比如说),彼此之间有个关系R;(ii)所有整体由具有同种成分且具有同种关系R的A、B和C组成,都有一定的特征性质;(iii)A、B和C能够在其他种类的组合物中发生,但它们的关系与R不相同;(iv)整个R(A,B,C)的特征性质,即使在理论上,也不能从对A,B,C的性质的最完整的认识中独立地或在其他整体中推导出来,而这些整体不是R(A,B,C)的形式。” 〔7 〕61邦格对涌现的定义更通俗:“设P是一个复杂事物x的属性,而不是x的组成部分。(i)如果P是x的某些组成部分的属性,则P是合成的或遗传的;(ii)否则,即如果x的任何组成部分都不拥有P,那么,P是涌现的、集体的、系统的或完形的。” 〔8 〕502也就是说,每个系统至少有部分的涌现属性。邦格不仅对物质、涌现、自组装进行了形式化的定义,而且对意识、意志、自我进行了形式化的定义。例如,他在区分觉知和意识的意义上来定义意识的:“如果b是动物,b觉知到(或注意到)刺激x(内部或外部),并且仅当b感觉到或感知到x,——否则b没有觉知x;b意识到b中大脑过程x,并且仅当b思考x,——否则b没有意识到x。” 〔9 〕170仅有觉知不能产生意识,具有思维能力的动物才会有意识。邦格认为无论系统、层级都是一个集合,宇宙不仅是一个大集合,而且意识、意志、自我都是大脑的一系列状态的集合。他用形式化来建立“精确”的唯物主义,但是陷入了空洞的语义。

(四)用适应性构建意识涌现机制。适应性表现在系统的组分之间、系统与系统之间、系统与环境之间的相互适应,输出状态就是适应性结果。系统和环境表现出相互作用,具有适应性的选择,并不是所有的系统都能适应环境,有的系统是短暂性的存在。所以,自组装而形成的系统在某些时候受到环境的制约。系统的整体适应性在事物自组装过程、涌现过程得到体现。

邦格认为,涌现就是事物自组装的过程,自组装的过程就是组分相互适应的过程。并不是所有的神经系统都能产生意识,那些“有适应力的(或不受约束的,或可调整的,可组织的)” 〔4 〕70神经中枢系统,并且这些中枢神经系统和其子系统都是自发活动,它们相互连接在一起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大脑功能系统。邦格进一步指出,意识或者心理从神经系统涌现以后,具有相对自主性。意识的作用和变化就是涌现意识“大脑自身的变化和作用” 〔10 〕127。心理或意识的反作用不能脱离大脑,因为“任何关于心灵的心理学或哲学,如果假定心灵是与物质相分离的,那么它与活力论生物学一样,是不恰当的” 〔6 〕228。适应性蕴含了意识涌现的机制,神经元相互作用的适应性过程,就是意识的产生过程。

此外,邦格在生理学层面上对意识进行解释,认为意识是神经系统耦合涌现的属性,是如何进行耦合的,没有进一步的探索,同样也没有真正解决意识和物质的同一性问题。此外,他采用形式主义进行概念分析,过多强调了逻辑的先验作用,提出用精确的公式、形式化逻辑来取代或改造哲学的含混性、不精确,这是不恰当的。因为哲学的主要任务是澄清科学概念和命题的意义,进行反思和批判,而形式化抹煞了哲学的性质。

三、意识涌现论的新发展——综合唯物主义

上述表明,邦格的意识涌现论站在科学的立场来修正心身问题的以往观点:一是坚持唯物主义,为意识进行科学辩护,彰显了意识自然化研究的特征;二是采用涌现论的方式建构意识的形成机制,注重系统的组分、结构和环境的关系,这与认知科学中生成认知的研究纲领是一致的,为引入认知科学研究意识作了铺垫;三是邦格认为系统是可分析的,与整体论相区别,将分析哲学引入科学,融合了哲学和科学的分野。但是,邦格忽视了意识是属人的,并且具有主体性,逻辑分析抽调了行为的意义。由于意识单靠一堆数学符号是得不到理解的,所以我们旨在将认知科学和语境论引入辩证唯物主义,形成一种综合的唯物主义的意识涌现论,对意识进行新的解释,补充邦格形式化的不足。

(一)辩证唯物主义对邦格的意识涌现论意识属性的修正。邦格对意识进行自然化的处理,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消除意识的神秘性。但是,大脑不仅具有生物学性,还包括社会系统、环境等因素,这个说法有所偏颇。现代科学研究表明,大脑是认知和心智的基础,具有生物学属性。社会环境包括政治、经济、文化,独立于个体的人,不具有生物学属性。意识在微观上是神经元相互作用的结果,在宏观上是人类与社会环境相互作用的结果。辩证唯物主义认为意识是大脑的机能,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具有相对的独立性;既要考虑意识产生的生物学基础,也要兼顾外部因素和意识相互影响的社会环境。这些都是意识涌现论进一步发展需要关注的。

(二)认知科学对邦格的意识涌现论涉身因素的修正。生成认知是认知科学的一个重要研究纲领,具有具身性、情境性等特点,表明认知“既是生物学的,也是现象学的” 〔11 〕,将客观世界和主觀世界联系起来,认为认知是在这两个世界相互作用的过程中不断循环而产生的。生成认知包含生命有机体以及其所处的环境——自我和他人互为基础而生成的社会世界。认知和心智是特有的身体系统和环境的耦合(相互作用)中通过行动在同一历史过程中展开的。生成认知不仅包含邦格的意识涌现论的生物学系统,而且将认知主体和环境作为相互决定、相互作用的整体系统,并在这个大系统中通过知觉-行动-实践的双向因果作用而涌现,有效整合了大脑、身体和环境。人的意识毕竟不能脱离肉身。人不仅有自然属性,也具有社会属性,社会属性是最根本的,在这两个属性的基础上研究人类的认知和心智,而不是仅仅重视人的自然属性。认知科学引入生成认知,能将环境独立地作为一个外在客观因素,既有意识涌现论的生物学基础,又重视认知主体和属人环境的双向影响,实现主体与客体的真正统一。

(三)语境论对邦格的意识涌现论形式化的修正。形式化削弱了数学公理化体系所要表达的意义,再加上,“形式化经常与一种神秘风格相关联,在其中做出重要的哲学选择却没有解释,而且甚至经常没有清晰地陈述” 〔12 〕10。意识通过语言得到表达。语境论将语形、语用、语义结合起来,克服形式化的语形与语义的片面性,能合理地“处理‘心理实在的本质、特征及其地位问题” 〔13 〕125。因为语境论就其根隐喻的含义而言,核心在于“‘变化与‘新奇”,‘变化是通过‘性质的‘扩散、‘聚集和‘融合展开的;‘新奇是通过‘结构的‘组分、‘组分的语境和‘指称实现的” 〔14 〕。这些特征恰恰体现了涌现论的最基本特征:质的新颖性。语境论解释认知和心智或意识,最终实现科学和哲学的统一的目标。邦格对意识的系统分析,实际是用数学逻辑进行的语形分析,基于生物学和现代逻辑的语用分析,而缺失语义的表达。然而,语义分析可以揭示形式化符号和其所指向的客体之间的关系,弥补形式化分析造成的对意义空洞的表达。所以,语境论对意识的意义在于:在语形分析方面,形成意识的数学表达式;在语用分析方面,科学家和哲学家基于不同的理论背景,实现对意识的多样性解释;在语义分析方面,科学家和哲学家用语言在某些具体的环境中对这些形式化的逻辑结构进行解释和说明。意识的语境论分析,将符号、意义在不同的语境中通过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或实践得到表达。

另外,哲学家对意识的研究在现代科学发展的推动下,由人的内省思辨转向科学实验的研究,“在理论上,不断地由单一转向多元,由绝对转向相对,由对应论转向整体论;在实践上,由逻辑转向社会,由概念转向叙述,由语形转向语用;在方法上,由形式分析转向对语义分析、解释分析、修辞分析、社会分析、案例分析及心理意向分析等等的具体引入” 〔15 〕。只有在语境论这个基底上,才能实现逻辑、经验与理性的统一。语境论以语境为基底研究意识的意义,通过逻辑分析,统一不同语境下的语义,将意识的形式分析和现象经验(感受质)统一起来进行整体的解释和说明。再者,语境论“强调人的意向行为及其产生的意义(理论的和实践的)。它的基本范畴变化和新奇就是言语行为框架下的概念” 〔16 〕。语境“为其中的事物提供关联,形成语境之网” 〔16 〕,意义随着“网”的不同发生变化,因为语境的意义是具体的。

此外,在某种程度上,语境论和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一致的,二者“都是依赖特定语境中的实践活动解决问题” 〔16 〕。意识涌现论、语境论、马克思主义哲学都是统一于实践,在语境中使得意义得到实现。总之,人类的认知和心智产生过程非常复杂,单靠一门学科和方法是无法得到理解的,以形式化分析为基础,将辩证唯物主义、认知科学、语境论引入意识的研究中,为理解和阐述意识提供一种新的唯物主义——综合的唯物主义的意识涌现论。

四、结语

目前,意识问题呈现出多学科综合研究趋势,心理学、物理学、生物学、神经科学、心智科学、哲学等学科,从不同方面对意识进行研究,它们都基于一个共同的研究基础:“对意识物质性的论证与辩护。” 〔17 〕175在不久的一天,意识和意志“都是合法的科学对象” 〔9 〕173。意识的自然主义方法体现了科学家、哲学家“正试图在科学和哲学的前沿确立意识、精神的本体地位与作用追求的轨迹” 〔16 〕175,唯物主义无疑捍卫了这种科学性,它认为没有脱离肉体的意识。不仅要在生物学上研究意识的物质基础——大脑的结构、功能,也要看到意识也有自身的历史,特别是不能忽视意识的社会性,因为,“如果我们只看到人脑作为一种复杂的有机组织结构有它自然起源的历史,而不同时看到与之相适应的人脑的心理、意识机能亦有其自然起源和发展的历史,那就有可能或是错误地认为奇妙的意识现象是上帝之类的‘超自然力赋予人脑的(如所谓‘灵魂说或‘唯灵论的观点);或是以为它仅仅是人脑这块特殊物质自生的现象(如所谓‘特殊能量说之类的‘生理学唯心主义的观点)” 〔18 〕。

实际上,辩证唯物主义认为人类认识也是由物质到精神再到物质的无限过程,由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再到实践实现两次飞跃呈现循环螺旋式的认识过程,为意识研究指明方向。科学家不仅需要关注意识的神经生物基础,还要探索意识与物质的实现与转化机制。概言之,心身问题依然会争论不休,意识问题的科学性辩护一直在继续。虽然意识涌现论在解释意识产生机制方面还是模糊的、不能给予充分的解释,但也为心身问题的解答提供了一种新的理论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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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苏玉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