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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字成为文献学概念的文化脉络

2021-03-06孙桂平

关键词:东宫总集文献学

孙桂平

(广西艺术学院公共课教学部,广西南宁 530022)

“集”作为文献学概念,主要含义有:将具有文章性质的作品汇聚起来编成的书籍;与“经”“史”“子”并列的四部类目之一。陈寅恪说:“凡解释一字即是一部文化史”。[1]“集”由一般单字变成文献学概念,经历了长期复杂的历史过程。本文拟梳理“集”字演化为文献学概念的脉络,揭示其文化内涵不断增进的历程。

一、先秦时期:“集”字产生“灵智聚合”的含义

“集”字在五经中,有三类含义。一是本义,据东汉许慎《说文解字》,本作“雧”,简为“集”,释为“群鸟在木上也”[2]。如《诗经·国风·葛覃》:“黄鸟于飞,集于灌木。”①参见:朱熹. 诗集传[M]. 王华宝,整理. 南京:凤凰出版社,2007。二是延伸义,指人的会合。如《诗经·小雅·黍苗》:“我行既集,盖云归哉!”①参见:朱熹. 诗集传[M]. 王华宝,整理. 南京:凤凰出版社,2007。三是象征义,指天命降止于某人。如《尚书·君奭》:“在昔上帝割,申劝宁王之德,其集大命于厥躬。”②参见:蔡沈. 书集传[M]. 钱宗武,钱忠弼,整理. 南京:凤凰出版社,2010。“集”这一文献学概念的核心意旨,是将蕴涵着文采、灵感与思想的零散篇章汇聚为整体,这与“天命(类似于诸多智慧与灵感)汇聚在某人身上”这重意思,在本质上相似。就上述含义而言,象征义是“集”这一文献学概念的始源。

现存春秋时期著作中,“集”字含义稍见变化,《墨子·备穴》:“若集客穴,塞之以柴,涂,令无可烧版也。”[3]“集”可释为“物之聚积”。战国时期,孟子提出了“集大成”,见于《万章下》:“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4]在五经中,“集”用来描述外在天命的降临。孟子将“集”内化为主观修养,用于描述孔子所达到的崇高道德境界,拓展了“集”的涵义。庄子对“集”字的理解,与孟子类似。《庄子·人间世》:“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这里“集”字,也指心灵得以充实完善,对此晋郭象注曰:“虚其心,则至道集于怀也。”[5]孟子、庄子所谓的“集”,既非指人、事、物聚合的外在景观,也非指某人对于天命的秘密承受,而是指自我调节灵感、智慧的精神修养活动。

先秦时期,“集”字出现了一种重要含义,即个人可以通过主观修养使精神和智慧更为健全。这是“集”字义得以向文献学概念转型的关键环节,因为个人汇聚智慧和灵感以形成个性与人格,正为文学创作的肇因,是“文集”得以形成的前提条件。

二、两汉时期:“集”字用于描述书籍编撰过程

西汉时期,史家已用“集”描述大型书籍的编纂。《史记·十二诸侯年表第二》:“(吕不韦)集六国时事以为《八览》《六论》《十二纪》,为《吕氏春秋》。”[6]班固《汉书·司马迁传》:“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7]这里的“集”是指汇编不同来源的文献材料。

至迟于西汉末年,将个人作品聚为书籍,已是国家图书事业的一部分。刘向、刘歆编订《七略》,就汇聚汉代赋家作品分别成书,立《诗赋略》予以著录。到东汉时,汇聚个人作品不再鲜见,如刘苍、班昭、冯衍的作品都曾汇聚成书[8],但不用“集”字描述。个人作品汇聚成书,也不以“集”字命名。如章学诚《文史通义》内篇《文集》所言:“自东京以降,讫乎建安、黄初之间,文集繁矣。”“而不云文集若干卷,则文集之实已具,而文集之名犹未立也。”[9]296详考《后汉书》《三国志》,情形确实如此。《蜀书·诸葛亮传》著录《诸葛亮集》,该集系陈寿在晋代所编,但不能证明三国时有“以集名书”的现象。章学诚又注:“《隋志》:别集之名,东京所创,盖未深考。”[9]296学界对此有争论[8]。《隋志》大量附录“梁若干卷”“梁有若干卷”,说明其编撰受梁代学者影响甚深,而“别集之名,盖东京所创”的说法,应该源自梁代,最有可能源自梁元帝萧绎。《金楼子》卷四《立言篇》上:“文集盛于二汉,至家家有制,人人有集。”[10]但萧绎所言,是两汉时期出现不少具有“文集”形态的著作,而非出现“以集命名”的著作。大概《隋志》编撰者误会了萧绎文意,而有“别集之名,东京所创”的判断。

两汉时期,“集”字向文献学概念演化的大致情况为:一方面,“集”字已经用于描述大型文献载体的形成过程;另一方面,表达个人灵感与智慧的作品聚合为书籍,这虽无“集”之名,但已有“集”之实。

三、魏晋时期:雅集风尚促进“文集”概念形成

“集”字在汉末魏初,与文人关系密切。一方面,文人通过雅集显示风流。据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集诗序》,曹丕曾编有《邺中集诗》,“集”字用来描述文人聚会。另一方面,曹丕还用“集”指代文人作品的聚合与整理。《又与吴质书》:“徐、陈、应、刘,一时俱逝。……顷撰其遗文,都为一集。”[11]徐、陈、应、刘以诗歌文章著名,据此判断,曹丕所汇总的篇翰,以文学作品为主。上述两处“集”字,均可理解为“集合”。不过,《后汉书·孔融传》记述曹丕汇聚孔融作品,并未以“集”名之[12]。《魏书·曹植传》所载景初诏书,也不将曹植作品总称为“集”。可见,以“集”名书现象在三国时期尚未出现。

文人雅集在魏、晋时期蔚为风尚。晋代纸张广泛使用,文人集会便能很方便地将诗作聚为一书[13],出现了《华林园集诗(程咸有序)》《金谷集诗(石崇有序)》《兰亭集诗(王羲之有序)》《三月三日兰亭诗(孙绰有序)》《七月七日玄圃园诗(潘尼有序)》《皇太子请宴集诗(陆机有序)》等,其中《金谷集诗》《兰亭集诗》风流远播,名传后世。此时,“集”字已见于书名,但都是“集会”的意思。

最早将个人著述标为“集”名的,应该是陈寿。《蜀书·诸葛亮传》云:“亮言教书奏多可观,别为一集。”[14]927《诸葛亮传》又载,陈寿曾著录《诸葛亮集目录》[14]929,“集”不仅在“编集”的意义上使用,而且还可理解作名词。检阅其二十四篇目录,该集颇类子书,所收多非文章。

晋代另一个以“集”名书的例证,是《文章流别集》,其最早将专门收录文学作品的书籍命名为“集”。章学诚《文史通义》内篇《文集》云:“自挚虞创为《文章流别》,学者便之,于是别聚古人之作,标为别集,则文集之名,实仿于晋代。”[9]296章学诚没有注意到陈寿所撰《诸葛亮集》可能在前,其所论似不够全面,但他认为文集之名出现于晋代,是可取的。

西晋早期以“集”名书,只是偶然现象。《魏书》卷二十一载:“(王粲)善属文,举笔便成,无所改定,时人常以为宿构;然正复精意覃思,亦不能加也。著诗、赋、论、议,垂六十篇。”[14]599同卷又载:“玚、桢……咸著文赋数十篇。”[14]601均只言篇,而不言“集”。陈寿熟悉朝廷藏书,当时如果中书机构有《陈思王集》《王粲集》,陈寿当录入简称。可见,当时以“集”名书的现象尚不常见。

曹魏至西晋时期,“集”字向文献学概念演化的情况为:一是文人雅集成为风尚,“集”字以此多见于书名,“集”字与文人关系密切;二是个人作品聚合为书籍的行为,用“集”字进行描述;三是以“集”名书现象产生,虽不普遍,但已在“文集”意义上使用。

四、东晋至宋齐:别集编纂兴起推动“以集名书”定型

以“集”名书何时为普遍现象呢?《隋志·簿录篇》著录“《晋义熙已来新集目录》三卷”[15]991,根据《隋志》著录凡例,结合前后条目,可以推知《晋义熙以来新集目录》出现的时间。《隋志·簿录篇》条目排列顺序,大致遵循两个方面的原则:一方面,综合性目录在前,专门性目录在后;另一方面,综合性目录或专门性目录之内,按照目录编撰时间先后排列。《晋义熙以来新集目录》之前是“晋《中经》十四卷,荀勖撰”,“《晋义熙以来新集目录》三卷”之后是“《宋元徽元年四部书目录》四卷,王俭撰”[15]991。可以判断,《晋义熙以来新集目录》大致编撰于刘宋时期。

据《晋义熙已来新集目录》中,从东晋末到刘宋朝,新编纂了大量文集,为此编撰目录成为必要。这说明 “以集名书”在刘宋时期成为惯例,而《隋志·总集》和沈约《宋书》①《隋志》著录的总集,有一些明确署为南朝刘宋时期所编纂,故可援据。《隋志》著录的别集,其中绝大多数标曰“梁有”,无法判断编纂于何时。沈约在齐代曾校阅旧朝四部图书,故其所撰《宋书》曰某“文集传世”云云,当视为编纂于南朝刘宋时期的别集。也印证了这一点。《隋志》著录的刘宋时期总集类著作有《集林》、《赋集》(3种)、《百赋音》、《秦帝刻石文》、《诗集》、《补谢灵运诗集》、《诗集》(2种)、《诗集》、《杂诗》、《诗集钞》、《杂言诗钞》、《诗英》、《妇人训诫集》、《七集》[15]1082-1086。《宋书》记载蔡兴宗[16]1585、范泰[16]1585、王韶之[16]1623、荀伯子[16]1626、王微[16]1629、郑鲜之[16]1672、袁淑[16]1698、颜竣[16]1840、沈怀远[16]1966、沈怀文[16]2105有文集行于世,并有《谢艾集》[16]2416《林子集》[16]2459。南朝刘宋历时最长,期间重视图书典藏与整理,谢灵运编纂《元嘉八年四部目录》《元徽元年四部书目》可证。以“集”名书定型于刘宋时期,受到这一文化氛围影响。

萧齐历时短且内乱频繁,文集编纂不兴。从《隋志》《南齐书》著录情况看,萧齐时期编纂总集、别集的数量远不及刘宋,但别集编纂有其特点。《南齐书》编撰于梁代,所载传主文集,有些确定编于萧齐时期。《南齐书·张融传》:“融自名集为《玉海》。司徒褚渊问《玉海》名,融答:‘玉以比德,海崇上善’。”[17]730张融卒于497年,可以确定,《玉海》系由张融自编于齐代。《南齐书·袁彖传》:“身自负土,怀其父集,未尝离身。”[17]833袁彖以南齐人入史,袁父之集当编行于齐代。张融斟酌集名,意味着文集已成为个性与人格的展示。袁彖珍视父集,说明文集已成为作者生命精神的表征。可见,曹丕“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①参见:曹丕《典论·论文》,引自:霍松林. 古代文论名篇详注[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的著述思想,在南齐时期已是“集”字的文化内涵。

《南齐书》所载之外,尚知鲍照文集系虞炎遵齐文惠太子萧长懋之命编纂。《鲍照集》主要收录文学性作品,是现存最早具有明显文学特征的别集。从文献学角度看,这表明“集”字的文学性内涵加强,其启发后人编纂文集应尽量排除掉非文学作品。

东晋至刘宋、萧齐,“集”字向文献学概念演化的情况为:以“集”名书现象定型,成为书籍编纂惯例;个人作品集被视为生命意义的载体;“集”与“文”关系更趋密切。

五、萧梁时期:文集大量编纂为集部形成奠定基础

萧梁皇朝重视编纂书籍,以太子萧统在东宫主持大型文集编纂工作最见成效。据《梁书》卷八、《隋志》,萧统编纂过《古今典誥》、《文言》、《正序》(10卷)、《古今诗苑英华》(19卷)、《文章英华》(20卷)、《文选》(30卷)等。这些选集编纂,应以调查大量别集和总集为基础。

《〈隋志〉序》载:“齐末兵火,延烧秘阁,经籍遗散。”[15]907萧统东宫保藏的大量别集和总集,小部分可能得自萧齐秘阁,但更多部分应是东宫学士自编、重编或整理的。《隋志》将大量别集和总集著录为“梁若干卷”“梁有若干卷”,说明其书或在梁代初编,或在梁代重编,或在梁代被整理,这标志着“集”类书籍尤其是别集编纂在萧梁时期大成。

据萧纲《昭明太子集序》,萧统喜欢编书,“借书治本”“一见自书”“降贵纡尊,躬刋手掇”,且编书水平很高:“高明斯辩”“巳亥无违”“长正鱼鲁”。傅刚《〈昭明文选〉研究》认为梁武帝曾在东宫设府置学士[18]。曹道衡《兰陵萧氏与南朝文学》认为,梁武帝立萧统为太子后,在他身边安排了许多文人如沈约、谢览、王泰、张充、陆倕、到洽、明山宾、殷钧、陆襄、张率、刘孝绰、王筠、张缅、萧子范、萧子显、萧子云、到溉、许懋、到沆等,其中尤多文学之士[19]。梁朝藏书有四个地方,东宫即其一。从魏、晋到南朝,秘阁设秘书丞、秘书监、校书郎等,表明藏书之所即编书之处。曹道衡、傅刚认为,梁武帝把文学方面的任务交给萧统去做,应是让萧统带领东宫文学之士从事编集活动②参见:曹道衡. 兰陵萧氏与南朝文学[M]. 北京:中华书局,2004。傅刚. 《昭明文选》研究[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

据傅刚《〈昭明文选〉研究》,天监十四年(515)萧统加元服,东宫成规模的文学活动自此形成,但东宫文学在创作上,并未像之前“永明诗人”或之后“宫体诗人”,形成鲜明特征。《〈昭明文选〉研究》注意到这一现象,对原因则语焉不详。实际上,《梁书·萧统传》明确记载:“引纳才学之士,赏爱无倦,恒自讨论篇籍,或与学士商榷古今;间则继以文章著述,率以为常。”[20]167傅刚《〈昭明文选〉研究》引述这则材料时没有注意到,商榷如何编纂文集(讨论篇籍)是萧统东宫的主要事业,而文学创作(文章著述)则属于业余活动。

萧统现存两篇集序为《〈文选〉序》《〈陶潜集〉序》。《序》明言《陶潜集》是萧统亲自编纂,但应有东宫学士协助搜集资料。据《〈昭明文选〉研究》,《文选》系萧统亲自操觚,但也有东宫学士参与。萧统对《文选》满意,精心为之撰序。这两篇集序,一为总集而作,一为别集而作。萧绎做湘东王时,曾向萧统求其文集及《诗苑英华》。萧绎之请,也是一为别集,一为总集。萧统东宫事业存在总集编纂与别集编纂两翼,由此可知。

据《梁书·王筠传》,萧统对王筠、刘孝绰青眼相加[20]485。萧统早年授命刘孝绰组织编纂《诗苑英华》《文章英华》,为《文选》编纂作了铺垫。在东宫总集编纂活动中,刘孝绰是萧统所倚重的领衔者。王筠及其家族重视个人文集编纂,《梁书·王筠传》记载其《与诸儿书论家世集》言“七叶之中”“人人有集”,又载“筠自撰其文章,以一官为一集”[20]486-487。这暗示王筠是东宫领导诸学士编纂别集的最佳人选。萧统将自己文集编纂任务交给刘孝绰,在史书中被刻意渲染,因为这是反常之举,按照常理,这项工作应交给擅编别集的王筠负责。

据上所述,萧统的东宫文学事业,包括总集编纂、别集编纂两种内容。在萧梁时期,大型编集活动使“集”字的文献学意义继续提升:首先,编集活动由太子亲自领导和主持,是萧梁文化事业的典型标志;其次,以《文选》《陶渊明集》为代表的大量总集和别集被编纂,更多作家、作品的价值被发掘;最后,众多文学之士聚在一起,致力于文集编纂事业,诗文创作反而退到次要地位,这是文化风气大转移。可以说,萧梁时期编纂的文集量多质高,为“集”字成为文献学四部名称之一,奠定了坚实基础。

六、隋代:“集”字成为意义完整的文献学概念

“集”在《隋志》中成为“四部”正式名称之一。“四部”确立的过程,如程千帆、徐有富《校雠广义》等已作介绍,在此不赘,但以下问题仍需辨析。

目录学史上的四部格局,是晋代李充奠基的。若据《文选》卷四十六《王文宪集序》李善注引臧荣绪《晋书》所谓“五经”“史记”“诸子”等名目①《校雠广义:目录编》之第四章《目录学的分类沿革》引此则材料,认为此说可从。参见:程千帆,徐有富. 校雠广义:目录编[M]. 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将《晋元帝四部书目》中的甲部名为经部、乙部名为史部、丙部名为子部,与李充本意出入不大,但若将丁部名为“集部”,则与李充本意不合。

“集”成为四部名称的必要条件,是总集与别集大量编纂,需要概括为单独类目。据上文,第一次大量编纂总集与别集的现象,出现在东晋义熙以后,主要在刘宋时期。《元帝四部书目》撰于东晋之初,李充对“集部”概念不可能有需求。不过,刘宋时期目录的编撰者,对总集与别集类书籍没有简明地把握,如王俭《七志》“三曰《文翰志》:纪诗赋”[15]906,就没有用“集”总结诗赋类书籍。在刘宋时期,总集、别集编纂的数量质量有待提高,目录学家对“集”类书籍特点的认识有待深化,这使得“集”字成为文献学概念的时间,仍需往后推延。

“集”成为目录学专有名词,应归功于梁代阮孝绪。刘宋王俭《七志》立《文翰志》,阮孝绪《七录》优化为《文集录》,并作解释:“窃以顷世文词,总谓之集。变‘翰’为‘集’,于名尤显,故序《文集录》为内篇第四。”[21]阮孝绪居住在京城建康,《七录》撰于梁普通年间。据《〈昭明文选〉研究》,《文选》大致编纂于普通三年到六年。阮孝绪《七录》成书时间,与《文选》基本一致。萧统东宫编纂总集与别集,对于阮孝绪别出心裁设立《文集录》,以及在《文集录》内设立“总集”“别集”“杂文”,无疑有重要影响。至此,“集”的文献学内涵变为丰满,一则梁代收藏、编纂大量文人别集和质量上乘的总集,再则“集”作为类目通过阮孝绪《七录》确定下来。“集”字正式进入目录学的时间,可以确定是在梁代。阮孝绪死后由门徒私谥为“文贞处士”[20]742,《七录》属私撰性质。私撰性质以及梁朝偏居江南的地域局限,决定了《七录》无法使“集”成为定于一尊的目录学专有名词。

《隋志》将文集区分为“楚辞”“别集”“总集”三种类型,“集”的文献学地位得以确立。按照传统说法,《隋志》在文献学上的突出贡献之一,就是在《汉书·艺文志》诗赋略的基础上设立集部:“班固有《诗赋略》,凡五种,今引而申之,合为三种,谓之集部。”[15]1091“集”在初唐成为四部目名之一,为后世因循,“集”字的文献学意义至此大成。

实际上,“集”部的设置并非承袭《汉书·艺文志》,而是对《七录·文集录》的升华。《隋书》是魏征、令狐德棻奉朝廷之命官修,其时皇朝处于南北一统状态,《隋志》将丁部名“集”,意味着皇朝确立了这样一种文化价值观念,即文章与经、史、子等类典籍著述一样,可以成为“藏之名山,传诸后世”的文化事业。“集”字是通过官方修史方式,被正式确认为目录学重要概念的,在以皇权为核心的中国古代,这种晋升方式才可谓名正言顺。

《隋志》丁部名集,“集”字成为意义完整的文献学概念。所谓意义完整,包括如下含义:一、“集”指编纂书籍的活动;二、“集”指文集,包括楚辞、别集与总集;三、“集”成为皇朝藏书目录中一大类目的总称。至此,文学类作品成为皇朝的重要典籍,这对进士考试科目设置、对于唐代文学活动的昌盛,必然产生很大的促进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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