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学锋

汉字“贪”和“贫”看上去何其相似。企业家需警醒，莫要因为“贪”，而最终落了个“贫”的下场。

2020年12月，谭长安从老板变成了谭滋鱼火锅店的顾问，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要工资。之前，他是谭鱼头公司的创始人、董事长，身家达数十亿元。此前，谭鱼头颇有名气，资产近百亿元，但2020年，公司却走到末路。关于企业崩溃，谭长安自己梳理的三个原因是：第一，认定目标、勇往直前绝不回头的性格——想上市是企业开始走下坡路的原因;第二，企业发展中有不少隐患;第三，自己没有准备应付突发情况的“备胎”。企业家没落往往有着种种原因，具体到百亿企业家谭长安，“贪”是重要原因。

登上餐饮巅峰

如今的海底捞是在香港上市的知名火锅连锁企业，创始人、董事长张勇身家千亿元。可早前，谭鱼头无论在名气上，还是业绩上，都好于海底捞。

1963年谭长安生于四川平昌县，1980年毕业后入伍。在军旅生涯中，他还参加过战斗。1996年，谭长安从部队复员，被分配到一家国企。同年，他在成都市开了第一家谭鱼头火锅店。说是火锅店，其实就是街边小店，专做鱼头火锅。离开国企创业，店名冠以自己之姓，即便在如今，谭长安也是一位敢闯敢干的创业者。2001年，谭鱼头公司成立，谭长安为董事长。中国的餐饮业发达，餐饮店不计其数，但多是个体户，公司化经营的很少。个体户往往小富即安，运营难度相对较小;公司化意味着做强、做优、做大，创业者的财富也会因此增值，但运营难度大。谭鱼头采取的是连锁经营、全国布局兼及海外的模式，这可以显露出创业者的野心。

以一个路边小店起步，谭鱼头一度资产近百亿元，员工达上万人，门店遍布全国。谭鱼头是首个出国开火锅店的企业，谭长安称“曾登上餐饮巅峰”。他也因此获得财富。2007年，福布斯富豪榜上，谭长安身家高达20亿元。他曾经说自己“每天一觉醒来，账上就多几百万（元）”。

然而，谭鱼头公司2017年成为失信公司，多次被列为限制高消费企业。2019年、2020年因未按规定提交年度报告信息，谭鱼头被列入企业经营异常名录。此后不久，公司崩溃。谭长安也因此成为失信执行人，从身家百亿的企业家变为新创火锅店的顾问。

震惊了自己

关于谭鱼头的结局，谭长安称如此庞大的餐饮体系，在短短几年时间轰然倒塌，震惊了餐饮界，也震惊了自己。这背后一个关键字是：贪。

谭长安一直想要公司上市，没想到却由此惹祸。2001年，谭鱼头香港公司成立;2003年，谭鱼头在香港开店。按谭长安的说法，这一系列举动的目的就是上市。2014年，谭长安离开成都到香港生活，直到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他几乎没有回来过。

谭鱼头多次的上市谋划均告失败。第一次，2009年，一家港交所上市公司出现经营问题，谭长安看中此壳资源，与另一家香港上市公司合作，拟入主该公司，以失败告终。第二次，一家香港上市公司要卖壳，谭长安拟借壳上市，再次失败。第三次是IPO（首次发行股票）失败。谭长安称，当时公司跟香港的一家风投机构签订了对赌协议：风投机构出资2000万美元;谭鱼头需要花3年时间达到盈利目标，将公司做到上市。按谭长安的说法，谭鱼头按照融资2000万美元的规模，紧锣密鼓地筹备、装修、开店，还投资了一些其他的火锅公司。然而，让其没想到的是，2000万美元花掉了，但来自风投的钱却没有到位，只到位了前期的500万美元。2000万美元和500万美元之间有1500万美元的窟窿，直接造成随后谭鱼头资金链的紧张。雪上加霜的是，2013年，一家小贷公司将谭鱼头公司和谭长安告上法庭，要求偿还借款本金1500万元及利息220余万元。谭长安称，这是自己帮弟弟贷的款，他做的担保，弟弟没还上钱，他就被告上了法庭。这影响了公司的信誉。于是，对赌协议中的利润要求难以达成。按谭长安的说法，几件事情串在一起，加上时间也耽误了，到最后上市又以失败告终。他感慨：“命中注定是不该上市、不能上市，所以就不该强求。”

对一家企业而言，上市意味什么？它意味着打开了非常便捷的融资通道，有利于企业做大做强，也有利于企业运作规范化，提升公司治理水平，激励员工，吸引人才。对企业家而言，股市具有财富放大效应，有利于个人财富的增值，通过套现落袋为安，有些企业市盈率甚至能高达百倍、千倍。富豪榜上，大多数富豪的身家直接来自股市。因此，上市成为很多企业家的追求，但是上市对企业、企业家都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只有极少数的企业与企业家能够达标。一个例子是，当前中国的企业数量超3000万家，而上市公司不过4100余家，可谓万里挑一。在这个意义上，对一些企业家而言，上市是“强求之贪”。为了上市而急功近利、不择手段，更是贪。谭长安认定目标、勇往直前绝不回头的性格或许能在其创业过程中助其一臂之力，但在上市方面，却成了吃大亏的源头。企业家理应秉承股东价值最大化的原则，随机应变，比如适时卖股退出，自己可以落袋为安，收获大量真金白银;或引入战略投资者，做强做优企业，而不是强求企业做大、上市。没有上市的华为公司，发展质量不俗，企业家、核心团队的财富增值同样也是巨大的。

谭长安没落的另一个原因是赌博。俗话说“赌博败家”，对于企业家而言，赌博败的不只是家，更会毁企。落败之前，谭长安涉赌、被赌场追债的信息很多。接受媒体访谈时，谭长安称自己确实赌过，不过自己并非赌得身家全无，他说自己还是赢钱的。他还说，朋友们都爱跟他一起去赌场，他赢钱后，见人就发钱。按其说法，很多一起去赌场的朋友会从他那拿筹码去赌。赌场收不到其他同行人的钱，账就算在了他身上。

刘立荣是企业家群体中赌博毁企的典型。2002年，30岁的刘立荣创建了金立集团，他不仅是金立的第一大股东，还是金立的董事长与总裁。2008年，金立位居国产手机品牌榜榜首;2017年，金立营收达150亿元，净利润达7.6亿元。被爆赌博输掉100亿元后，刘立荣2018年11月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自己赌博输掉的钱大概是“十几个亿吧”，“赌这个东西真的不能沾，一失足成千古恨。不光是涉及多少钱，它会对你的品行定性，让一个人人格破产”。其后，公司破产。

贪婪导致企业、个人身败名裂。谭长安的没落背后实际上早有定数。

驾驭本性

何谓贪？贪，多欲而不知足。

马斯洛提出了著名的五层次需求理论。人合法合理地满足这些需求，本身是正义的，而且利己利人。对于企业家而言，想在“自我实現”这一需求层面突破并远超常人，就需具备创新、追求卓越、担责的精神，并以高超的经营管理才能，通过为客户创造价值、为股东创造回报来成就自己，助力社会的进步。有时，自我实现可能简化为个人的财富目标，如万达集团董事长王健林所说的“先赚他1个亿”，这无可厚非。现实是，成功需要欲望、能力、运气的匹配。运气往往可遇不可求。当年谭长安两次借壳上市未能成功，少了些运气。欲望方面，谭长安想上市显然是大欲望，但能力、运气未能与之匹配，属于“强求”。当然，冒险精神是企业家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冒险又与高风险、高收益相连。为了一己贪欲而去冒险，实在不是高明的举动。如何既具有冒险精神，又能有效遏制贪婪风险，这很考验企业家的智慧。

赌博是明显不需什么智慧就能识别的贪婪。谈及赌博时，谭长安表达的不是羞愧、悔意，而是“得意”，称自己赌钱是赢钱的，从这点上看，他并没有意识到赌博的危害性。刘立荣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谭长安不该引以为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一定意义上，这是反映人贪婪的本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人之为人，不同于动物的关键一点在于，人拥有理性、梦想，能够相当程度上驾驭本性，成就更好的自己，而不是放纵本性，最终害了自己。企业家是拥有大梦想之人，更需有此能力。

汉字“贪”和“贫”看上去何其相似。企业家需警醒，莫要因为“贪”，而最终落了个“贫”的下场。

（作者系中国海洋大学中国混合所有制与资本管理研究院特邀研究员）

（编辑 宦菁 huanjing0511@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