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科

一

南方的梅雨已经连续下了整整两个星期，城市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連人的心情也散发着讨厌的霉味。

穆青背着书包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蹚过马路上淤积的雨水，终于在上课前一分钟来到了教室里。她是最后一个进入教室的学生，虽然没有迟到，但是班主任仍然指着她的鼻子严厉地说：“全班就差你了，赶紧回到座位上，今天要根据上次考试的成绩重新排座位。按照‘一对一帮扶的原则，由成绩相对优异的学生和成绩相对落后的学生配对组成新的同桌，让‘先进带动‘后进，求学路上要像扶贫一样不落下任何一位学生，最终争取全班共同进步。”

穆青没有心思聆听班主任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她的衣服被雨淋湿了有谁关心过？上次考试她考了第5名，也不知道自己会和哪个“帮扶对象”成为同桌。根据以往的惯例和同学们的戏谑，正数第5名会和倒数第5名成为“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可谁知道这次排座位会不会有新的变故？听天由命吧！这梅雨下得让她没有任何心情考虑其他。要说帮扶，穆青作为全班离家最远、家境最贫困的女生，不管酷暑寒冬、刮风下雨，她每天都是踩着铃声来、踏着铃声走，像逃荒一样，她才更应该成为帮扶对象，可是有谁关心过她呢？

“下一个，穆青请坐第三排，和周涛成为新同桌。”班主任话音刚落，穆青就目光呆滞地抱着书本来到了周涛的旁边坐下。她看着满桌的凌乱不堪，又看了看周涛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心中有些茫然若失。

第一节课下课后，周涛走到教室外的走廊上，和几个男生一起说说笑笑。连绵不断的梅雨，没有给他的心情带来任何影响。穆青趁机将凌乱的书桌一丝不苟地整理好，并用纸巾将桌上的灰尘认认真真地擦了一遍。她能够体谅同桌成绩不佳，但无法宽宥对方“邋遢”。

二

“丁零零……”上课的铃声骤然响起，周涛随着熙攘的人流涌进教室后，他站在自己的座位旁战战兢兢地说：“这……是我的座位吧？”

穆青抬起头回答：“是的。”

周涛大惊失色：“是谁把我的座位弄得这么干净？”

穆青不疾不徐地答道：“是我。”

满以为周涛会感恩戴德，谁知他竟然暴跳如雷：“谁给你的权利乱动别人的东西？你这样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弄得我连自己放的东西都找不到了！我习惯了在凌乱随意的环境里学习！”

穆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涛的“不识好歹”点燃了她胸腔里的熊熊烈火：“习惯了在凌乱随意的环境里学习？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考了倒数第5名吧？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好心好意帮你整理课桌、书本和文具，居然还落了个多管闲事的骂名？如果你想继续和我成为同桌，就必须保证书桌每天都整洁干净，否则会影响我学习的心情。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那就请你去找班主任调换座位！”

众目睽睽之下，自尊心受到打击的周涛义愤填膺地一跃而起，他试图去找班主任评理，刚走到教室门口又转了回来。穆青问：“怎么又回来了？”

周涛哼了一声：“等上完下节数学课，再去‘告你也不迟！”

穆青非常失望地想，真是小肚鸡肠！你最好现在就去找班主任调换座位，我一点都不喜欢“邋遢”同桌。

三

时间像蜗牛一般慢慢悠悠地往前爬，终于等到数学课下课了，可周涛却在座位上岿然不动，穆青便“友情提示”说：“你怎么还不去找班主任调座位？”

周涛从桌洞里掏出一本有关篮球的杂志，一边翻看一边从鼻子里哼了声：“算了，你以为我真傻呀？我用你擅自帮我整理书桌这个理由去找班主任调换座位，不被骂个狗血喷头才怪呢！”周涛顿了顿继续说，“既然咱们现在已经是同桌了，‘生米煮成了熟饭，再调换座位也不现实。为了能够和平相处，咱们能不能约法三章？”

穆青很是好奇：“怎么约法三章？”

周涛放下手中的杂志，侃侃而谈道：“刚才的数学课上，老师看到我的书桌非常整洁，连看我的眼神都温柔了许多，这足见精致生活的重要性。这样吧，今后你除了负责帮我提高学习成绩，书桌上的卫生也归你管，你怎么收拾我都没有意见。”

穆青嗤之以鼻道：“那你的职责和义务呢？”

周涛自信满满地说：“你不是离家最远吗？那今后每天放学我都送你回家，为你保驾护航啊！”

穆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都哪跟哪呀？你以为你是御林军还是锦衣卫？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放学回家还需要你保驾护航吗？听着就没诚意，真是可笑至极！”

就在穆青摇头拒绝的时候，周涛灵机一动说：“你别武断地拒绝我，咱们先这样尝试一周怎么样？一周过后如果你觉得此法不妥，那咱再另作定夺。”

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穆青也只能勉强同意他的建议。其实穆青的目的，主要是帮周涛提高成绩，至于办法，可以灵活多变。

四

那天放学之后，暴雨倾泻而下，校园路面上的积水早已没过了脚踝。新闻上说，在穆青回家必经的那条路上有好几辆汽车都趴窝了，现在回不了家可咋办呢？周涛看着漫天的大雨对穆青说：“不如咱们先去食堂吃饭，吃过饭也许雨就停了呢。”穆青也没别的办法，于是便和他一起向食堂走去。

来到食堂之后，周涛找了两个相邻的空位让穆青坐下稍等片刻，只见他独自走向打饭窗口，打了两份套餐端到了穆青跟前。那一刻，即便外面暴雨如注，但穆青心里却莫名地涌起一丝暖意。原来“邋遢大王”也有细心周到的一面。

食堂里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体育节目，周涛一边吃饭一边观看足球比赛，并滔滔不绝地给穆青解释球赛里的各种规则，俨然专业的裁判一样。穆青由此对周涛打心里升起一个“人不可貌相”的念头。

吃过晚饭，球赛也结束了，可是倾盆大雨依然没有停歇，他们站在食堂大门的房檐下望雨兴叹。这个时候，“活诸葛”周涛再次“献计”说：“现在冒雨回家肯定会被淋成落汤鸡，要不先去教室和住校的学生一起自习吧，一会儿我给我爸打电话，让他开车过来接咱俩。”

心高气傲的穆青在暴雨面前犹如漏气的气球，她不敢打电话让在菜市场卖菜的爸妈骑电动车过来接她，因为途经的那条路上连汽车都趴窝了，电动车又岂能幸免？于是，她给爸妈发了一条“晚饭已吃，暂不回家，留校自习”的短信后，便跟着周涛来到了教室。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做完作业后，穆青开始给周涛补课，并就学过的知识答疑解惑。教室里上演着一帧帧温暖的画面，而外面的雨依旧哗啦地下个不停。

五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周涛接到他爸爸的电话，说车子已经到了学校门口。这时，周涛笑嘻嘻地对穆青说：“走，咱们回家！”说完就往楼下走。

到了楼下，他非常绅士地撑开雨伞，将穆青带到了爸爸的车里，并兴奋地介绍说：“爸，这是我的新同桌穆青，她家离学校特别远，回家的路都被雨水淹没了，咱们绕条道路先把她送回家吧。”

周叔叔非常爽朗地答应着，还拿出了零食和饮料让穆青品尝。如坐针毡的穆青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见车窗外的雨幕，依旧密得看不清任何景物。到处都湿漉漉的，可是穆青身旁坐着的周涛，却如此热情，温暖了整个梅雨季节。即便她一万个不想承受周涛的“恩情”，可是在大雨面前，她又别无他法。

“感谢机缘让我在这潮湿的雨季，邂逅温暖如春的你……”穆青想到这里，发现有感动伴着车里舒缓的音乐，缓缓涌上了心头。

（编辑 彬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