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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人的情感经验书写

2020-12-23陈媛媛

美与时代·下 2020年6期
关键词:德伯家的苔丝哈代

摘  要:作为具有显著特殊风格的作家,哈代的作品呈现出异质的纹理。在情节设计上,他竭力弥合平凡与不平凡事物之间的龃龉;在叙述上,他自由游走于人物的心灵和自然界,使文本葆有古典艺术的感染力。读哈代的《德伯家的苔丝》可以从“情节与结构”入手,解读《德伯家的苔丝》情感经验的生发逻辑,领略其迷人的情感经验书写。

关键词:哈代;德伯家的苔丝;情节与结构

哈代把自己的小说叫做“环境与人物”小说,把苔丝视为“性格人物”。我们可以粗暴地将其作为观念阐释型小说看待,即文本通过苔丝“失身—恋爱—结婚—被抛弃—被宽恕—受刑”的经历反映了十九世纪英国的社会现实,并对传统伦理观进行了抨击。不过,即便定位如此,要在文本中寻找作者阐述观念的痕迹却是不易的,因为文中大量见缝插针的议论都借力于人物的情绪心理展开,完全贴合人物的内心活动。这种作者介入人物内心,挖掘人物对待每件事时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心理和道德观念的笔法,使小说家在最大程度上从传教士的错误认知中解放出来。作者免去了因冗长的道德说教而败坏读者胃口的嫌隙。所以,观念阐释型小说的标签显然不适合这本书。实际上,它是一部描绘个人情感经验、提供艺术想象的作品。正如哈代所说,一部小说“是一种印象,不是一篇议论”。这和詹姆斯·伍德所说的“小说不提供哲学解答……小说确实做到了威廉姆斯希望道德哲学做的东西——它将我们复杂的道德纤毫毕现地勾勒出来”[1]是同一个意思。这里牵涉现实主义小说的“生活性”问题,具体来说就是作者为了证明苔丝是一个纯洁的女人,必须把她的人生之戏一幕幕融进具体的生活现实中,同时为这部戏搭建一个合情合理的舞台。下面笔者将试图借助杰夫·格尔克的《情节与人物——找到伟大小说的平衡点》一书来分析,哈代是如何巧设情节结构和人物的心路历程。我们可以将此文本分为三幕(四部分)。

小说是以苔丝的父亲约翰·德比在路上听闻自己是没落的古代贵族后代开篇的,那么作者把重要的第一节用来写一场“道听途说”有什么意义?第一,揭示人物的家庭背景;第二,从效果而言,因一个本可忽略不计的消息导致一个家庭的破败,使人物带上荒诞色彩,同时加强了故事的悲剧性。我们知道德比一开心就想喝酒养神,可这次一喝就出大事了——因为德比醉了酒,第二天就没办法赶集卖蜂窝了,所以很自然地变成了苔丝驾马赶集,他们又因为深夜赶车太困酿成了一场车祸,导致他们家老马死了。至此,贵族本家的血脉具备了,贫困的处境也加剧了,故事到达了第一个高地(诱发事件1)——走亲戚。这一步作者只用了四小节就完成了,不仅写了德比一家的家庭情况、父母和苔丝的性格、苔丝家庭的职能,而且写了苔丝与安玑的一见钟情。从文本中能明显地感受到苔丝母亲德北太太希望苔丝嫁给体面人做阔太太的强烈心愿,可以说是她的母亲把她推向地狱,但是我们对德比太太又不太能恨起来,因为这是一个愚钝、糊涂的母亲形象,父亲则更为荒唐。苔丝在这样的家庭里,无可避免地承担起家庭的重任,又因为她的孝顺、善良,最后的走亲戚失贞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到了纯瑞脊,德伯就出场了,其形象粗野可见,但苔丝太天真了,根本无法察觉出德伯的真面目,以致于这次虽然逃过了一劫,第二次免不了灾祸。另外,苔丝第一次走亲戚结束后在回家的路上,不小心被德伯戴在她胸前的玫瑰花扎了一下,深受迷信乡俗影响的苔丝隐约感觉这是一个不祥之兆。这样的细节在小说中不少,作者往往通过一些离奇怪异的现象,向故事中的人物预示一个不祥事件的发生,使文本蒙上了一层无法控制的命运带来的神秘主义色彩。

苔丝失贞这场戏发生在树林子里。在这之前苔丝已经有了防范德伯的意识,但是作者巧妙地设计了一個情节——夜路,苔丝与黑桃王后、方块王后起争执,受众人围攻。苔丝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亚雷·德伯出现了,这时的苔丝毫无疑问会接受德伯的帮助,苔丝受污就这么形成了。

苔丝再回家时,她已经是世俗意义上不洁净的女人,并且不久生下了一个婴孩。为了凸显未婚产子这一悲剧在苔丝心理上的张力,作者选择了把苔丝宽衣喂奶这一情节放在“田野”这一公共场所中进行,这里的苔丝俨然是妇人了。正当她在道德方面的悲哀逐渐消失、精神逐渐快活起来的时候,婴孩却生命垂危,这一情节安排有两点作用:描绘个人情感经验,渲染悲剧色彩;冲破苔丝心理承受极限,促使其再创新路。

她到牛奶场当女工,这在小说结构层面上是一个重要的转场,如果说先前的主题是罪恶,到这里罪恶的主题仍在继续,又插进了爱情主题。在风景绚烂的农场里,作者的创作思路无疑是苔丝和安玑如何天真烂漫地相爱,同时更重要的是当苔丝的失身心结遇上安玑的追求时,她处于幸福与痛苦之间。

为了细细描摹苔丝的心路历程,作者采取了打回合的叙事策略。这一策略后来再次运用到了德伯对苔丝的欺诈式追求中。他们求婚苔丝到与其结婚同为五个回合,八个场景。

第一场景:他们重逢后苔丝先注意到安玑,安玑是在人群中听到苔丝清脆的声音才慢慢注意到的,这一次安玑瞬间倾心。安玑主动接近苔丝,苔丝也一度沉浸在对暧昧的幻想中。很快发生了一件事提醒苔丝“心结”——老板因为黄油搅不出来跟厂里有人恋爱有关,顺势引出了一个地痞糟蹋姑娘的八卦。这番言谈让苔丝清楚自己的身份,本来正常的社交,一下子失衡,苔丝决定把安玑对自己的殷勤转移到别人身上,“安玑抱四个姑娘过泥塘”一事就是为了写苔丝的宗旨。

彼时两人关系还没有戳破,但一场“牛肚底下拥抱”彻底打破了一切,使得苔丝对于自己的地位看得更明白,而安玑也确认了苔丝对自己的感情,由此产生了负责的想法。这样的肢体接触在后面的相处中不断发生,可见作者在情理逻辑设计上的严谨。

作者安排安玑回家探听家人口风一事,用意并不是这么简单的。因为只有安玑回到家中,作者才有时机介绍描写安玑的家庭信仰情况、家人性格、家人的理想儿媳梅绥小姐(与苔丝作对比)。其次,安玑父母这条线在此后的情节发展中也大有作用——为安玑父母是苔丝和安玑建立通信的中介、苔丝后来拜访未果、克莱先生教化了德伯、苔丝与德伯相遇等情节提前做好打算。

第二场景:一次求婚的失败自然不会让安玑轻易放弃,他又询问苔丝的意思,苔丝无法拒绝,她拿门户不当做借口。此时苔丝内心哀痛,但是已经抗争疲软。

第三场景:他们的接触愈发亲密,苔丝没有拒绝,可一旦安玑求婚,苔丝又非常害怕。对此,安玑讥讽她卖弄风骚。这番话把苔丝逼到了不能再忍的地步,她决定向安玑坦白经历——这是苔丝第一次想说出难以启齿的经历。可偏巧,那晚卧室里一个姑娘梦见克莱向她求婚,苔丝听到梦话后又犹豫不决。

第四场景:牛奶场老板提起一桩让苔丝感到可悲的新闻——地痞跟一个寡妇结了婚。这时安玑向苔丝求婚遭到了拒绝,于是他改变了求婚策略(德伯也是在三次追求未果后,改变了追求策略),他以为苔丝拒绝自己是因为年轻害臊,于是他更卖力。

第五场景:安玑等待苔丝给出答案,苔丝还是拒绝,但在行为上已经妥协。为了说服安玑,苔丝夸耀姐妹,贬低自己。

第六场景:求婚在空间上发生了变化——马车上。这既是使这次求婚和以往不同的写作需要,也是为了营造亲密氛围。傍晚,老板需要有人把牛奶送到车站,安玑自告奋勇,还要苔丝随同。作者特意安排了一场雨,这给了安玑讨好的机会。送好牛奶后,在回去的路上苔丝预备说出那段经历来,可说到关键之处,她的勇气消失了,默认自己昼夜不安的秘密只是自己的祖宗姓氏。她向安玑要了一个誓言后,心安理得地答应了求婚。

第七场景:两人进入定婚期后,苔丝一直受困于心结,她给母亲写了一封信,这封信在一段时间里安抚了她,让她决定把往事一概收起(这是信的文体第一次出现)。往后的日子里,他们度过了热恋期,苔丝沉浸于此,而安玑却急于将他们的关系推进:成婚。苔丝的三个伙伴知道这件事后,没有埋怨,反而一味地说安玑喜欢苔丝是理所当然的事,她们的慷慨感动了苔丝,使苔丝再次萌生了将经历和盘托出的想法。这是友情主题的第一次出现。

最后促成婚期被协定的是苔丝失业。他们在结婚之前,又出去游玩了一次,遇到一个来自纯瑞脊的路人,本来他是很有可能揭示苔丝身份的,可还没等到路人说出口,安玑已经给了他一拳。这个路人正是后来苔丝在棱窟槐做工的主人。白天的动粗,引得安玑半夜梦游拳打皮包——为后面“安玑梦游抱苔丝外出过桥”埋下了伏笔。

婚期临近,苔丝内心恐慌非常,加上安玑梦游,让苔丝再次决心坦白,她写了一封信塞到了安玑屋里。可这封信塞在了地毯下面,没有被安玑看到。这一次努力也用尽了她的气力。

在他们完成婚礼出发之前,文本第二次发出预兆——过晌鸡叫,预示婚姻不幸。

第八场景:到了临时居住的农舍,苔丝仍然想要把秘密说出口,契机是苔丝从车夫口中得知,她的三个伙伴因为他们结婚悲不自胜。在苔丝袒露过错之前,安玑先讲了自己的浪荡过往。作者安排这一插曲,不仅让苔丝的心头一松,相信读者也会感到宽慰。在我们以为既然两人都有错误就应当互相原谅时,安玑因传统观念的束缚,不能将心比心宽恕苔丝的过失。

情节发展至此,两人的位置发生了对换,苔丝恳求安玑能够饶恕她,但是安玑无动于衷。如果先前作者写他们的美好爱情是为了写安玑高贵的品格,那么到了这里作者就是要检验安玑性格的另一面——秉持理想主义的道学先生。

很快他们做出了暂时分开的打算,这是情节激化的第一个高峰。可在分别的前夜,安玑的梦游再次发作了,他抱着苔丝走出房门,把她放进了石头棺材里。苔丝因为怕安玑受冻诱导梦中的安玑回到了家中。这番离奇的经历,虽然有巧合夸张之嫌,但在阅读之中,却不能不为之震撼,作者的写作意图正是借助安玑无意识状态下的肺腑之言来表现他的真实心境。

他们分离前,安玑把苔丝送回老家居住,因为苔丝的父母怀疑婚姻的真实性问题,使得苔丝无法留在家中,她留下钱财外出干活。安玑也决定外出谋生,远行之际特意路过和苔丝居住过的农舍,在那里他碰巧遇到了来看望他们夫妇的伊茨——友情的主题再次出现了。这里作者写得极为巧妙,安玑在经受了打击后,再度萌生了堕落的念头(因为他曾在新婚之夜坦白犯过错误,所以这里作者再写就突兀了)。而伊茨因为对安玑的爱也十分愿意和安玑同居,然而情节的发展没有遵循这个逻辑,作者及时刹住掉转了方向,通过写伊茨的忠诚,侧面烘托苔丝的淳朴品性,也写安玑的悬崖勒马。否则,作品的道德心将下滑,友情和爱情的主题直接崩裂,所能继续的只有苔丝和德伯的罪恶主题——亦或称之为苔丝的受难主题,小说的文学性将因此大为削弱。此时友情主题已经显现了作用,而后将有一次重要发酵,将看到苔丝的伙伴比安玑更加清醒,她们更信赖苔丝的品格。

安玑离开苔丝后,苔丝的处境愈发糟糕。虽然安玑寄来了一笔费用,可苔丝因为家里拮据,把大半的钱给了家人。作者巧用苔丝孝顺的性格,在后文中将证明家庭的拮据处境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苔丝的悲剧和家庭环境被同构。

外出寻找工作的时候,苔丝收到了玛琳的来信——给她介绍了一份工作——伊茨提供的消息。这里梳理下逻辑:如果没有安玑与伊茨的重逢,就没有苔丝、玛琳、伊茨的一起工作;如果三人没有一起工作,苔丝不会得知安玑曾经萌生过堕落的想法;如果苔丝没有得知这个消息,她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踏实本分地干活,拜访婆家这一情节也许很迟发生或者无法发生,如此一来,作者无法不着痕迹地带出德伯,情节发展将因此滞停。这就是友情主题的作用,它像一个齿轮般再度带出罪恶主题(受难主题)。而在这两者之间的文本里,作者需要做的是完善情节上的过渡,既要为苔丝信心的式微打好前锋,又要帶出在第一部分里罪恶主题的主人公——德伯。

后面我们将分析第三部分罪恶主题的结构,一共可以分为六个场景。第六个场景考虑到情节发展的态势,笔者将划入第四部分。

第一场景:苔丝听了伊茨带来的消息后,因牵挂而一鼓作气到婆家打探消息。作者安排了一次“偷听”,苔丝在路上听见了安玑的两个哥哥和本来要嫁给安玑的梅绥小姐的谈话,这番偷听让她的信心大为受挫,从此少了婆家作为后盾。从情节安排上来看,拜访婆家有两点作用:第一,它属于苔丝抗争失败最初起点;第二,由克莱一家可以带出被克莱先生教化的德伯,他在第一部分里出场之后,没有在第二部分里断线,作者通过消息的方式让德伯过了个场。

第二场景:两人别过后,德伯带着“赎罪的心和纵欲的心”找到了苔丝,他拿出一张结婚许可证,希望苔丝嫁给他,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却意外得知苔丝已经有了法律意义上的丈夫(德伯自认自己是苔丝的事实丈夫),他恼羞成怒讥讽苔丝为弃妇。两人的争论,引起了农夫的责骂,德伯当场喝住了农夫,这些细碎的事情,使苔絲在那一刹那产生了做德伯太太以扬眉吐气的念头。

被自己的私念惊吓了之后,苔丝提笔给丈夫写了封信。这里可以看到“信”这条线索在情节上的作用。写信是一种倾吐情绪的行为,而苔丝在每次无力抗争之际才想到写信求助。这里能看到苔丝性格里潜藏的软弱的一面,但是苔丝作为作者颂扬的女性,这一软弱必须把握好力度,写轻了苔丝会被读者看低。作者采取了打回合的叙事策略,只有把苔丝逼到墙角,最后的委身才能显出价值,才对得起副标题“一个纯洁的女人”的赞许。

第三场景:苔丝用从安玑那里学来的一知半解的信仰否定了德伯的信仰,德伯因此讲道失约,这为后面德伯“重温旧梦开辟了道路”。

第四场景:德伯直言放弃了信仰,重又堕落。

第五场景:德伯继续采取胡搅蛮缠的追求策略,而苔丝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也有所妥协。德伯懂得苔丝的软肋,他向苔丝做出承诺愿意帮助苔丝的家人,使他们舒舒服服地过日子(这是亲情主题出现的兆头)。苔丝预感自己将承受不了德伯的攻守,给安玑写了信,写自己现在的处境和对安玑的忠诚之心,希望安玑尽快回到她身边。这时的安玑已经开始反思不该对苔丝如此鲁莽,后来又遇到一位伴侣,听他讲了对他们这段关系的看法后,终而发自内心饶恕了苔丝的过失。当他们看似要破镜重圆之时,苔丝的妹妹带来一个噩耗——母亲病危。由此开始,情节转入了第三幕。

第六场景:德伯最后一次追求同样发生了空间上的变化。苔丝到家很快就下地干活,没想到德伯穿着粗布长衫在地里帮忙——他开始在金钱和体力上帮助苔丝。后又接连发生了两件连锁效应事件促使情节快速发展——父亲去世和房子到期。在小说内部发生巨变的时候,预言第三次出现,苔丝听到马声却没看到马,“这种闻声不见物的马车只有真正德伯家的后人才能听得见,并且听见这种声音的人,有不吉祥的事情”。上次的预言是“过晌鸡叫”,现在苔丝差不多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她在绝望之际,写了一封信控诉安玑的狠心,预示苔丝最后抗争的失败。在苔丝搬家失败的时候,接受了德伯的帮助(当然我们有理由怀疑,房子得而复失,可能是德伯做了手脚)。最后苔丝和安玑的爱情主题出现之前,友情主题也发挥了一点作用,算是友情主题的尾声。

此后,罪恶主题发展到了高潮——苔丝手刃德伯,继而与安玑冰释前嫌,潜逃途中,两情缱绻。小说以苔丝受刑这一场景收尾。

以上文本的细读,用杰夫·格尔克的情节地图可做如下归纳:

综上,这部小说在情节和结构上有以下两点特性:

第一,情节发展的统一性。纵观全文,能看到哈代卓越的情节铺排能力,小说的几大主题(罪恶或受难、爱情、亲情、友情)始终均匀地分布在整个文本中,并且一以贯之,承续着小说的始末。第一部分,老马身亡,苔丝被迫走亲戚,是亲情主题在发挥作用。苔丝失身于德伯是她受难的开始,即罪恶主题的开端。第二部分,苔丝与安玑相爱是爱情主题的发酵,而苔丝六次拒绝安玑的求婚是罪恶和爱情主题的共同作用。迫使苔丝说出真情,是友情主题第一次发挥作用。第三部分,伊茨维护苔丝是友情主题的显现,而德伯欺诈式追求苔丝无疑归属于罪恶主题,最后使德伯奸计得逞的助燃剂是苔丝一家的生存危机(德比的病逝和房子到期),这又是最初亲情主题的重构。伊茨和玛琳去信为苔丝说话是友情主题的最后一次出场。第四部分,苔丝手刃德伯是爱情和罪恶主题共同作用下的行为,而苔丝和安玑逃难是爱情主题的美好呈现。

其次,文本线索也在小说中呈现出发展的态势,如德比病危和安玑梦游。德比的病在小说的第二节就已说明,但那时没有引起重视。而安玑的梦游也是在第二部分安玑拳打路人当晚发生过。因为这些情节出现过,所以再次出现时,不会显得突兀。

此外,从文本细部上来看,“预兆”的使用也是统一文本的重要叙事策略。严格地说,初次显现是苔丝第一次从德伯手中逃走之后,回去的路上被胸前的玫瑰刺到。第二次是“过晌鸡叫”。最后一次是“只听马声未见马”。三次预兆的出现都向文中的人物和读者发出了信号——苔丝即将受难,从情节结构上来说,这也是情节转换的信号。

第二,小说情节的戏剧性。哈代因其作品的巧合或偶然过多遭到一部分评论家的质疑,认为巧合不大自然,不够真实。那么是不是所有小说家的书写都要忠实于现实?不可否认此书存在很多巧合,但在阅读过程中没有任何怀疑故事真伪的应激反应,更多的是因戏剧性事件而紧张,在哈代看来艺术不是现实的,艺术是“比例失调的——(即扭曲的,夸张的)”。他在《生活与艺术》一文中曾说,“要使小说具有这种戏剧性,就必须在平凡和不平凡这两个因素之间保持恰如其分的平衡。一部作品必须扎根于平凡之中,使作品具有现实感,同时又必须有独特性,使小说具有强烈的吸引力。作者知道如何安排平凡的和不平凡的事物,才算掌握了打开艺术之门的钥匙”。在这一点上,和伍尔夫的观点不谋而合,所以在评论哈代的小说时,她也表示出赞赏的态度,她认为,“(哈代)不是出于对反常恐怖事件本身好奇的、农民式的爱好,便是诗那狂野的精灵的一部分,这精灵带着强烈的讽刺和严酷看出,对生活的任何解释都不可能超过本身的奇特,用任何古怪的和非理性的象征来表现我们生存于其中的这个令人惊讶的环境都不算太为过分”[2]。伍尔夫用生活本身就具有戏剧性,捍卫了哈代小说中的巧合或偶然性因素。任何作品在符合艺术真实或现实真实的维度下,仍然需要想象,优秀的小说家必须具备虚构的才能和想象力。这一如纳博科夫对福楼拜小说中贻误的回应:“所有的小说都是虚构。所有的艺术都是骗术。福楼拜创造的世界,像其他所有大作家创造的世界一样,是想象中的世界。这世界有自己的逻辑、自己的规律和自己的例外。”[3]

哈代的情感经验书写是一种隐匿作者声音、融入人物声音的写作,其小说《德伯家的苔丝》洋溢着动情的生活气息和迷人的感知力,得因于作者对“情节与结构”的设计。作者精准把握住人物和情节的统一性问题,使罪恶、爱情、友情、亲情等主题均匀地分布在文本中,并且不断成长发展。在情节转换上,作者以人物的情感为主要依循,巧妙地实现以点带面的主题转换功能,同时不乏戏剧性。尽管文本因为巧合和偶然性因素过多,冒有失真的风险。但不可否认的是,正因为这些非常态的因素,使作品的叙事带有特殊的节奏感和感染力。

参考文献:

[1]伍德.小说机杼[M].黄远帆,译.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2015:129.

[2]陈焘宇,编选.哈代创作论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220.

[3]纳博科夫.文学讲稿[M].申慧辉,等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5:128.

作者简介:陈媛媛,上海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创意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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