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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听书的日子

2020-12-09孙晋芳

参花(上) 2020年12期
关键词:姜子牙评书收音机

喜欢上听书是在上学之前。逢年过节家里来了客人,父亲跟客人喝着聊着,聊着聊着就扯到姜子牙身上去了,這时候父亲成了酒桌上的主角,我本在灶下帮母亲烧火,一听到姜子牙直钩垂钓,贩羊猪贵,贩猪羊贵,猪羊一齐贩,猪羊一齐贱,就顾不得烧火了,撂下烧火棍钻到屋里,站在炕沿边就挪不动脚了。

冬天的夜很长,家里几乎天天有来串门的,有些人是专门来听父亲神侃的。那时候父亲恐怕也就能认出自己的名字来,却有一肚子的故事。有时候生产队里安排父亲他们到田里锄草,父亲在锄头上挑个小筐子,我便跟着去拣猪草。父亲边轻松利索地锄着地,边讲着故事,有些年轻的小伙子干活手脚慢被落在后边,听不清父亲讲的故事,一边心急火燎地忙着手中的活计,一边喊着让父亲慢点并等等他们,当然也招来一阵阵快活的笑声。我紧随着父亲,一句也不会落掉。姜子牙封神忘了自己最后只剩了打神鞭,佘老太君百岁挂帅带领杨门一帮子女将出征,王宝钏抛绣球嫁给了要饭的薛仁贵守寒窑十八年后坐了东宫……这是我最早接触到的文学。

那些年,村里有时来盲艺人说书,比父亲说得要详细,内容也多。那些盲艺人多是夫妻档,有的两人全盲,有的妻子是明眼,但看起来哪些地方总有些缺陷,或者跛脚瘸腿,或目光呆滞,或嘴歪眼斜,大概总要门当户对吧。只要看见有盲艺人来,我们这些小孩子都热情又好奇地拥上去,仔细地看稀奇,并前呼后拥地把他们领到大队部。大队部便接待并安排他们的食宿。晚上安排场所说书。第二天早上,另一个搭档便拿着一个袋子,端着一个较大点的瓷茶缸,挨门挨户地收粮食,给钱也行。粮食一茶缸,玉米或小麦都可;钱,不拘多少,凭听者意愿。那时的人们淳朴诚信,有些没去听的,可怜说书人的不易,也会给钱给粮的。几乎没有耍赖的,当然也有个别抠门儿的“铁公鸡”,硬说没听,来收钱粮的也不计较,再去下一家。

记得有一回是夏天,太阳还没落山,村子里来了一男一女,男的眼盲女的眼明,女的用一根长杆子牵着男的,男的背着个脏乎乎的布袋子。小孩子们高兴得奔走相告。晚上,大队部的院子里,一根高杆上早就点上了带玻璃罩子的汽灯,整个院子里通明瓦亮的,大人孩子们聚了一院子,小孩子们过节似的在人缝里穿梭打闹。院墙根的几棵老柳树、老榆树上的蝉也兴奋得直叫。盲艺人跟那女人就坐在灯下,灯周围是成群结队的小飞虫,不时地碰撞着灯的玻璃罩子,灯下的人脸上汗津津的,明晃晃的。男的怀里抱着一把黑油油的琴,女的手里拿着快板。在人声鼎沸中说书的开始了。艺人先说一通戏情——不是普通话但人们都能听懂,再拨弄琴弦唱一会儿,女的打着竹板配合,很机械的样子。说时能听懂,唱的什么就不懂了,我们称那是“瞎汉腔”。他说的时候全场鸦雀无声,唱的时候人们就乱糟糟的。现在想想,那次听的是什么,一点也没有印象了,但那热闹场景却历历在目。

能听整部书并且听真正的艺人说书大约是在八十年代初期。有一年春末夏初的时候,父亲从青岛买回来一台像枕头那样大的收音机,那时早晚热播刘兰芳的评书《岳飞传》,后来是《杨家将》。早上七点来钟,一家人在院子里吃饭,收音机便放在旁边的石磨顶上,父亲调好台,音量放得很大——自然有炫耀的成分,估计连左邻右舍都听得清清楚楚,我们都默默地边吃边听,连咀嚼饭菜都是轻轻的。草垛窝里的大黄狗都静静地支楞着耳朵。那时最难过、最痛苦的就是不等听完那一回就得去上学,往往也是到了不能不去上学的时间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桌边,一边怏怏地走出门口,一边耳朵还拉长了似的粘着收音机。去学校要经过大半个村子,常常还有其他人家也在听,声音也很大,于是便一路走一路听,断断续续地也能听个大概,觉得那段路也美好起来。晚上八点来钟还会重播,只要没活儿急着做,一定会再听一遍,但晚上的信号就不那么好了,调来调去,常被噪音包围着,有时声音缥缥缈缈,时断时续,总不能尽兴,干着急。但能重温或补上也是件美事了。只是常抱怨时间太短,每次才半个小时,真的不过瘾。

听书有瘾。记得初二的寒假,有天晚上在宽敞的大街上有瞎汉来说书。开始来听的人还很多,但抵不住三九严寒天气的清冷,人们渐渐散去。打量了一下周围,除了一帮大老爷们儿还在硬撑着,几乎看不见孩子的身影,更别说像我这样的女孩子了。袖着手缩着脖,身子紧皱成一团,脚冻得像猫咬似的疼,又不好跺脚,又不舍得回家,就那么硬撑着直站到最后散场。那晚听的是《杨文广征西》,听众少,很安静,一字一句听得也真切。

初中毕业后,才弄到了《岳飞传》和《杨家将》两本书,看得昏天黑地废寝忘食才真觉得过瘾。

那些或真实或神奇的故事,给贫穷岁月里苍白的日子增添了一些温暖的色彩。

后来,一个DVD光碟能容纳六七部长篇评书,刘兰芳、田连元等著名艺人的评书可尽情地听。有的还配上了演员,随着说唱,有板有眼地表演。只要愿意,可以整天整天地听。父亲家里收藏了一鞋盒子这样的碟子,经常有邻居来坐在炕上,喝着茶水抽着烟看戏听书。一坐就是大半天,有些回家吃了饭又很快地回来了。村子里有个老祖嬷嬷,有时我父母还没吃早饭就颠着小脚跑来了。

随着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现在听书更方便了,可以在网络上听,可以用收音机听。香烟盒大的收音机,多了放卡的功能。放上内存卡,就可以听,一张内存卡可存十几部甚至几十部书,可随身携带着听,可自由选择着听。通常是边做家务边听,有时也只顾听而忘了手里的活儿。

现在还有一种叫“孝心机”的多功能播放器,也可以插内存卡听书看戏,音像倶佳,可随处放置。听书看戏,是父母每日的主要功课。

有时我回家便陪着父母听一会儿,看一会儿,也评论几句。能随心所欲地听想听的评书,尤其是陪着父母一起听,觉得日子真是美透了。

作者简介:孙晋芳,诸城人,系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潍坊市作协会员,诸城市作协会员。

(责任编辑 徐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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