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懿桐

防灾科技学院，河北廊坊065201

我总是认为，作家的作品是对其生活经历的缩影，想要充分了解一部作品，首先需对作者有所了解。《游园惊梦》的故事情节是围绕着一群生活在台北的人所展开的，但是这群人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台北本地人，而是一个个曾经见证过大陆繁华的旧精魂。在特殊的时代里被命运抛弃，最终飘落到台湾的大陆外省人。而这和白先勇的个人经历颇具相似之处。他的父亲白崇禧是国民党高官，内战后全家迁往台北。所以白先勇对他笔下的人物有一种相知相熟相怜的情感。而《游园惊梦》就是最典型的例子。《游园惊梦》的故事沿袭了白先勇《台北人》这本书的主体基调，笔风一贯的感伤黯然。初读时，宛如听了一曲悲凄的昆曲。通过讲述曾经的贵妇钱夫人参加宴会的经过及宴会间对往日豪华生活的回忆，深刻的表现出大陆旧官僚的没落，对过往生活的缅怀和慨叹，从而传达出了一种世事变迁，人生无常的感喟。今与昔的强烈对比，隐藏在传统文化热爱背后的，是对故国繁华的无限缅怀。

小说题目游园惊梦是昆曲《牡丹亭》里的唱段。白先勇用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来揭示小说的主题。同样，这段也曾引用在《红楼梦》黛玉葬花中。回到文本，当年蓝田玉刚刚崭露头角，一声游园惊梦不但让她赢得满堂欢呼喝彩，也换来了一声将军夫人的尊称。彼时，试问得月台众姊妹谁及得上她，在应酬交际中主位非她莫属。而一转眼，她却从计程车上下来，踏进窦公馆的大门，打量着满院子的影影绰绰，仿如刘姥姥逛大观园。看看众姐妹的穿着，再看看自己，顿时感到种种不合时宜。宴席散后，她看着一辆辆专车接走了众人，自己连一句叫专车都要专等最后才开口，此时早已物是人非。而当年得月台的姐妹桂枝香不再是给人做小，摇身一变成为请得起台北各家的名流，有实力操办的起一出大排场的雍容富贵的窦夫人——蒋碧月。一席夜宴，包含了多少人的浮生一梦。各种脂粉华贵浸透的命运气息仍冲释不掉这一曲昆腔的怅惘叹息。无论是《游园惊梦》还是《红楼梦》他们也都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对往事依稀，旧梦迷离的哲理，一切都只是过去，彷如梦境，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白先勇透过钱夫人的所见所闻所感将繁华的变迁和落尽表现得淋漓尽致。

从另一个角度看，《游园惊梦》能成为当代文学经典离不开其自如转换的叙述角度与诗意表达的意识流手法。白先勇十分酷爱中国传统文化，在美生活期间，他阅读了大量的中外著作。在《游园惊梦》中就用到了很多英美新批评的理论，其好处在于既能统观，审视全局又能深入人物的心理和情感深处。

《游园惊梦》采用第三人称叙述视角并加入局部人物的第一人称视角，两种叙述视角相互结合，穿插。其好处在于既能统观，审视全局又能深入人物的心理和情感深处。席间众人要求钱夫人和昆曲大王徐太太合唱一曲《游园惊梦》，就在这觥筹交错之际，空间在时间的隧道中变迁，其间更是有许许多多荣辱盛衰，人世更替，生离死别，撕心裂肺的往事。英美新批评理论将第三人称叙述分为内外两个视角。内视角通常带有偏见和感情色彩，而外视角往往较为冷静。故事外叙述视角先俯视角地叙述了窦夫人桂枝香大宴宾客，邀请昔日得月台唱昆曲的各位姐妹。随后叙述视角转化为钱夫人视角即内视角，窦公馆的景色，气氛等均出自钱夫人内视角。

《游园惊梦》圆熟精致的艺术风格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后半部分意识流表达手法。钱夫人的人物视角叙事，仿佛在积蓄力量，当酒力上来时钱夫人的感情也蕴育到相当程度时，意识流呼之欲出。在窦公馆宴请宾客时，钱夫人多喝了几杯花雕酒加上受到天辣椒的刺激，眼前便出现了当年在南京清唱会的景象。此刻，在听到《游园惊梦》这曲昆曲后，便触景生情，心理上又重新经历了一次一生中最痛苦的经验。以往的经历和眼前的情景所产生的合力唤起并推动了钱夫人的意识流，使其意识流流动回当年在南京时酒席清唱会的情境中去。白先勇自己也曾说过我写这部小说写了五次，前三次用的比较传统的手法写内心的活动，我都不满意。起初我并没有想到要用意识流手法。女主角回忆过去时的情绪十分强烈，也有音乐和戏剧的背景，为了表达得更好，尝试了意识流手法。

《游园惊梦》从结构，技巧，人物，情节诸多方面都体现出了传统感和轮回感。这些结合在一起构成了小说要表达的世事无常，盛衰兴变，物是人非的主题。正如莎翁在《麦克白》中写道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是一个在舞台上大摇大摆指手画脚的戏子，下台后就永远沉寂无声。人生如戏亦如梦，以至于很多时候我们分不清这一刻是昨日的重现还是历史的轮回。白先勇把蓝田玉半生的经历浓缩在一部戏里，用精致的昆曲艺术，圆熟的叙述角度和意识流创作手法下编织了一个完美的梦境，让人沉醉其中。《游园惊梦》值得一读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