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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议孔、孟、荀赋予“君子”的新内涵

2020-12-06吴慧欣

华夏文化 2020年2期
关键词:礼义荀子孟子

□王 诚 吴慧欣

“君子”一词在华夏文化语境中有其特殊的地位,直至今日,它仍代表国人所普遍向往、追求的一种理想人格。《说文·口部》:“君,尊也。从尹发号,故从口。”段玉裁注:“尹,治也。”因此,“君子”原本表示身份地位,指在位者或贵族阶层,如《诗·小雅·采菽》“君子来朝”,毛传:“君子谓诸侯也。”《国语·周语下》“恺悌君子”,韦昭注:“君子,谓君长也。”《周易·乾卦·象传》“君子以自强不息”,孔颖达疏:“言‘君子’者,谓君临上位,子爱下民,通天子诸侯,兼公卿大夫有地者。”从出土器物中也可以找到例证,如春秋早期的《晋姜鼎》,铭文云“用康夒(扰)妥怀远执君子”,意谓使远近各国的统治者都来归附晋国。又如《敬事天王钟》“敬事天王,至于父兄,以乐君子”、《黑敢钟》“歌乐自喜,凡及君子父兄”的“君子”当指异姓贵族。作为贵族阶层,君子可以接受良好的教育。西周时期学在官府,文化知识的主体是由王室贵族垄断的王官之学。而到了春秋战国,原有的贵族分封和宗法等级制度逐渐瓦解,世袭制和世卿世禄为选士任官和专职官僚制度所取代,在学术文化上,继王官之学而起的是诸子之学。在这种背景下,“君子”一词被赋予了新的含义。

一、孔子对“君子”的含义作了创造性转化

在西周社会等级中,天子、诸侯、公卿、大夫和士都属于贵族阶级,而且这种结构是基本固定的,社会流动性较小。到了孔子的时代,以血缘关系为纽带建立起来的“封建”秩序难以为继,周天子式微,逐渐失去对各诸侯国的控制力,诸侯各自为政,同时,公卿的权力日渐增强,甚至可以胁迫诸侯。另一方面,部分王公贵族在社会转型中失利,或者因为失去土地而没落,乃至沦为士或庶民,而一些优秀的庶民则被拔擢为士。因此,春秋以后社会结构呈现出新的时代特质,社会的阶级壁垒被打破,上下流动的机制逐步形成,士成为上下阶层流通的枢纽。孔子谈论“君子”主要针对的就是在转型过程中崛起的士阶层,他赋予了“君子”新的时代内涵,将“君子”树立为儒家的理想人格,以此引导和勉励新兴士人,希望他们修养砥砺德行,成为社会中坚,以实现恢复和重建社会秩序的理想。由此,“君子”被注入了德性的意义,从原来的指称身份地位发展为具备道德内涵,因而也就不再专属于世袭贵族。

《论语》提到“君子”多达百余处,涉及修身、求学、交友、为政等方面。孔子所树立的君子人格,其核心原则是“仁”“义”“礼”,其中又以“仁”为纲领。《里仁》云:“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君子无时无刻不在践行着“仁”,须臾不曾背离这一宗旨。“义”指行为正当,是做事应当遵循的原则,《卫灵公》:“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相对而言,“礼”是外在的规范和要求,“义”则是内在的实质和根本。孔子为“君子”的本质内涵作了原则性的界定,但他所说的“君子”并非完美无缺,也不脱离世俗。君子会犯过错,但“如日月之食”,过而能改;君子重视自己的名声,“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君子并不总被人接受,但仍能守道不移,其品格在困境中愈发得到彰显。在《论语》中我们看到的是以孝悌为本、仁礼兼备、修己安人、文质彬彬、好学、坦荡的君子形象,不觉心向往之,生起效仿的愿望。

二、孟子从心性层面深化了“君子”的内涵

孟子和荀子是继孔子之后的两大巨擘,他们丰富和发展了儒家学说。孟、荀都推崇君子的人格和教化作用,但又各有侧重,比较而言,孟子偏向于“内圣”的层面,而荀子更强调“外王”的维度。孟子将君子的人格境界与天地相提并论,认为君子的教化就好比是天地化物,极言其广大和深远。这种感化力和影响力来源于君子自身内在的修养,《孟子·尽心下》:“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在孟子看来,坚持君子的操守、培养君子的人格是治理天下的重要基础。孟子继承孔子的思想,主张“仁者爱人”,君子的品格可以有不同的表现,但共同的基础是“仁”,《告子下》:“三子者不同道,其趋一也。一者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而已矣。”而君子之仁是在人与人的关系中实现的。《公孙丑上》:“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舍己从人,乐取于人以为善。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于人者。取诸人以为善,是与人为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孟子尊舜为君子的典范,君子正是在与他人的交互关联中,体认仁心,践行仁道,故能“所过者化,所存者神”。广义上的“仁”包括“爱”和“亲”,由于关系的远近,爱、仁、亲在程度或方式上存在差别。《尽心上》:“君子之于物也,爱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亲。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君子对于物的“爱”和对他人的“仁”是以对父母的“亲”为前提和基础的,这就是儒家所讲的“爱有差等”。孔子以仁为基础初步建立了儒家的思想体系,但他只是确定了仁的本质内涵,强调仁对于君子至关重要,却很少谈及缘由,孟子则对“仁”作了深层次的论证,将“仁”和“心”联系起来,阐明了仁的内在根据和行仁道的可能性,在心性层面深化了“君子”的内涵。

三、荀子阐述了“君子”和“礼”的相互关系

与孟子侧重于内在心性不同,荀子强调“礼”,即外在规范的约束。正如牟宗三所说,“荀子之文化生命、文化理想,则转而为‘通体是礼义’”,“孔子与孟子俱由内转,而荀子则自外转。孔、孟俱由仁、义出,而荀子则由礼、法入”。荀子并不否定孟子所说的“仁义礼知”四端本乎人心,但他更看重礼义外在的现实效用,更关心运用礼义来治理社会。荀子对“君子”和“礼”的关系有深刻而独到的认识,这里的“君子”是有地位的执政者,这里的“礼”侧重指整体的礼法纲纪,或者社群的制度规范。《荀子·不苟》:“君子位尊而志恭,心小而道大;所听视者近,而所闻见者远。是何邪?则操术然也。……推礼义之统,分是非之分,总天下之要,治海内之众,若使一人。”从这个角度来看,“礼”成为君子的“治术”,这是荀子相较于孔、孟的一大转变。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礼”必须通过君子才能得到推行,换言之,君子是“礼”施于众人的重要中介和关键环节。《王制》:“天地者,生之始也;礼义者,治之始也;君子者,礼义之始也。……故天地生君子,君子理天地。君子者,天地之参也,万物之总也,民之父母也。”可见,孟、荀都认为君子是构建理想社会的基石与核心,孟子强调君子如“天地化物”,荀子强调“君子理天地”。在 “人”和“法”之间,荀子认为人的因素更具有基础性和决定性作用。《致士》:“君子也者,道法之总要也,不可少顷旷也。得之则治,失之则乱;得之则安,失之则危;得之则存,失之则亡,故有良法而乱者有之矣,有君子而乱者,自古及今,未尝闻也。”在“礼义”和“良法”之间,荀子将“礼义”摆在优先的位置,而君子又是“礼义之始”。从中可以看到荀子的儒家立场,与其后受其影响的法家有着本质的区别。

三、小结

孔子首先对“君子”作了创造性的诠释,使“君子”的含义发生了根本性转化,孟子和荀子在其基础上又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了“君子”的内涵。相较于《论语》中被视作人格榜样的“君子”,《孟子》和《荀子》中所提到的“君子”有了更多的政治意味。这当然与时代的剧烈变革密切相关,同时也和言说的对象有关。《论语》是孔子和弟子的对话,主要以日常教学为背景,而《孟子》和《荀子》则更多的是以君主或执政者为谈话对象。孟子注重心性修养,主张向内探求道德的依据。荀子强调内在修养与外在约束相结合,体现了法治对道德的保障,不过依然把人的因素放在首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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