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海燕

司马迁是西汉时期著名的史学家、文学家，他撰写的《史记》被公认为中国史书的典范，鲁迅先生将其誉之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在撰写《史记》时，司马迁秉承“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的学术宗旨，广泛搜求先秦、汉初的文献资料，对此前的思想文化进行整理。其中以《孙子兵法》为代表的兵家思想也是司马迁关注的重要内容。司马迁充分认识到兵家在夺取政权和巩固政权中的重要性，他在《史记》中为春秋战国和秦汉之际的许多著名军事家写了传记，《司马法》《太公兵法》《司马穰苴兵法》《吴起兵法》《孙子兵法》等兵书也被载入《史记》。在诸多兵书中，最受司马迁推崇的是《孙子兵法》。他对《孙子兵法》进行了高度评价，孙武的生平也是通过《史记》第一次被载入史册。那么在司马迁的眼中，《孙子兵法》是怎样的一部书呢？

首先，《孙子兵法》是作战的法宝。司马迁在《史记·孙子吴起列传》的赞语中说：“世俗所称师旅，皆道《孙子》十三篇。”可见，《孙子兵法》在汉代流传十分广泛，也非常受推崇，将领常常用来指导战争实践。《史记》中记载的凡是取得重要成就的兵学家大都运用《孙子兵法》的理论来指导战争，最终取得胜利。如《史记·孙子吴起列传》记载，在桂陵之战中，孙膑运用《孙子兵法·虚实篇》中提出的“避实而击虚”“攻其所必救”的作战原则，趁魏军全力攻赵的时候，攻击魏国都城大梁，迫使魏军回师救援而进入齐军预先埋伏好的战场，使魏军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局面，齐军则以逸待劳，最终击败了实力强大的魏国。在之后的马陵之战中，孙膑又成功运用《孙子兵法·计篇》中“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的兵学思想，针对魏兵强悍善战、素来轻视齐军的情况，因势利导，减灶退兵，诱敌深入，然后在马陵设伏，一举歼灭魏军。秦汉之际，韩信对《孙子兵法》的运用更是达到了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境界。《史记·淮阴侯列传》记载，在井陉之战中，韩信利用《孙子兵法·九地篇》中提到的“兵士甚陷则不惧，无所往则固，深入则拘，不得已则斗”的心理控制思想，背水列阵，灵活用兵，从而一举歼灭赵军，创造了中国古代战争史上的经典战例。

其次，《孙子兵法》是商业经营的指导。《孙子兵法》虽然是一部兵学著作，但它的意义已经远远超出了兵书的范围，被广泛运用于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其中，它对商业经营活动的指导最为明显。商业经营和军事规律是相通的，都是讲谋划，讲竞争，都需要庙算定计，知彼知己。因此人们常常将“商场”比作“战场”，把市场竞争称为“商战”，并且用兵法思想来指导商业经营。最早自觉地将《孙子兵法》运用于商业经营的是战国魏文侯时的白圭。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中记载了白圭利用孙、吴兵法和商鞅之法的原理进行商业经营的情况。白圭精于“人弃我取，人取我与”的经商策略，别人生产过剩低价抛售时，他就收购，而别人生产不足高价索求时，他就出售，很明显是运用了《孙子兵法》“因利而制权”，“避实而击虚”的思想；在经营时，白圭能“与用事僮仆同苦乐”，则是对《孙子兵法》“上下同欲者胜”的实践；一旦发现商机，白圭就“若猛兽鸷鸟之发”，迅速出手。“若猛兽鸷鸟之发”源于《孙子兵法·势篇》“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一语。孙子强调造势要掌握短促而急迫的节奏，抓住战机，速战速决，经商同样也需要及时抓住商机。白圭在总结自己的经商经验时也说到：“吾治生产，犹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是也。是故其智不足与权变，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能以取予，强不能有所守，虽欲学吾术，终不告之矣。”由此来看，白圭进行商业经营时，很自觉地利用了《孙子兵法》的思想。他还认为，只有具备 “智”、“勇”、“仁”、“强”这几种品德才能领悟经商的奥秘，很明显这里化用了孙子“智信仁勇严”五德兼备的思想。司马迁在总结商品经营经验时也说：“夫纤啬筋力，治生之正道也，而富者必用奇胜。”商家经商致富之道就在于如同兵家指挥作战一样，要出奇制胜。

再次，《孙子兵法》是人生智慧的宝典。《孙子兵法》不仅包含着博大精深的军事思想，还蕴含着丰富的人生智慧。在欧洲，有学者将孙武的《孙子兵法》、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与格拉西安的《智慧之书》称之为人类具有永恒价值的处世智慧之书。因为兵法是战争的艺术，属于竞争文化的范畴，《孙子兵法》通过对战争现象的分析，深刻揭示了竞争之道，总结出了许多竞争的谋略，而谋略本身就是智慧。人生其实也是一个竞技场，在日益激烈、纷繁复杂的竞争中，人只有具有高超的处世智慧才能全身远祸。从《孙子兵法》中人们可以吸取许多处世的智慧。美国夏威夷大学哲学系教授安乐哲曾说：“《孙子兵法》是世界观、宇宙观、方法论，是哲学的思考，是社会最实用的智慧，对全世界、全人类都非常有用，这就是我向世界推广孙子哲学的原因。”司马迁在《史记·太史公自序》中阐述了他给孙子立传的初衷：“非信廉仁勇，不能传兵论剑，与道同符。内可以治身，外可以应变，君子比德焉。”在阐述作《律书》的原因时，司马迁也高度评价了孙武等人的兵法，认为“切近世，极人变”。在司马迁看来，孙子具有“信廉仁勇”等品质，因此能成为“传兵论剑”的中国古代兵法的集大成者。其兵书《孙子兵法》切合近世社会的实用，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已经达到“与道同符”出神入化的境界，人们可以从中学习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智慧。只可惜，司马迁虽然认识到可以用兵学智慧来处世，但其本人在生活中却不能以兵学智慧免祸，最终因“李陵之祸”被捕入狱，惨遭宫刑。

上述几点表明，司马迁在认识到《孙子兵法》军事价值的同时，也认识到它在军事以外其他领域的价值。基于对《孙子兵法》的推崇，他最早记载了孙子的生平事迹，并用形象生动的语言描述了《孙子兵法》在军事及其他领域的运用。可以说，孙子兵学极大地丰富了《史记》的内容，成为《史记》学术思想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