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永其

一

2016年，我正上初三，每天除了模拟考和圈重点，就是背诵各种文章。

大概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开始写小说，希望能在幻想的无序的世界中，暂时躲避升学的压力和有序的枯燥的校园生活。

刚开始写的时候非常生疏，来来回回要修改很多遍，一段话能有三四个错别字，还有两处语句不通。后来我干脆用铅笔写，边写边擦，写出满意的就传给同学看。那时，同学们都挺喜欢看我的小说。

那阵子学校查课外书查得严，带课外书进来是件十分危险的事情。我们班的大为就是我的头号书迷，在那个“书荒”的时期，大家都无书可看，每个人都对除了教科书以外的任何书籍求知若渴。

高尔基说：“我扑在书上，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

我认为大为如果也看见那块面包，肯定会毫不客气地把它从高尔基的手里抢过来。

这一点儿也不夸张。大为总是能在桌仓里藏上几本闲书，有时是言情小说，有时是灵异小说，有时甚至是《驾考宝典》和《土鸡的养殖方法》之类的书。

所以，大为真的可谓博览群书，而和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的狼吞虎咽不同，大为碰见一本好书会藏起来慢慢读，会偷偷翻来覆去地读，甚至把每一页、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慢慢品味，有时碰见没描述清楚的地方，或者遇上没看过瘾的情节，更是恨不得自己能写个几段出来。

大为曾经也被没收过很多书，对于那些书，大为如数家珍，难以释怀。大半个学期之后，依然可以清晰地说出它们的名字和被收走的日期。

我的好朋友小岳就对学校收课外书这件事很不屑。他是那种很有正义感的人，一腔热血，虽然有时做事很不靠谱。

他说：“课间本来就是我们的自由时间，学校却规定只能看教科书、教辅书。其实那些学校领导根本就不明白，课外书能让我们更了解外面的世界。我们本来应该有更多选择的。”

为此，他还写了一封信投到校长信箱，只可惜如石沉大海。

我们对课外书有多么喜爱，就对教科书有多么厌烦。我想你们能想象到，中午漫长的午休，手里没有一本课外书，只能对着已经翻破封面的教科书发呆，是何种滋味。

二

快到夏天的时候，我和好朋友小岳开始合作创作漫画，通常是由我提供漫画脚本，小岳负责绘画。我的同桌小尤说他负责创作主题曲。

开始时还是挺让人满意的，漫画受到我班同学的热烈追捧，订在一起的漫画稿最后被分成上、中、下三份，方便不同同学同时阅读。

故事是以我们三个人为原型的，说的是地球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邪恶的怪兽组织，时常破坏地球，不管什么样的重型武器都拿它们没办法，而三个平时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小孩却阴差阳错地被人们当作可以拯救世界的英雄。他们受到很多人的追捧，成了人类最后的希望。

后来，他们被大反派打倒在墙边时，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孩儿。

女孩儿身穿红色紧身战斗服，一只脚搭在已经被轰烂的战斗飞艇上，一只手拿着大反派最想得到的宝物，另一只手拿着地球最后的能源。最后当三个“小衰仔”躺在一旁问女孩儿“你是谁”的时候，故事完结了。

为什么突然完结了呢？

因为写的时候太匆忙，一开始都只顾着“挖坑”，连我和小岳也没考虑到这个女孩儿的原型是谁，所以我们只好决定停止更新。

还有小尤，开始说要为我们的漫画创作主题曲，引得我和小岳日夜期盼，直到漫画停更数月，他的那首主题曲依然没有动笔。

三

婷婷是我的好朋友，她是那种做什么事都很努力的女孩。她有一个理想是以后能做个电影演员。所以，她经常在下课后和我探讨一些娱乐圈的事儿。

“那你是想做尽人皆知的大明星还是小众的实力演员？”我问她。

“做大明星有啥好處吗？”她问。

“大明星的片酬高，活儿不累，有粉丝，有热度，有代言，可以唱歌、跳舞，还可以录综艺节目，边旅游边挣钱。”

婷婷两眼放光：“那也太棒了吧！那做实力演员有啥好处吗？”

“可以很有实力呀！”我说。

“这差距也太大了吧！”婷婷说，“我要回去想想。”

过了两天，她又偷偷跑过来对我说：“我想好了，我还是要当有实力的好演员，虽然不能像大明星们那么赚钱，但我可以为了理想而奋斗，要是有天当上了影后，就可以在领奖台上念我的获奖感言了！”

我听后对婷婷大为钦佩。

“好演员要是接不到好电影那可就惨了。”她说。

“没关系，我多写点儿好小说，到时候说不定哪部被拍成电影，就请你来主演。”我说。

四

后来，天气慢慢热了起来，写“好小说”的事情也就暂时被搁置了。我们渐渐忙碌起来，除了每天的大小考试，学校开始组织一系列的跑操，因为6月的体育考试就要来了。中考不仅有书面考试，还有体育测试来测试学生的身体素质，它的分数最后会加到中考的总成绩里。

因为体育测试满分是50分，所以学校还是很重视的，往年有靠这50分一跃进入重点高中的中等生，也有因体育不好而与好学校失之交臂的优等生。

体育测试是在6月。5月上旬，学校就为我们安排了跑步计划：每天清晨在操场跑，下午转移到附近的体育场里跑。往届生是只有晨跑的，今年如此改动，据说是因为校长最后还是看到了小岳的那封信，他觉得现在的中学生还是太闲了，一点儿拼搏精神都没有，马上就中考了，竟然还有时间去看课外书。

于是，每天下午，整个学校的跑操队伍可谓浩浩荡荡。体育场里挤满了人，很是壮观。而在队伍的最末端，小岳、我还有小尤三个人跑跑停停，偶尔偷懒走几步。

说实话，运动并不是一件让我很舒服的事儿，我和小岳都不壮，小尤微胖，我们都希望能拿個及格分便谢天谢地了。

五

体育场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还有外校来训练的，以及吃完晚饭没事儿跑过来凑热闹的。

最要命的是，体育场的跑道那么长，我跑个两圈就上气不接下气了，可学校偏偏要我们跑4圈。

我哼哧哼哧地一会儿跑一会儿走，胖胖的小尤跟在我后面哭诉他实在不想跑了。小岳突发奇想，说：“我们不如蹲在旁边的草坪上冒充外校的学生，反正那么多人一起跑，少两个也未必会被发现。”

多完美的计划呀，简直是天才才能想出来的。当然，如果不是我们忘了自己身上穿了校服，肯定不会那么快就被揪了出来。

逃避跑操的惩罚是我们被体育老师安排了特殊训练。

小尤被安排在草坪上扎马步，小岳靠在墙边倒立，我要沿着操场不停地蛙跳，腿都跳软了。

别人训练完了之后都直接回学校了，我们三个人还被晾在那里。我们又累又渴，可恶的大为竟然拿了瓶水从我们身边笑嘻嘻地走了过去—亏小岳上星期还帮他去办公室找美术老师要漫画书。

我们想向人求救，无奈体育场上同班的同学越来越少，我们渐渐从期望变为失望，直到婷婷的出现又让我们燃起希望。

婷婷从小卖部出来之后，朝我们的方向一路小跑。那时的婷婷在我们眼里就像我们漫画里的红衣女孩儿一样，在我们被大Boss揍到快要昏厥过去的时候，只有她挺身而出。

她一手拿着小岳最想得到的雪糕，一手拿着我和小尤渴望许久的矿泉水，即使她没有穿着耀眼的红色紧身战斗服，也没有拿着对付大反派的终极武器，但在我们眼中，依然闪着耀眼的光芒。

“体育老师已经回学校了。”婷婷说。

我们三个人舒了一口气，累得直接躺在草坪上，婷婷又嘱咐了几句，就赶紧回去做习题了。

我们躺在草坪上不想动弹，感觉很舒服、很安静，晚风吹在被汗水湿透的背心上，也吹得我的刘海儿直摆。

我们灌了一肚子凉水不想说话，心里却很得意，只希望这样悠闲的时光能持续下去，习题什么的也都无所谓了。

只是还有一些乱糟糟的事情在脑子里转。

那个没写完的小说该怎么往下写？下个月就要开始的体育测试又该怎么办？毕业后，大家会去什么地方呢？

虽然那时的我时常会有些迷茫，但又觉得，身边还有那么多人陪着我，好像明天的事情也就不再那么让人心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