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入夏以后，我就很少点外卖了。其中很大一个原因是搬了新家，固定光顾的几家店实在太远。

离单位也远了。每日上班往返没有顺路公交，我只能满街寻找共享单车或电单车，跟随一个个外卖小哥穿梭在早高峰、晚高峰的车流之中。

我很早就开始关注外卖小哥们的着装：T恤从最开始黑衣黄袖、蓝衣黑袖，到之后鲜亮的通体明黄色和湖蓝色。再后来，他们在头盔上做起了文章，镶上兔耳朵、竹蜻蜓、大鸡腿、小尖角……这一切都成了外卖小哥们的标志。

他们送啥都快，他们让你在饿的时候不用喊妈妈。下班回家，疲惫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华灯初上，外卖小哥超越他（她），成为你最想念的人……

可他们呢，什么时候吃饭，也会点外卖吗？飞也似的接到、送出外卖后，跨上电动车疾驰穿梭，直到月亮都沉睡后，又在想念谁？

前几日，一篇名为《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的文章获得颇多关注。文章里说：“外卖员的劳动越来越快，也变相帮助系统增加了越来越多的‘短时长数据。数据是算法的基础，它会去训练算法，当算法发现大家都越来越快，它也会再次加速……骑手们仍在奋力奔跑。”

我上路时，也抱怨过外卖小哥无数次。但在看完这篇长文后，我忽然一下子理解了他们。送啥都快，越来越快，这种“快”是系统要求，是怕顾客投诉，也是为了传说中的高收入。“系统仍在运转，游戏还在继续”，“他们仍在飞奔，为了一个更好生活的可能”。

飞奔的也不只有外卖小哥。

我们几乎所有人的生活都在被算法支配，食物、服装、电动车、外卖小哥，以及在路上、在家中的你我，也不过是一个个节点。我们创造了它，也在与它抗衡；在贪用它带来的高效和便利，也承受了这种高效便利引发的焦灼和茫然。这就是发展吧，由小到大、由简单到复杂、由旧质到新质，却不以好坏、喜恶、痛不痛快来判定。

“程序员们有自己的逻辑，也会考虑到各种突发事件，但是，程序员只是执行者，并不是规则的制定者，规则的制定者是外卖平台，而程序员也只是在履行平台的决定。”

现实世界越来越接近那些科幻“神作”中的样子，若它真的到来，我们或许只能小小赞叹或斥责一声，却找不到任何不接受它的理由。就像某一天下班，我忽然被身后超车的外卖小哥吓了一跳。

“你慢点儿行不行！”

我实在憋不住，喊了一句。可当我看着外卖小哥远去的背影，嘴角不由得慢慢上扬—那两只兔耳朵实在是太可爱了！

是这样吧，色彩绚烂的T恤、逗趣的头饰、允许迟到一会儿的宽容、得到宽容理解后的“谢谢”、与系统尽力对抗的程序员与站长，以及将这些故事告诉所有人的编辑与记者……我们身处这巨大浪潮之中，与不带丝毫情感、极度理性的算法为伍，在越来越快地发展的间隙，是否也可回味一下，曾令我们缅怀的，浪漫、唯美、野性、酣醉的时刻。

人类在任何时候都需要文学、绘画、音乐及其他所有艺术，在混沌不清时更需要精神能量的庇护，来滋养无限的创造力，这才是人类能脱颖而出的重要原因。2021年《读者》（原创版）全年订阅已经启动。我们希望，以这一本小小杂志为这枯燥的“算法世界”带来一丁点儿光彩，让我们寻回曾品尝过的来自纸张的抚慰，以及闻到油墨味儿时会心一笑的轻畅。

慢一些，稍慢一些，就一會儿，不会有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