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永军 郭伟 安东

编者按：在古丝绸之路上，阿布·纳西尔·伊本·阿里-法拉比（870-950年）是一位“百科全书式”的学者，他是伊斯兰哲学界的璀璨之星，也是世界哲学的杰出代表。阿里-法拉比从哲学视角研究人与世界、人与人如何和谐相处，他的思想对东方及中亚各民族文化，特别是突厥文化、哈萨克文化的发展都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是东西方文化相互融合与相互理解的象征。为传承这位哲人的思想，纪念其在人类思想史上的丰功伟绩，哈萨克斯坦最著名的大学——国立大学——选择以阿里-法拉比的名字命名，以体现大学的独特精神与崇高使命。处于中亚腹地的阿里-法拉比国立大学能在短短的80多年时间里发展成为在QS排行榜中位列第165的世界知名学府，获得了世界高等教育领域的高度认可，这与该校现任校长、哈萨克斯坦著名数学家卡雷姆·穆塔诺夫（Galym Mutanov）院士的卓越领导密不可分。穆塔诺夫院士是哈萨克斯坦国家科学院副主席、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科学院院长、世界艺术与科学院（WAAS）院士、哈萨克斯坦科学技术委员会委员，是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创新的领导者。为更好地了解这所高校的发展史以及校长卓越的领导力，我们专访了穆塔诺夫院士。

一、哈萨克斯坦阿里-法拉比国立大学

致力于成为全球一流高校

与中亚地区教育中心

《世界教育信息》：哈萨克斯坦阿里-法拉比国立大学是哈萨克斯坦规模最大的大学，也是中亚地区办学规模最大的高校。请您先介绍一下学校的基本情况。

穆塔诺夫：首先，我向您对阿里-法拉比国立大学（以下简称KazNU）的关注表示感谢。中哈两国在教育、科学领域有着深厚的友谊和牢固的战略伙伴关系。能为巩固两国人文交流贡献力量，我们深感自豪。

我校成立于1934年，是哈萨克斯坦历史悠久的一流高校。学校位于阿拉套山脚下的“苹果之城”——阿拉木图市，现有16个院系，近3万名在校生。大学的历史与哈萨克斯坦建国史密不可分。随着哈萨克斯坦的独立，我校以哈萨克斯坦伟大思想家阿布·纳西尔·伊本·阿里-法拉比的名字命名。2003年，KazNU成为哈萨克斯坦及中亚地区第一所签署《欧洲大学宪章》（博洛尼亚进程）的大学，融入了欧洲科学和教育领域。

现今，学校的主要目标是跻身世界前100名一流高校之列。在从传统大学向世界水平的现代研究型高校转变的背景下，KazNU的优先发展方向是引入面向成果转化的程序化管理、所有业务流程向数字化转变、将创新和科研成果引入实体经济。

KazNU已逐步成为世界水平的高校，跻身QS世界大学排行榜。近7年来，我校在QS榜单上的排名突飞猛进，上升了近500位，在2021年的QS世界大学排行榜上位居第165位。独联体国家高校中只有俄罗斯莫斯科罗蒙诺索夫国立大学和我校进入了QS榜单前200名，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我们的办学实力。KazNU的突飞猛进获得了广泛的国际反响，现在被称为“KazNU现象”。

学校在独联体国家高校中居领先地位，在其他世界排行榜中也表现出不俗的成绩。在国际绿能网站（UI Green Metric）世界大学排名榜中，我校进入世界前200名最环保、前50名世界技术先进大学榜单。学校还获得欧洲科学工业商会“АА+”的高度称赞，可与欧洲领先的高校相媲美。这一切都证明了我校在世界科学与教育领域具有极强的竞争力，以及全面的发展。

自2014年以来，我校连续三期被授予“联合国学术影响力”全球可持续发展计划中心的殊荣。作为联合国学术影响力组织的全球枢纽，我校遵循17个可持续发展目标，并积极致力于吸引各高校参与推广10个国际公认的和平与可持续发展价值观。这一光荣使命是对我校在全球科学教育领域权威的又一次认可。

《世界教育信息》：您是如何看待高等教育国际化的？在国际化方面，贵校做了哪些探索？

穆塔诺夫：高等教育的国际化是当今时代的趋势之一。作为全球科学和教育界的正式成员，我们非常重视这一过程，并致力于成为中亚地区的教育中心。

发展教育国际化，我们依靠自身优势：学校先进的基础设施、引入博洛尼亚进程的标准、多年参与国际项目的经验、英语教师比例較高以及正在实施的70多个英语教学项目。在世界一流高校开设的12所KazNU中心也有助于吸引留学生，他们可以在KazNU中心学习哈萨克斯坦的语言和文化。北京外国语大学和上海外国语大学也已经开设了这类中心。同时，我校在参加各种国际学术交流项目方面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并且是独联体和中亚国家在这方面的领导者。

得益于在世界范围的竞争力，KazNU对国际学生来说越来越有吸引力。仅在过去的一年中，我校的国际学生人数增长了15倍。这不仅表明国际学生对大学的信心，也表明对整个哈萨克斯坦及其高等教育体系的信心。我们引入了灵活的教育计划，这些教育计划既能适应当前情况，也能顺应未来趋势，已成功获得国际认可。例如，电子商务、数字语言学、大数据、人工智能、地理信息学、物联网、生物信息学、伊斯兰金融等全新的教育计划，它们是与世界各地的一流大学和知名公司共同开发的。

目前，来自世界各地约3000名国际学生正在我校学习，其中包括500多名中国学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倾向于选择技术、经济和自然科学类的专业，也有不少同学选择学习哈萨克语和俄语。来自中国的学生不仅认真学习，而且积极参与大学的社会和文化生活。他们拥有良好的知识和能力，还结交了新朋友，积极主动了解哈萨克人的习俗和传统。

KazNU舒适的学习和生活条件也吸引了国际学生。我们正在积极发展校园基础设施。在过去的5年中，基础设施的总面积增长了近50%。我们新建了学术大楼和宿舍、游泳池、科学图书馆;设立了独特的“美德之家——学生服务中心”。在这里，学生无需离开校园就可以享受500多项服务，包括初级卫生保健和健康诊断。

《世界教育信息》：贵校与中国高校有哪些合作？您如何看待合作的发展前景？

穆塔诺夫：与中国发展友好关系是哈萨克斯坦外交政策的优先方向之一。KazNU有意在国际科研计划框架内与中国的大学开展积极合作。

我校已与中国多所高校和研究中心签署了约40份合作协议，与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兰州大学、西安交通大学、北京理工大学、北京外国语大学、上海政法大学、天津大学等中国高校建立了伙伴关系。合作范围也相当广泛，其中包括师生交流项目、联合研究项目、暑期学校项目、访问学者项目和博士研究生指导项目等。KazNU是上海合作组织大学网络项目院校，参与了生态学、区域研究、纳米技术领域的硕士课程的实施，与中国多所高校相关研究领域的专家进行合作。

我校东方学系汉学教研室是哈萨克斯坦重要的汉语人才培养基地，每年有超过100名师生通过学术交流项目在中国大学学习交流。我校与兰州大学联合开办了中亚最大的孔子学院，所有对汉语感兴趣的人都可以在孔子学院学习汉语，了解中国人民的文化传统。学校还开设了“一带一路”国际研究中心，运行情况良好。

通过上述举措，我校拥有了与中国高校发展互利合作关系的良好基础，并继续拓展合作空间。毫无疑问，这完全符合两国人民的利益，有利于巩固互信及友好合作关系。

二、数字技术全面助力KazNU

成为世界一流研究型大学

《世界教育信息》：您认为大数据、人工智能、云计算等的蓬勃发展，会给高校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贵校是如何实现数字化发展的？

穆塔诺夫：数字技术的全面利用是我校发展世界一流研究型大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办公自动化中引入云技术、校园基础设施管理中引入智能技术、创立分析系统引入大数据技术和信息技术（IT）服务的发展使学校在数字化方面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向云技术的过渡和虚拟化系统的使用，使我们能够组织一个集中式系统来管理计算资源。通过我们研发的Univer 2.0平台，人工智能在教育自动化系统中得到应用。在移动技术的帮助下，我们正在为学生和教师开发个性化学习的服务和方法。在新型冠状病毒大流行的背景下，我们已经完成向全面在线教育的过渡，目前正努力使用区块链技术引入数字密码保护和信息验证服务。我校启动了哈萨克斯坦国家开放教育平台的创建工作，正在积极发展远程教育，并准备在这项活动中进行合作，使得在线服务达到国际水平。

为保证舒适的环境、消除官僚主义障碍、通过利用大数据技术提高服务水平，我们开办了独一无二的“美德之家——学生服务中心”，一站式为师生提供500多项学习、社会生活和文化休闲方面的服务。

惠普、思科、英特尔、柯尼卡美能达、微软、华为等知名高科技公司在我校开设了培训中心和实验室。我校还与中国领先的电子计算机制造商浪潮公司签署了合作备忘录。此类培训中心和实验室的开设，将为进一步助力学校构建国际化的产学研融合发展提供资源支持和技术保障。

我校的数字化成果获得了全球知名企业微软公司的高度评价，被视为有效实现业务流程自动化的最佳实践之一。我校在此领域的经验被国内外高校积极学习借鉴。

三、以知识为基础

推动国家创新经济的发展

《世界教育信息》：KazNU也是哈萨克斯坦最大的科技和创新中心，学校在科技和创新方面有哪些举措？取得了哪些成绩？学校是如何促进科技成果转化的？

穆塔诺夫：KazNU拥有先进的科技创新基础。在确定了向世界一流水平的研究型大学转型的方针后，我们致力于以知识为基础推动国家创新经济的发展。

学校拥有13个研究院，30多个科技中心、创业中心、商业化办公室和小型创新企业。在集群方法的基础上，创建了一条“从构思到商品化”的有效技术通道，使科学工作者的研究能够运用到实际生产中。我校教师每年完成约500项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项目，同时还与国外的合作伙伴实施200多个合作项目。

目前，KazNU已创建并运营一个工程和高科技集群，其中包括科学技术园区、流程创新中心和“绿色技术中心”，启动10多个技术密集型企业，进行小批量生产。

在国际Scopus和Web of Science数据库中收录的哈萨克斯坦作者的学术期刊论文中，20%来自我校。应当指出，这其中大约60%的出版物是与外国科学家共同编著的。在这类索引数据库中，我校学者的检索量处于领先地位。在这些指标方面，我校已经接近世界研究型高校的水平。

我们正在积极地引导学生参与科研。为此，学校创建了学生教学科研综合体系，将毕业设计的主题与试验性科研项目同步。激励更多学生参与科研项目的一个重要刺激因素是将科研经费的10%用于支持学生的科研工作。此外，为了保证科研人才的连续性，KazNU首次在哈萨克斯坦开设了博士后计划，该计划由学校自有资金资助，以保证科研工作的连续性。

我校学生积极参与重大的科研项目。第一批哈萨克斯坦纳米卫星——“阿里-法拉比1号”和“阿里-法拉比2号”就是在学生的积极参与下得以组装并发射。学校拥有20多个学生创业中心，设立了75个学生初创公司和创新项目。最重要的是，在大学毕业时，一些学生不用找工作，而是通过创办小型创新企业实现就业。

在伟大的思想家阿里-法拉比诞辰1150周年之际，我校倡议建设“阿里-法拉比科技谷”。它将成为科学管理新方法的模板，其重点是科学研究的商业化，并基于科学自治和经济自给自足的原則，通过创建高科技和竞争性产业来帮助吸引投资并使国家经济多元化。

在KazNU校园内建立“阿里-法拉比科技谷”的第一步将是启动国际IT集群“新丝绸之路大学联盟”，该联盟联合了世界130多所一流高校。这是在联盟执行委员会会议上达成的，我们邀请中国的高校积极参与该项目。该项目核心是以硅谷为模板的IT技术园区以及KazNU在中国政府的资助下设计制造的超级计算机。2019年9月，哈萨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访华期间就此达成了协议。该项目旨在成为吸引世界各地的企业家和投资者的平台，以及IT技术发展的驱动力之一。

此外，我校与中国科学院空天信息创新研究院的同行一起，以我校为基地，首次在哈萨克斯坦建立了地球遥感中心。在基地中心开展环境监测、自然资源和农业现状监测等科研工作，为研究地质和地图制定进行航天测绘，同时还培养“制图学与大地测量学”和“空间工程与技术”领域的专家。我校的硕博研究生在中国科学院空天信息创新研究院学习和进修。该中心的开设是两国高校之间关系密切友好最鲜明的例证之一。

我还要指出的是，现今我们正在实施另一个富有前景的项目。我校与中国科技部社会发展科技司合作，培养种植各种药用植物。我校已具备从哈萨克斯坦的植物资源中提取新的天然化合物的能力，用于小批量药品的生产。中方为此投资10万美元。我们的互利合作体现在真正有前景的项目中，并且将不断扩大。

四、大学应意识到自己的全球使命，

成为社会先进经济、社会文化变革的火车头

《世界教育信息》：如您所述，KazNU是联合国“学术影响力”全球可持续发展计划中心，请您详细介绍一下这一重要活动范围内的项目情况。

穆塔诺夫：作为全球枢纽，KazNU开创了新一代大学模式，即“大学4.0”，通过高度的人文化，高素质的毕业生，大学的角色从知识和创新的生产者、知识的创造者转变为世界的“变革者”。

阿里-法拉比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经描述过一个完美的社会、一个完美的人应该是怎样的。在一个德行美好的良性社会里，每个人都通过团结互助的方式来实现全社会共同的福祉，即幸福。今天，為什么我们要重新提起这一理论？首先是源于我们观察到的全世界范围的深层次道德危机。在高科技时代，我们正在目睹科学技术领域前所未有的进步与精神道德领域急剧衰退之间充满威胁的不平衡。现代文明价值陷入迷途，导致我们的社会正在经历持久的精神危机。在这种情形之下，阿里-法拉比所提出的基于道德的良性社会的理论就具有了特殊的意义。任何形式的社会破坏、侵略与残酷，阿里-法拉比只给出了一种解决答案——德行，而它正是社会全面运转所不可或缺的存在。

阿里-法拉比指出，“脱离教养与道德起点的知识可能会带来坏处，而非益处”。这种论断与伟大智者孔子的思想很接近，后者也认为教育的主要目的是人格心性的成长，是达到品德高尚的“君子”理想。众所周知，学校一直以来都是对年轻一代进行智育和德育培养的中心。在中世纪，这项使命是由神学教育机构完成的，而今天则由大学来实现。对阿里-法拉比关于德行社会理论的现代化解读正在从根本上改变世界高校的使命。因此，正如我所说，KazNU作为联合国“学术影响力”全球可持续发展计划中心，推出了“大学4.0”新一代高校模式。新模式的基础是高新技术与精神道德的共存，这对于防止高科技世界向缺少精神灵魂世界的转化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航天学的创始人康斯坦丁·齐奥尔科夫斯基曾说过：“超过道德界限的技术进步，我将不予承认。”爱因斯坦也曾说到：“我担心，终有一天技术将超越简单的人类交流。”

现代大学的全球使命不应仅局限于培养高素质的专家，更重要的是去培养具有高尚道德品性、能够为现代社会的可持续发展作出贡献的世界公民，他们不仅为个人的命运负责，而且为人类的命运负责。

“大学4.0”模型已在纽约联合国总部展示，并被推荐为国际化大学的发展模型，可以应对现代挑战。为了进一步推广“大学4.0”的理念，我校与联合国文明联盟一起正在实施“道德社会的形成”这一国际项目。这是现代大学的使命——集中世界上所有大学的精神潜能，以便共同教育世界公民。今天，阿里-法拉比关于全人类和平共处、互助幸福的理论，以及思想和道德层面人格统一的理论通过12所世界一流大学的阿里-法拉比中心进行广泛传播。全世界大约有3万多所大学，我相信，如果每所大学都能意识到自己的全球使命，成为社会先进经济、社会文化变革的火车头，那么世界将变得更加美好。

《世界教育信息》：疫情肆虐的背景下，您认为高校应该在哪些方面发挥作用？

穆塔诺夫：新冠肺炎疫情甚至对拥有先进医疗体系的国家都造成了严重威胁，并继续给人类带来极其复杂的难题。在此背景下，我们看到了各国及时交流应对新冠肺炎疫情传播、诊断和治疗方面的实践经验和最新科研成果的必要性。

同时，由新冠肺炎疫情传播引起的危机让我们更加团结在一起。全球范围内的高校、科研中心和其他学术机构都参与了地方、国家和区域层面应对全球新冠肺炎疫情的工作。各个大学也将自己的资源用于支持政府应对新冠肺炎疫情，解决由此引发的各类问题。这个范围很广——从重要的科研攻关到个人防护设备的生产，提供民众需求的相关信息和基础设施，以及组织志愿者活动。例如，我校相关实验室正在进行由可生物降解材料、抗病毒制剂和新的免疫刺激剂制成的护手产品的研发。为应对新冠病毒，我校的化学专家研制出一种面向外科医生和医务工作者的手部消毒剂，同时还可以用于手术和注射时的皮肤清理。利用氯己定（又名洗必泰，化学名为双氯苯双胍己烷）研制出了与酒精水溶剂有区别的水凝胶消毒剂，具有缓释作用。专家们还在研究含有消毒成分的本地植物萃取物，以研制新的方便使用的消毒制剂。科学家们还就他们研制出的医用物品消毒辐射疗法进行测试，以及在生产橡胶手套、诊疗配套设备等其他医用物品的基础之上再研制新型复合材料。

我校还向阿拉木图的医疗机构赠送了一批专用防护面罩，在学校的医疗中心为病毒密切接触者搭建了医院。学校的医务人员还为当地居民提供医疗服务，支援中心和居民志愿服务处都有学生志愿者的身影。

在与新冠肺炎疫情作斗争的例子中，可以看到建设“德行美好的世界”的重要性。在此基础上，人类共同努力。正如阿里-法拉比所说，“只有大家团结起来互帮互助，人类才能达到注定的完美”。

疫情引发的危机对所有人都是一个考验。在汉语中“危机”一词有两层意思，一层意思是危险，另一层意思则是机遇。我相信，世界终将摆脱危机，变得更加强大、更具创造力。

编辑 吕伊雯   校对 徐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