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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重逢与守望

2020-11-12刘中驰

火花 2020年4期
关键词:柿树小院柿子

刘中驰

冬日的傍晚回到家,窝在沙发上不愿动弹,一只猫咪眯着眼温暖地卧在大腿上,温馨静对,它时不时地在身上磨蹭两下,“喵呜”两声,那都是最暖心的陪伴。我喜欢猫咪在我的书桌一角蹲卧,互不打扰。我喜欢在冬日的午后暖阳下,脚边蹲一只猫,以及比猫更孤独的时间,放空自己,享受这份静谧。

猫仿如精灵般读懂着人的一切。都说孤独者养猫,其实是没人懂得那份孤寂中蕴含的力量,而猫,以它独有的静谧去了解那个能和它沟通之人。

宫崎骏是爱猫的,他的电影中,处处都有猫的身影。其中有一部《猫的报恩》,更是以猫为主角,故事淋漓尽致,引人入胜。《龙猫》也是宫崎骏的代表作之一,这只善良与人性化的猫,不知赚取了我多少的眼泪与感动。

儿时,家里宠养一只花猫,冬日寒雪纷飞,花猫会提前钻入我的被窝,火球般为我取暖。等我上床后,它便“喵呜喵呜”地轻轻躲入我的怀抱,驱走冬日的一身寒气。那毛绒的一团,胜过暖水袋,有一种温暖的贪恋。

冬日下班回家,煮一碗面,加一个鸡蛋,几颗青菜,一把葱花,胃就满足得稀里哗啦,浑身热气升腾。猫依偎在我的脚畔,不急不躁,不声不响,就这么仰面安静地看着我,仿若母亲派来的使者,丈量着我的幸福,在朴素安稳的平淡生活里,锦上添花。

回家,门口石榴树上的果实密密匝匝,似灯盏,透着光亮。院中的柿树挂满了红艳艳的柿子,饱满,圆润,把树枝压得低垂,煞是喜人。房屋是红砖瓦房,红砖院落,房前屋后皆是树木、河流。院角是鸡舍,屋后是猪圈。母亲已有十多年没有养猪了,猪圈一直空置着,放些柴火,倒也原貌地保存了下来。河水清清,花草茂盛。家,一成不变,还是儿时的样子。

家,彷如牵挂的代名词。“秋风起兮佳景时,吴江水兮鲈正肥。”这是乡愁鼻祖张翰的思乡情;“孤舟五更家万里,是离人,几行清泪。”马致远的心境,五味杂陈,离人最是心酸;家在人们的心中幻化成了“邮票”的寄托、“港湾”的守护、“温情之夜”的期许。古往今来,家是最温暖的牵绊。

是的,现在的我,在城里有了房子,有了自己的家庭,奔波劳碌,为了妻儿,为了家。但城里的这个家,始终不是我想象中家的样子。家要烟火气十足,要家畜成群,要果树如盖,就像汉字“家”的构造一样。

多想有一个像林逋一样的院落,靠山依水,花鸟相伴,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不闹不燥。若有马拉帕特式的悬崖别墅,更妙,面依大海,背靠群山,灵魂在此刻自由傲视,每天清晨都是春暖花开般的喜悦。

我想居一院落,石砌草屋,篱笆小院。院子不大,草木俱荣,院内一杏树,树下石桌,与友谈天喝酒,杏花白,苍茫空静,入画入神。春来桃艳,秋有桂香,在树下不急不慢地阅读、出神、遐想。与四时草木对话、颂吟,扮一株草,与风月缠绵。

月下小院,温润有度,青苔泛着淡淡的光,散溢着悠悠的动人故事。张生与崔莺莺,在红娘的牵引下,在院中相会,月光清甜,情人蜜意。沈三白和芸娘,小院的秘密,铺展在《浮生六记》的浓情文字里。我喜欢的老宅小院含蓄、轻美,像一个锦盒,装满我的欢喜与家人的故事,若隐若现,回忆起来花般透鲜,一片叶,一朵花,都是我们情愫的记录者。

田家已耕作,井屋起晨烟。诗人韦应物懂得家的气息,丝丝缕缕满是尘烟的质感。喜欢这种家的气息。和老婆闲聊,回家把老家的两亩闲田,建草屋,筑小院,养鸡鸭,种瓜果蔬菜。老婆欣然应之,说:我缝补做饭,养鸡赶鸭;你种菜植树,看书写字。想想都是那么美好,清浅中带一丝不拘的潦草,一切都氤氲在浅浅的雾气中,融融春光,满园青翠,独坐一院春。

谁构思了家的温暖温馨?心心念念,千里迢迢,家不论在哪,父母在,就有家的期盼。家不远,是从一颗心到另一颗心,优雅、缓慢。

傍晚时分,霞光万里,母亲又要和她的鸡鸭们,在霞光里呢喃轻语啦,影子拉得很长,长进了我的心里,连同鸡鸭的叫声。

千年之前,杜牧路经山林,在山中,他看见“白云深处有人家”。这里的人家,让人无限遐想。白云拉扯着小屋,缠绵有爱,人家借山而居相得益彰。“占尽风情向小园”的林逋,把自己活成了自然之气,还有陶潜的桃花源,为世人勾画出了太多的向往。人人心中都有一片欢喜的净地,这里只属于闲情的自己。

夜已深,妻儿已睡。拉开窗帘,月亮依旧圆润光亮,不声不息地朗照大地;风儿依旧轻抚着每个梦中的人;虫鸣声依旧不偏不倚地和耳膜缠绵;远处的黑暗依旧在每个夜晚与你凝视。一日将息,月夜笼罩,家人在畔,暖意横生。窗前的桂花,仿佛会魔法般,转眼开满了小米粒似的花瓣,一夜间,香彻整个小区。

“篱落隔烟火,农谈四邻夕。”一瞬间,被柳宗元的这句话拉入了记忆的深处。隐约记得儿时的老家是篱笆院墙,院中有菜园,一棵柿树,有一次因为拉肚子,母亲顺手拿起铁锹,在柿树下挖了一个坑,后来越挖越大,演变成了一个粪堆,再后来我长大了,院中的粪堆掩埋,搬到了屋后猪圈旁。在梦中一次次地出现这些场景,四周篱笆扎起的小院,在院中嬉闹,简单随意的小院生活,我也曾拥有过。

最近抖音上很火的山涧树下牵牛的视频,一老人,身披蓑衣,担水、牵牛,走在温婉的石板小路之上,日光氤氲,雾气弥散,鸟声鸣翠,在老树的庇护下,宛如仙境,云间烟火人家。归来景常晏,饮犊西涧水,找寻光阴的隐秘,有许多趣味就在这仿佛一瞬,层层剥离后,那就是寻常人家的幸福所在。一院落,一棵老树,一盘石磨,一尊石缸,悠然宁静,深秀祥和。

从记事起,院中的那棵柿树就安扎在了院内,树干清瘦,树叶葱茏,与红砖青瓦的房子,一起照应着家人的安生。柿树守时,春天,起死回生般地从枯枝上发芽,青嫩、娇羞;夏天,枝叶茂盛,遮蔽整个院落;秋天,硕果累累,光艳迷人。家,被一片金红包裹着,温暖喜人。

听姐姐说,我小时候,农忙时,只有她在家里陪我。姐姐一身粗布碎花衣,两束麻花辫,树叶筛落的阳光,扑在她有些土气的脸上,我扣着一个花兜兜,咿咿呀呀地不知所云,躺在摇床上,她一边无心地摇晃,一边数满树的柿子。虫鸣缠绕,鸡鸭欢叫。这样的场景像姐姐为我勾勒的一幅画,清冽、淡美。

枝头青涩的柿子,待秋风轻轻一点,叶落满院,柿子,娇羞地展露了出来,像串串冰糖葫芦,又像是盏盏灯笼,红艳,亮目。熟透的柿子,光滑剔透,宛如穿了件素纱禅衣,一眼能看穿肉核,吹弹可破的一层薄皮,轻轻一含,那汁液便被吸入口中,在舌尖上打转,碰撞味蕾,厮磨出秋日暖阳般的香柔,绽放、盛开,轻匀绛蜡裹团酥,不比人间甘露,芳香、馥郁。

霜降摘柿子,这是乡村的规矩,遵时令。早早地准备好网兜,用铁丝穿口,撑开,绑在竹竿的一头,这样勾下来的柿子就不会落地、破裂。红红的柿子,软软的,哪经得起摔呀。爬上树,能够到的,直接用手摘,够不到的,就用得上网兜了。把柿子网进兜里,巧劲一勾,一颗完整的柿子就躺在了网兜里,连上几片绿叶,红绿相间煞是可人。那时,我和姐姐比赛网柿子,在母亲的指挥下,你追我赶,欢声笑语在树上回荡。

摘下的柿子,不能立马就吃,要在柿蒂上抹点白酒,放置几日,名曰“风柿”。院子里、窗台上,摆放的都是柿子,顿时,给寒秋肃杀的小院凭添了丝丝暖意,一下子韵味鲜活起来。几日后,那色胜金衣美,甘逾玉液清的柿子可以品尝了,母亲总不会忘记亲戚、邻居,你家几个,他家几个,一院的柿子最后所剩无几。母亲总说,好东西吃不完的,年年有,我们不能吃独食。的确,年年的柿子,总是那么鲜美,甜到了心窝里。

神鼎十分火棘,龙盘三寸红珠。中国红,突然想起这三个字,再适合柿子不过了。柿子属于乡村,乡村又最有中国的文化神韵,中国红般的柿子,坚定、从容。在深秋,萧瑟的村庄,一抹柿子红,那就是故乡的色彩,是秋天,留给村庄的最后鲜亮。这红,由内而外,洗心革面的红,透彻,不留余地,是晨曦中的朝日,倾尽所能地浸染。柿子红,中国红,谦和,不漏声色,它不和春日百花争艳,不和初秋百果争熟,它淡定、无争、隐于乡村,山涧,凝结成别样的柿子红,中国红。

回家,一树的柿子,耀眼、沉淀。满树的喜鹊、麻雀叽叽喳喳,飞来赶去。这若在小时,母亲早赶走了这些鸟雀,今日怎么任凭他们啄食?她说:“鸟儿们,也辛苦了一年,留点给他们,他们的叫声,不会让家里太空唠。庄子上也没几个人了,没人送了。就让柿子留在树上看树吧,树老了,太寂寞。”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我久久地看着树,它老了,奉献了一辈子,不该让它那么寂寥。一树寂寞红,独守乡村,些许伤感,像母亲,但又无法割舍那片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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