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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虫

2020-10-21胡金华

鸭绿江·下半月 2020年7期
关键词:玩伴草丛溪水

胡金华

点点银白的、灵动的光,在草丛中飘浮。草丛里有各种各样的野花:黄的野菊,红的月季,淡蓝的“毋忘我”,还有一种高茎白花,每一朵都由许多极小的花朵组成,看不清花瓣。它的名字恰和“毋忘我”相反,据说是叫做“不要记得我”,或可译为“毋念我”吧。在迷茫的夜中,一切彩色都退褪了,有的只是黑黝黝一片。亮光飘忽地穿来穿去,一个亮点儿熄灭了,又有一个飞了过来。

若在淡淡的月光下,草丛中就会闪出一道明净的溪水,潺潺地,悠闲地流着。溪上有两块石板搭成的极古拙的小桥,小桥流水不远处的人家,便是我的故乡。记得萤火虫很少飞到我们家,只在溪上草丛中把亮点投向反射出微光的水,水中便也闪动着小小的亮点,牵动着两岸草丛的倒影。直到现在偶尔陪外孙看到童话片中要开始幻景时闪动的光芒,总会想起那条溪水,那片草丛,那散发着夏夜的芳香,飞翔着萤火虫的地方。

童年的我,和小伙伴们经常在村头那一带玩耍。小桥那边,有一个土坡,也算是山吧。小路上了山,不见了。傍晚站在溪畔,总觉得山那边是极遥远的地方,隐约在树丛中有一间养鸡人做的房屋,也是虚无缥缈的。其实白天常和小伙伴跑过去玩,房屋主人有时拉住我们的手说:“你们这些黑眼睛的孩子!你们的眼睛好亮啊。”

记得小时候,一天母亲进城去了,天黑了许久还没回来,奶奶牵着我在桥头站着,指给我看桥那边的小道:“回来啦,回来啦——”她唱着。其实这不全是母亲回来的路。夜未深,天色却黑得浓重,好像蒙着布,让人透不过气。小桥下忽然飞出一盏小灯,把黑夜挑开一道缝。接着又飞出一盏,又飞出一盏。花草亮了,溪水闪了,黑夜活跃起来,我不禁大声喊着:“灯,飞的灯!”回头看家里已经亮着灯了,我挣脱奶奶的手,向灯火通明的家跑去,却又屡次回头,看那使黑夜发光的飞灯。

童年的往事,有许多渐渐遗忘了。也许我记得的,其实是后来母亲的叙述,或自已成人后的心境罢,但那一晚我在桥头的景象,总是反复地,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那黑夜,那划破黑夜的萤火,以及后来的灯光——

后来,我多次回到故乡,在自已曾居住的房间里便可以看到起伏明灭的萤火虫了。我的窗户正对着那条小溪。溪水比以前窄了,草丛比以前矮了,只有萤火虫,那银白的,有时是浅绿色的光,還是依旧。我看到黑暗中那些飞舞的亮点,那么活泼、那么充满灵气,不禁想到仲夏夜之梦里那些会吵闹的小仙子;又不禁奇怪这发光的虫怎么未能在《聊斋志异》里占一席重要位置。它将引起多么悠远、多么奇特的想像。那一片萤光后的小山那边,像是有什么仙境在等待着我。但我更多只是走出门去,在溪边徘徊片刻,看看墨色涂染的天,树,看看闪烁的溪水和萤火虫。仙境么,最好是留在想象和期待中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初中毕业有的要进城上学,有的要去镇上读书,有的则走出社会。在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我同儿时的玩伴久久坐在这溪边山坡上,望着星光和萤光。我们看准一棵树,又看准一个萤,看它是否能飞到那棵树,来卜自已的未来。几乎每一个萤都能飞到目的地,那时的我们都怀惴着对美好未来的向往。星空中忽然闪了一下,是一颗流星划过天空。据说流星闪亮时,心中闪过的希望是会如愿的。但我们谁也没有多想要什么。只是怀惴着对未来美好的梦想,难道还有比这种愿望更使人感到心慰的么?虽然我知道自已很小,小得像萤火虫那样,萤却是要发火的,使得就连黑夜也璀璨美丽,使得就连黑夜也充满了幻想——

前不久,偶得机缘,又同儿时的玩伴相约一同回到故乡,行向小溪那边时,因为在白天,本不指望看见萤火虫,但以为草坡上的“毋忘我”和“母念我”总会显出了颜色。不料看见的,是两台挖土机在开挖泥土,一打听,原来此处准确建一座休闲农庄,我们旧日的家也盖上了两层小楼,旁边新建的幼儿园一个个转动着点漆般的眼睛看着我们。“你们这些黑眼晴的孩子,你们好亮的眼晴啊!”我不由地想。

时代在发展,现在的故乡可今非昔比了。离故乡十公里左右的鄂州顺丰机场正如火如荼地建设中,其快捷、高效的节奏,也是萤火虫们望尘莫及的。我们骑着单车,环游在热火朝天的机场建设工地,映入眼帘的挖掘机的长鸣,起重机长臂以及来往穿梭的运输车辆……俨然描绘出了瑰丽的历史画卷。我认为,在这条漫长而又短促的道路上,那淡蓝和纯白的花朵,“毋忘我”和“毋念我”,是必不可少的。因为人世间,有一些事情是值得铭记的,而有一些事情早应该被忘却的。

但总要尽力地发光,尤其在困境中。草丛中飘浮的,灵动的,活泼的萤火虫常在我心头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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