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羽 蝈菓猫

“丁零零——丁零零——”闹钟响了！李小甜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趿着拖鞋冲进卫生间刷牙、洗脸。

李小甜的心咚咚直跳，有说不出的担忧与紧张，因为从今天开始班里一周的早自习都由她负责。一想到他们班的“乱状”，李小甜的心里就打鼓。

李小甜他们学校的早自习通常没老师进教室，同学们在班干部的组织下或朗读或听写、默写。可是，李小甜他们班如果没有老师就会吵吵嚷嚷，甚至闹翻天。有时吵得隔壁班的班干部忍不住跑到他们班教室门口，用教鞭敲着门抗议：“你们班能不能别吵？闹死了！” 说完甩下一串嫌弃的表情回自己班去了。

李小甜班里的早自习一直由班长赵书依负责。当班里闹得厉害时，赵书依不得不用教鞭猛敲讲台大声喊：“安静！安静！”可是有些人压根不理她。

“徐昭，你给我站到教室后面去！”赵书依大喝道。

“凭什么？”徐昭反问道，嗓门比赵书依更大。

“你一直讲话，根本没读书！”

“我讲话？陈仁杰还下位呢，你怎么不管他？”徐昭手指陈仁杰嬉皮笑脸地说。

陈仁杰立即跳起来叫道：“我下位是为了丢垃圾，可是我没出声啊！”

“但你路过我身边时故意拍我脑袋，你就是想逗我，希望我跟着你疯。”叶健欣站起来揭发。

“我拍你脑袋是提醒你别和刘宇凡讲话，我看见你们俩在说说笑笑。我是正义的，你是邪恶的！”陈仁杰狡辩。

“胡说！你就是无聊！我和刘宇凡在讨论问题，不是讲闲话。我们是正义的！你上课时间随便下位还逗同学，你是邪恶的！”叶健欣挺着他的小肚子控诉陈仁杰。

“我证明，叶健欣是正义的，陈仁杰是邪恶的！”刘宇凡怎么会错过这场热闹，立即大声声援叶健欣。

于是，光这四个人的吵嚷就让早自习进行不下去了。

用杜老师的话说，这四个人真是臭味相投，他们的名字放一起就是“招人心烦”。他们确实够招人心烦的！

面对“招人心烦”故意的吵嚷，赵书依气得不行，转身在黑板上重重写下——

批评：徐昭、陈仁杰、叶健欣、刘宇凡

名字是竖着写的，因为后面往往会有所添加。

四个人见自己的名字上了“黑名单”，丝毫也没收敛，不服气地嚷嚷：谁谁谁也讲话了，谁谁谁在赶家庭作业，谁谁谁趴着睡觉，谁谁谁躲在课桌下看课外书……你赵书依怎么不把他们的名字记上去呢？你干脆把全班的名字都记上去呀！

赵书依愤怒地转身在四个人的名字后面画了十个“×”。这表示“罪大恶极”“十恶不赦”——赵书依从一年级就开始背成语词典，她知道的成语可多了。

四个人才不怕呢，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名字后面挂十个“×”，无非是被杜老师吼一顿，写检讨，请家长呗，没什么大不了！

结果，就像杜老师说的“糟糕的一天从糟糕的早自习开始”，这样的早自习确实糟糕透了，连想读书的同学都被吵得无心读书了。

后来，班里每天的早自习杜老师都来守着，她说免得“出乱子”。

杜老师是李小甜他们班前任班主任。她刚从师范毕业就接手李小甜他们班，那时是一（1）班。李小甜很喜欢杜老师，杜老师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李小甜也是圆脸、圆眼睛;杜老师说话轻言细语，李小甜也是细声细气。杜老师笑起来有酒窝，李小甜也有。

可是，班里调皮的学生太多了，没完没了地惹老师生气。渐渐地，杜老师的轻言细语变成了河东狮吼，白皙的脸常被气得通红，小酒窝也不见了，一进教室就板着张脸。她说得最多的就是：“难怪所有的老师都不喜欢你们，再这样下去，这个班就会成为全校最烂的班！”

前两天报到时，李小甜得知换班主任了！她猜杜老师一定是被气走了。新班主任姓雷，有点儿胖，戴着眼镜，像“奶奶”。

雷老师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后说：“我不管别人怎么评价咱们班，那都代表着‘过去，现在你们每个人在我面前都是一张白纸，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至于这张白纸上是描绘出美丽的图画还是泼上污点，那取决于你们自己。我始终会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每一个人，请别让我失望……”雷老师说完这话时，大家不自觉地坐端正，挺直腰杆，都想在“白纸”上画下美丽的第一笔啊。

然后雷老师重新编排了座位。她居然很快就能叫出班里每个同学的名字了，好厉害！

接着，雷老师安排领书、发书。

放学前，雷老师说：“通过今天上午这两个多小时的接触，我要表扬以下几位同学……”

雷老师表扬了张泽天和李心蕾，因为她俩来得早，并帮雷老师一起拖教室地、擦桌椅。雷老师还表扬了吴欣龙、刘宏宇、张志凯、赵小龙，因为当雷老师问谁愿意去帮班级领新书时，他们四个的手举得最规矩——没有因为急切而站起身举手，更没有跑下座位把手举到老师的鼻子下面;当他们出了教室开始嘻嘻哈哈讲话时，雷老师喊住他们，做了个“嘘”的手势，他们立即心领神会地闭嘴了。雷老師还表扬了沈晨光，因为发新书时，他拿到一本封面有点破损的语文书，当他得知没多的书可以换时，默默地收下了那本书，脸上没有不高兴的表情。雷老师说她愿意用自己的新书和他交换那本破书……

然后，雷老师规定：全班轮流进行早自习值日，每人负责一周，并请赵书依配合每天早自习的值日生。

“从李小甜开始吧，一周一周轮着往后排。”雷老师朝李小甜一指，因为她坐第一组第一个。

“大家都来体验一下班干部的工作，既锻炼了自己，也是为班级服务。做得不好也别怕，咱们慢慢来……”雷老师鼓励大家道。

李小甜从没当过班干部，她昨晚苦着脸问妈妈：“怎么当啊？”

妈妈说：“赵书依负责早自习时怎么做，你就依葫芦画瓢呗！”

“赵书依吼他们，让他们罚站，可是我不敢。”

“那就记名字交给老师呗！你可千万别和你们班调皮男生发生冲突，男孩子动起手来没个轻重，别伤着你……”

听妈妈这么一说，李小甜觉得心里更紧张了。这一周怎么挨呀？

第二天，李小甜走进教室，没见雷老师的身影。直到早自习铃响了，雷老师都没出现，看来她真把早自习交给“值周班长”了。

李小甜只好硬着头皮走上讲台。

教室里还有人走来走去，像没听到铃声似的。

“把语文书翻到第一课生词表，我们先预习生字词，再来朗读课文！”李小甜鼓足勇气说。

李小甜的声音似乎被淹没在了教室的嘈杂中。不少人把讲台上的她当空气，讲话的依然讲话。

“语文书拿出来！翻到第一课生词表！”李小甜犹豫了半天，又喊了一遍，声音听着很没底气。

教室里依然很嘈杂。

李小甜多想逃回自己的座位去呀，可是她不敢，她怕雷老师批评她不负责任。李小甜尴尬地站在讲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在此刻赵书依挺身而出，跑到讲台上用教鞭敲着讲桌大喝道：“打铃了！都坐下安静下来！拿出语文书！谁再不守纪律李小甜就记名字了！”

赵书依这一招挺管用，不在座位的立即坐了回去，讲话的住了嘴。估计因为“闹药”们不清楚雷老师究竟有多“厉害”，所以有几分畏忌吧。

“李小甜，不按你要求读书的，你就把他们名字记黑板上，下课了交给雷老师整他们去！”赵书依大声给李小甜支招，这话也是为了威慑那些“闹药”吧。

李小甜感激地冲赵书依点点头，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批评”二字。

全班总算在李小甜的带领下开始读书了。起先读得还算整齐，过了一会儿就读得七零八落了，音量也越来越小，还夹杂着讲小话的声音。

李小甜看到了那几个讲小话的人，犹豫着是先提醒他们还是直接把名字记黑板上。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个人——雷老师，她轻轻地走上讲台，示意李小甜继续带读。雷老师擦掉黑板上的“批评”二字，抬高胳膊写下“表扬”，并在“表扬”的下面写了几个同学的名字;她转过身来，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大家读书，又添上了几个同学的名字;她在组与组之间慢慢踱步，再上讲台添了些名字……教室里读书的声音越来越整齐，越来越响亮。

生词读完了，课文也读完了。雷老师示意大家停下来，她指着黑板上的名字解释说：“这第一批名字是我在监控室里观察到的，从铃响后就守规矩懂自律的同学。”

不少人抬眼看了看黑板上方的摄像头，有人羞愧地吐了吐舌头。

“这第二批同学是加入到认真读书行列中稍晚一些的人;第三批嘛，就是加入得比第二批稍晚一些的……值得表扬的是，黑板上有名字的这些同学都认真读书坚持到最后，如果有人中间开小差我是会把他们的名字擦掉的！”

这时，早自习结束的铃响了。雷老师掏出手机对着黑板拍照说：“来，让我把这份表扬的名单传到咱们班家长群里去！”

黑板上有名字的同学脸上立即露出喜气洋洋的神色，没名字的多少有些失落。

雷老师让李小甜和赵书依去她办公室一趟。

李小甜和赵书依沿路猜测老师找她俩干吗，估计是和早自习有关吧。

进了办公室，雷老师说：“不错，你们俩今早配合得不错，挺认真负责！咱们班纪律也比我想象中的好，毕竟守纪律的同学比不守纪律的多多了。只是，咱们班今后的管理方法稍微改变一下，黑板上不挂‘批评的名单，只挂‘表扬。李小甜，明天的早自习，你一上讲台就先在黑板上写下‘表扬两个字，然后观察哪些同学表现得好，就把他们的名字写在黑板上，好吗？”

李小甜点头。只是她心里嘀咕：不批评那些“闹药”，他们岂不更无法无天了？但这话她不敢说。

“赵书依，”雷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大本子，说，“你用这个本子专门记班里的‘好人好事，或者是谁进步啦，谁得表扬啦……凡是正能量的事情都记上去。咱们就管它叫……叫……‘荣誉本吧。”

赵书依接过本子，问：“是不是还有一个本子专门记那些‘闹药的名字？”

“没有。咱们班只有这个本子，只有‘荣誉本。”

“那些‘闹药不记名字？”赵书依疑惑地問。

“不记。”雷老师坚定地说，“我们只关注那些表现好的同学，只关注同学身上的闪光点。咱们关注什么就会吸引什么！”

雷老师这话太深奥了，赵书依和李小甜一脸茫然。

雷老师笑了，摸摸她们的脑袋说：“没事儿，你们就按我说的做。慢慢地，你们自然会明白。”

第二天早自习铃响后，李小甜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下了“表扬”。真是奇怪啊，这两个字就像有魔力一样，班里马上安静了不少。

李小甜不理那些还在讲小话的人，说：“把英语书拿出来。咱们先复习昨天学的单词和课文。”

班里传来一阵翻书的声音。

“每个单词读三遍。Ready go！”李小甜指挥道。

班里响起了朗读声。

不管是昨天的语文早自习还是今天的英语早自习，李小甜都在家事先演练过。妈妈很支持李小甜的工作，既当她的“学生”，听她指挥;又当她的“老师”，指出她的不足，帮她改进。这样，李小甜才有底气走上讲台呢。

李小甜站在讲台上观察，把读得认真的同学名字记在了黑板上。

不少同学抬眼扫到了黑板上的名单，有名字的同学读得更卖力了，没名字的赶紧认真起来……黑板上的名字越来越多，班里朗读声整齐、响亮起来。李小甜心里很欢喜。

突然，教室里爆出嬉笑声，是“招人心烦”！他们四个人并不坐在一起，却在那里隔空挤眉弄眼，打着手势，嘻嘻哈哈。

有几个原本跟着读书的同学停下来，看着他们，好奇地问：“怎么啦？有什么好笑的？”

四个人见状表情更夸张了，你指着我，我指着他，故意笑得东倒西歪。看热闹的人逐渐多起来，读书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眼见早自习要功亏一篑，李小甜急得不知所措——这是在家没演练过的。因为以前碰到这种情况，赵书依会把他们名字记在黑板上，可现在黑板上只记“表扬”啊！李小甜频频望向门口，她多希望此刻雷老师能“从天而降”啊！可是，她失望了，门口空空如也。

在这危急时刻，赵书依站起来大声说：“黑板上的名字可不会一直挂着啊，雷老师说过，表现不好的就擦掉！”

李小甜好佩服趙书依的机智，她立即把那几个凑热闹的同学的名字擦掉了。

赵书依又说：“雷老师说了，等表现好了，名字可以重新记上去;一直表现好的，名字后面可以画五角星！”

李小甜觉得这是很合理的：既然名字后面可以打十个“×”，当然也可以画五角星。

此话一出，那几个被擦掉名字的同学立即坐端正，拿起书。

李小甜重新起头带读英语，班级朗读又步入正轨了。那几个被擦掉名字的，读得尤其大声、认真。

“招人心烦”见没人搭理他们，虽说依然在“自娱自乐”，却没啥劲了。朗读的声音最终压下了他们几个的嘈杂声。

早自习结束前几分钟，雷老师来了，掏出手机拍黑板上的名单，大家知道，她又要把照片传到家长群了。雷老师说：“黑板上有名字的同学提出表扬，没名字的同学要加油，否则我会陆续找你们谈心的。咱们每周都会统计大家被表扬的次数，评出‘周荣誉之星‘月荣誉之星‘学期荣誉之星……”

哇，“荣誉之星”，这个称号听着蛮响亮的呢！大家都有些小激动。

“今天的早自习情况不错，大家再接再厉！”雷老师表扬说。

李小甜心里甜滋滋的。对于后面三天的“值日”，她心里有点底了。

赵书依拿到“荣誉本”的那天就开始犯愁：去哪儿找好人好事？这么厚的本子，恐怕一学期下来记不满一页吧。

课间，“招人心烦”追逐疯闹时撞歪了好几张课桌，赵书依气愤地冲他们嚷道：“说过多少次了，课间不许疯闹！”她的话音未落，四个人已经疯出了教室。“讨厌的家伙！”赵书依在心里骂道。如果是从前，赵书依会把他们的劣迹记在本子上，等班主任整治他们，可现在雷老师只让她记“好事”，这事自然是不能记上去的。

咦，张欣怡在干什么？她在摆桌子，把刚才被“招人心烦”撞歪的课桌摆整齐。这不就是好人好事吗！赵书依眼睛一亮，连忙翻开“荣誉本”记下了。

英语课结束时，老师说：“新学期新气象，你们班今天这节课的纪律有进步，希望保持下去！”

赵书依一听，乐了——老师表扬我们有进步！这当然也可以记到“荣誉本”上。

很可惜，直到最后一节课，“荣誉本”上都没有添加新内容了。

放学前，雷老师进行一天小结，她把早自习表扬的名单大声读了一遍，又把“荣誉本”上的内容大声读了一遍。她说：“我盼着越来越多的同学能被我这样喜气洋洋地表扬！”然后照例将“荣誉本”拍照传家长群。

赵书依发现，第二天，班里的好人好事明显多起来，连刘宇凡和叶健欣都上了“荣誉本”。

经过是这样的：叶健欣大课间时赶着去占乒乓球台忘了该他擦黑板这茬事，刘宇凡帮他擦了，于是赵书依记下了刘宇凡的名字。叶健欣得知后，不甘心了，满教室找好事做，终于逮到一个机会——垃圾桶满了，负责倒垃圾的同学没发现，他赶紧抢先把垃圾拿去倒了，于是赵书依也记下了他的名字。

自然，雷老师在一天小结时，大声念到了刘宇凡和叶健欣的事迹，他俩那个高兴劲真让徐昭和陈仁杰羡慕妒忌。徐昭和陈仁杰心里琢磨着：我也要努力得表扬，不能比他俩落后呀！

从前，赵书依警告同学时会嚷：“我记名字了啊！”

现在，大家说得最多的就是：“我被记名字啦！”语气里透着十分的自豪。

雷老师笑着说：“‘我被记名字啦这句话听着味道很怪，咱们能不能换个说法？”

大家议论纷纷。

我表现好被记名字啦？——不好。

我上了“荣誉本”啦？——也不好。

我上光荣榜啦？——还是不够好。

我上榜啦！——嗯，这个简洁又响亮，就它啦！

于是，你总能听到三（1）班的同学自豪地说：“我上榜啦！”

这个班还会是全校最烂的班吗？当然不会。学生都争着上榜的班怎么可能是烂班！你信不信，过不了多久，学校“流动红旗”就会挂到三（1）班去，他们班学生都铆足劲盼着呢。咱们等着他们的好消息吧！

发稿/庄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