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梦琪

摘 要：欧洲一体化是集经济、政治和文化于一身的综合性进程。本文从欧洲一体化的缘起、发展、未来前景三个时间维度入手，剖析欧洲观念与战后西欧联合的关系，解析文化因素对欧洲一体化进程的影响，以及文化多样性给欧洲一体化和全球化带来的潜在隐患，从文化角度审视欧洲一体化进程中“多元统一”理想图景的实现。

关键词：文化因素;欧洲一体化;多元统一

一、引言

经过半个多世纪的曲折发展，欧洲一体化进程，从最初6国建立的煤钢联营，到如今拥有众多成员国和统一货币的欧盟，发展势头不可小觑，但超国家组织发展中的磕磕绊绊也给我们展现了全球化浪潮中的一些问题。塞缪尔·亨廷顿提到：“具有文化亲缘关系的国家在经济上和政治上相互合作，建立在具有文化共同性的国家基础之上的国际组织，如欧洲联盟，远比那些试图超越文化的国际组织成功。”[1]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进步，文化作为一种软实力的作用愈发受到重视。文化因素在欧洲一体化进程中虽然不像政治、经济发挥着显性作用，但是仍展现着不可忽视的影响力。

二、欧洲观念与战后西欧联合

欧洲文明的同一性是欧洲一体化最深刻的根源。古希腊及古罗马文化被公认为整个欧洲文明的起源。希腊文明是世界历史上最卓越的成就之一，其文化和艺术成就一直是西方文化的典范。罗马文化是一个承前启后、影响巨大的集大成者，通过版图扩张等方式把古代地中海文明推进到一个巅峰状态[2]。罗马帝国的版图不断扩大，同一个政权使得欧洲各国拥有法律、文化等层面的共同性。正是希腊、罗马的文化纽带，使得西欧各国保持了共同的古典文化基础。带来的文化自信和联结纽带作用是长期的、潜移默化的。古罗马帝国灭亡后，政权维系力量消失，在长达上千年的时间里，西欧各国又被同一宗教统治，基督教的宗教思想逐渐代替政权成为欧洲文明的重要载体。西欧各国形成了信仰共同体。八次十字军东征，是西欧国家共同经历的对外宗教战争，大大加强了西欧世界的整体认同感和内部凝聚力。有评价表示，基督教会通过宗教信仰和宗教组织系统，把当时分崩离析的西欧联结在了一起，在客观上促进了当时西欧各国的思想文化、社会生活等方面的交流联系，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欧洲文化的认同。[3]这种源于内外对比产生的欧洲观念可以看作战后西欧联合的源动力。此后，欧洲经历了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等变革，这些变革产生的文化遗产使人文精神、理性原则、自由思想、民主观念等共同的价值观形成，带来了强大的文化号召力。

有学者认为，欧洲独特的个性，最重要的就是共同的欧洲灵魂，即基督教的深度、希腊的广度、日耳曼的高度。[4]可以看到这样一种共同文化经历的重要作用。共同的古典文化、宗教文化和价值观念基础，使得战后西欧的联合是基于共同文化背景上的联合。共同的文化背景，加上变革、战争等等共同经历，都像胶水一样，将西欧各国黏合在一起，产生了联合的内生动力。欧洲认同感，即欧洲观念，预设了一种心理准备，使得战后西欧各国的联合成为可能。

三、文化因素与欧洲一体化进程

在欧洲一体化不断深入、成员国不断增加调整的过程中，文化因素也影響着欧盟及其成员国、申请加入国的态度。从观念角度看，欧盟实际上是一种共有知识的产物，欧盟成员国处于联合的经济、政治结构、思想、观念结构之中，共识意识催生了欧盟的身份认同。这种影响表现在拉力和推力两方面，观念相契合的或试图融入文化中的表现为吸引力，即加入欧盟的拉力;而不同的文化背景与理念愿景则更多表现为一种排斥力，即加入欧盟的推力。

英国作为欧洲大国之一，从积极倡导欧洲一体化，到拒绝加入“欧洲煤钢联营计划”，到再三申请加入欧洲共同体，一直采取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即使在英国首相丘吉尔积极倡导欧洲联合时，也指出在建立某种欧洲合众国时，英联邦、强大的美国、苏联都应该成为新欧洲的朋友和保证人。英国、苏联、美国，其实都不在这个联合的欧洲之内。英国加入欧共体之后，也不愿向欧共体转让更多主权，反对加强欧共体机构的权力，对统一货币等均持保留态度，英国脱欧公投、反复拉锯、延期推迟、一波三折。整个英国在欧盟中的角色，正如英国前首相梅杰所说，就像牡蛎中的沙粒。

这样一种情况，自然有其地理、政治、经济的现实因素，但历史文化因素也在其中产生着重要作用。历史上，战争、宗教、帝国和“自由”议会等诸多因素结合在一起，形成了英国人特有的爱国主义，这种爱国主义很大程度上是通过与欧陆文化的对立来界定的[5]。同时，英国拥有辉煌灿烂的历史，击败西班牙无敌舰队、打败荷兰、法国，工业革命后成为“世界工厂”，殖民扩张成为“日不落帝国”，其力量在19世纪达到顶峰，掌握了世界上最强大的经济和政治权力。这种情况使英国人认为自己与其他欧洲人不一样。丘吉尔提出的三环外交中，呈现出一种独特的大国心态。这种大国心态与情结并未随着实力衰落马上消失，反而使英国在外交方面不愿意有太多的欧洲色彩，而更多谋求英美特殊关系等外交选择。这种心态从三环外交中欧洲仅作为第三环出现可见一斑。在英国涉及欧共体和欧盟的决策考量中，推力时常大于拉力影响，将作为成员过的英国与欧盟越推越远。

欧盟东扩作为欧洲一体化进程中的重要一步，也带有十分浓重的文化色彩。不可否认，欧盟东扩是地理、消费、投资、发展等各方利益选择的结果，但从整体而言，通过欧盟东扩实现欧洲大陆的统一，圆大欧洲的梦想，使欧洲确立共同的价值观和行为准则，也是东扩的一大动力，体现出了全欧洲深沉的历史情结。东欧国家政局巨变之后，绝大多数中东欧国家都提出了“回归欧洲”的目标。最初，这更多地是一句政治口号，是为了迅速摆脱苏联影响，寻求市场、政治认同和安全庇护。但从另一方面说，“回归欧洲”也是一个历史文化和地理空间概念，是认同以基督教为核心的价值观的表现[6]。历史上，部分中东欧国家实际隶属于欧洲文化圈，“回归欧洲”有历史和文化基础。欧盟作为具有共同的西方文化背景的国家的集合，被中东欧国家视为回归的“精神家园”。部分与欧洲文明共性较少的国家，似乎总是游离于欧洲一体化进程之外，例如分析土耳其未被欧盟所接受的原因，除了各国政治、经济各方面的考虑外，土耳其属于穆斯林文化圈这一文化现象也不容忽视。

在民族形成与发展过程中，文化认同是最为核心而又最为稳定的因素。行为体可以用共同文化观念建构一种结构，也可以分解这种结构[7]。欧洲的区域化发展过程也是重构民族国家传统文化的过程，催生共同的价值观和审美观。《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第128条明确规定“共同体在尊重各成员国的国家和地区差异以及在强调共同文化遗产的同时，应为繁荣各成员国的文化作出贡献。”[8]在实际推行过程中，文化同源性、文化目标也被不断加深与强调。欧盟的跨国基金通过金融资助等多种形式大力扶植文艺复兴等时期保留下来的文化遗产项目，一方面抵制了美国文化产品腐蚀，另一方面极大促进了欧洲共同观念和文化取向的形成。这种欧盟文化产业促进政策帮助建构了欧洲的整体认同感，增强了欧盟的身份认同、文化认同、价值认同和愿景认同，从而以潜移默化的方式推动了欧洲一体化进程。

四、欧洲文化与欧洲一体化前景

发展至今，欧洲一体化历经波折，仍然面临着巩固一体化成果、深入和扩大一体化进程的多重任务，文化欧洲的建设不可避免地需提上议程。欧洲之父让·莫内说过：“如果能重新做起的话，我将从文化入手。”文化欧洲建设，在动荡中不仅成为深入一体化的必然选择，同时也是巩固经济、政治一体化的有力支撑与保障。

欧洲文化的同一性固然对欧洲一体化发展起着积极促进作用，但同时文化多样性也带来阻碍作用，即拉力和推力两个作用。正如路易吉·巴尔齐尼所言：“是什么隐藏着的力量阻碍西欧，简单成为一个牢固的整体呢？有一点是极其明显的，那就是根深蒂固地存在的、敏感的民族自尊心……”相对于社会制度、民主政体等入盟标准，文化其实是难以确认的。历史上、经验上形成的惯性很难更改[9]。民族文化影响甚至阻碍着欧洲一体化的持续深化。当区域的一体化发展逐步消解主权国家的概念，当区域化乃至全球化的交流平台建立，一些民族选择被从不同民族文化的视角加以审视与评价，不同文化相互交融、互相影响，同时也产生了众多宗教信仰、文明体系和价值认同方面新的摩擦与冲突。文化差异不可避免地影响着欧洲一体化的进程。在此过程中，欧盟作为共同机构，必须承担起调和各民族文化摩擦、建设欧洲整体文化的重任。

近年来，逆全球化现象频发，贸易战打响，民粹主义抬头。亨廷顿说：“文明的冲突是对世界和平的最大威胁，而建立在文明之上的国际秩序是防止世界大戰的最可靠的保障。”区域治理、全球治理与国家治理或许存在共通之处。在区域治理中，国家好比个人，让渡一部分权力形成一个共同的集体。然而，什么情况下让渡权利，什么情况下保留权利，如何在集体中相处，如何形成集体与个体行为的界限，种种行为选择深深植根于民族文化。美国Melting Pot是如此，欧洲一体化是如此，全球治理也是如此，如何形成文化认同，实现求同存异的发展是区域共同体建设及全球治理中不可避免的话题。

综上所述，文化因素，作为政治经济影响的一个重要补充，在整个一体化进程中发挥着正反双向的隐性作用，并将继续在欧洲一体化的深入中彰显不可替代的影响。有学者认为，欧洲主义和民族主义必将长期共存，但总的趋势是民族主义的东西会逐渐淡化。从欧盟近年的动荡来看，这一趋势即使最终能够实现，也是在曲折中不断向上发展。但正如欧盟的座右铭：“在多样性中发展。”或许求同存异的发展不失为欧盟发展、全球化发展的一种理想模式。

参考文献：

[1]塞缪尔·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M].周琪，等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02.

[2]马胜利，邝杨.欧洲认同研究[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

[3]张骥，闫磊.论欧洲一体化进程中文化因素的影响[J].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04（1）：83-93.

[4]玛丽娅·格拉齐娅·梅吉奥妮.欧洲统一 贤哲之梦[M].陈宝顺，译.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4.

[5]朱晓中.中东欧与欧洲一体化[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

[6]贾庆军.当代欧洲文化认同及其建构——认识欧洲一体化的一个视角[D].上海：华东师范大学，2005.

[7]赵怀普.英国与欧洲一体化[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4.

[8]欧共体官方出版局.欧洲联盟法典：第2卷[M].苏明忠，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5.

[9]李世安，刘丽云.欧洲一体化史[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03.

[10]肖丹.欧洲跨文化学习研究[D].重庆：西南大学，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