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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商“德”观浅析

2020-09-10伦凯升

今古文创 2020年43期
关键词:尚书

【摘要】 早期研究殷商时期的“德”,大多以道德统一而论,对古代意义上的“德”跟现代意义上的“德”不加以细致区分。研究视角不同,给殷商时期“德”的定位也有所不同。本文主要是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考察,并且结合相对可靠的历史文献,对于殷商时期是否存在“德”以及“德”的本义进行相关诠释,重新给殷商时期的“德”进行定位。

【关键词】 殷商时期;德;行为义;《尚书》

【中图分类号】B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43-0028-03

一、引论:殷商时期“德”的研究及定位

大约在20世纪70年代前后,学术界对于“德”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伦理学的层面,把“德”定性为 “道德”作为其根本的内涵所在。

把“德”定性为 “道德”,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这似乎成为了对“德”这一概念德基本预设。这其中蕴含着一些错误,对于所谓的“道德”概念,起源于哪里,“德”的本意是否与“道德”一致,各个时期的“德”的观念是否一致。郑开先生曾就学界对“德”的研究状况表达过这样看法:“现代意义上的思想史研究视野中的‘德’的研究虽然不乏契机与动力,却遗憾地呈现出某种浅尝辄止、纷纭无端而且缺乏系统性阐述的缺点。”

把“德”预设为“道德”作为对“德”研究的开始,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是没有对“德”的观念演变进行动态考察的结果,导致了这一问题的出现。

据愚所见,对于殷商“德”的研究,无论是依据文字出现的时间顺序作为源头还是以“德”观正式形成作为源头,都是有待于商榷的。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对于一个观念的形成大致可以看成是这样的一个过程:“意识是由物质决定的,对于某一个思想的产生,首先会有这一客观存在,然后经过对这一客观实在的思考、模仿,形成对某一客观事物的通用描述,也就是所说的一事物的大众印象,大众观念。”对于“德”的发展顺序来说,也会有“德”这个观念的存在,然后才有了道德的 “德性”這个概念,然后才出现了文字上的“德”。对于“德”这个客观存在,很难进行考察,对于“德”字的出现,郭沫若先生在《先秦天道观之进展》里面曾经提到“卜辞和殷人的彝铭中没有德字,而在周代彝铭中才明白有德字出现”后来的卜辞研究者多不赞其说。根据古文字学家来说,“德”字早就出现在金文跟甲骨文之中,徐中舒先生认为甲骨文中的“值”字应为德字的初文,这个字从彳从直。金文中在这个字下面加“心”,成为“德”字。另外,金文中也有彳,而从直从心的,作“惪”。《说文》心部:“意,外得于人,内得于已也,从直,从心。”《广韵·德韵》“德,德行,惪,古文。”

由此分析可以看出,早期的“德”大多是与行为有关,到了后期在有了心意。所以说如果从文字角度来看“德”,说殷商时期是“德”的起源未免有些牵强。

另外从关于“德”观正式形成角度来看,晁福林先生认为,私有制的产生是德观产生的基础,殷商时期,奴隶与奴隶主的关系是被统治与统治的关系,对于奴隶主来说,奴隶就是自己的私有财产,也就是说“德”是经济的产物,这个观点温少峰先生也赞同。但是对于真正第一个奴隶制国家的产生,金景芳在《中国奴隶社会史》中认为“中国的奴隶社会是从殷、周开始的,夏朝只是一个过渡。”有人认为,中国第一个奴隶制国家建立在夏代,禹算得上是禅让制下的最后一任首领,所以他保留了原始部落联盟的色彩,与此同时,又开始出现阶级社会的专制性,征伐三苗的理由是:“苗民弗用灵,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就是说,由于三苗不信鬼神,并制定了刑法和五刑,才要大家都讨伐。这样的战争加强了禹的地位,大大促进了奴隶制的产生。大禹传子,也宣告着禅让制的结束,王位世袭制取代原来的禅让制,是社会生产力发展以及私有制发展的必然趋势,可以看出,真正意义上的奴隶制国家发源于夏,所以用奴隶制跟私有制作为德观的起源也是不合适的。

二、其他角度看殷商“德”起源

(一)从宗教观看“德”的起源

王国维先生批评殷先王失德,他认为“周之制度实皆为道德而设”,实在说来,殷人并没有表示权利与义务的道德之创设,周代道德观念才从其制度中反映出来。

在《尚书·五子之歌》中,提到的“覆宗绝祀”,说的就是太康的主要罪行之一,对其的解释是指祖先祭祀的崇拜而言。

在《孟子·滕文公下》中“汤居毫,与葛伯为邻。葛伯放而不祀,汤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曰:‘无以供牺牲也。’汤使遗之牛羊,葛伯食之,又不以祀。汤九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曰:‘无以供粢鱼也。’汤使毫众往为之耕,老弱馈食……”这里的祭祀说的是对神的祭祀,而不是对祖宗的祭祀。

从卜辞的内容来看,可将殷人的神灵观念分为三类:一、天神:上帝、日、东母、西母、云、风、雨、雪;二、地示:社、四方、四戈、四巫、山、川;三、人鬼:先王、先公、先姚、诸子、诸母、旧臣。经历了从祖宗祭祀到神的祭祀到帝这个至上神开始出现。在殷商时期的宗教观这个大背景下,作为真正道德观的“德”还没有出现。

根据可靠的文献资料跟卜辞,可以很明确地确定“德”已经出现,在《尚书》中的《盘庚》篇就是明证,卜辞中的“王德于止(此)若”“王德出”,这里的“德”多解释为最原始的意思,即行走之意,并没有道德观念。这也就印证了陈来先生所说的“德的意义在殷商时期究竟如何,尚有讨论的余地,而德字在殷商文化中并不是一个重要的概念,这应当是没有问题的”。从宗教观下看“德”的起源,殷商时期资料较少,研究成果有限,殷商时期的宗教观对于夏代来说有继承也有发展,如果仅从现有的文献资料跟卜辞来作为“德”的起源研究点,比较困难,可靠性也比较低。

(二)从殷商法制史看“德”的起源

马克思说:奴隶制度“还保存着自然经济的要素。奴隶市场、是由战争,海上劫掠等等,来不断维持它的劳动力的供给。这种劫掠,不能靠一个流通过程来作媒介。那只能依赖直接的物理的强制,把别人的劳动力在自然形态上实行占有”(《资本论》第二卷第600页)在奴隶制下的殷商时期,已经出现了“王德伐”,武丁卜辞中的“王德伐”是殷王通过大刑征伐施德于被征伐者,其实殷商时期,德化法制思想已经开始出现,在《尚书·盘庚》中“作福作灾,予亦不敢动用非德”;“故有爽德,自上其罚汝,汝罔能迪”;“天有远迩,用罪伐其死,用德彰厥善”殷商时期的“正厥善”“典厥德”把德与义开始提到到了重要的地位,开始出现“敬民”思想,同时也意识到了德教与刑法在维护奴隶主地位的重要性,法制下的德化观念在殷商时期开始出现。

三、《尚书盘庚》中“德”的本意

“德”的概念是否出现在尚代? 学术界存在不同的看法。按照以往的观点来看,殷商时代,是一个尊神、重神,以神为尊的时代,在这个神权背景下,出现当代意义上的“德”是难以想象的,甚至可以说,偏理性主义的“德”也难以出现。 真正意义上的“德”的出现,首先是在理性开始觉醒的基础上开始的,在周革殷命后,随着周人理性主义的发展真正意义上的“德”也开始随之出现。所以我们要研究的问题首先是,商周时期,到底“德”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之所以用《盘庚》篇作为研究的历史文獻,是因为其是相对比较可靠的商代遗文。当代有学者从语言学的角度把《盘庚》的语言与甲骨卜辞进行比较,发现二者在用字、用词等方面还是存在一定的差异。

表锡主先生说:“《商书》用词行文的习惯,往往与甲骨卜辞不合,如《盘庚》喜欢用‘民’字,在卜辞中却还没有发现过同样用法的‘民’字,但《商书》各篇所反映的思想以至某些制度却跟卜辞相合。看来,它们大概确有商代的底本为根据,然而已经经过了周代人比较大的修改。”这应当是比较稳妥的看法。《盘庚》具有极高的殷商史史料价值。

《盘庚》中一共出现过十“德”,对于这十“德”的解释,大多以道德,恩惠等含糊不清的词义略过。不应脱离殷商时期的历史文化背景来空谈“德”,以免出现以今视古的现象。

《盘庚》可以分为三部分来解释,第一部分是“自荒兹德”和“高祖之德”,首先对于“兹德”中“德”的解释是好意,指政令方面,而“高祖之德”指的是高祖成汤以全国之力迁都,并为自己迁都提供一定的合理性,这也是属于政治行为。

关于“惟汝含德”和“故有爽德”的解释也分为两种,“含德”大多解释为“好意,当政令”,此“德”主要是说臣下要对君上“不匿厥指”而不应该违背为臣之道,对于“爽德”的解释,爽指差错,德指行为,翻译为行为上的差错,也就是上文所说的违背为臣之道。这一部分的“德”主要是指君臣之德,多属行为义。第二部分“作福作灾,予亦不敢动用非德”“无有远迹,用罪伐厥死,用德彰厥善”对于“非德”的解释,大多指不合法度的赏赐或惩罚,也就是赏赐之意。关于“用德彰厥善”可以翻译为用奖赏表彰行善,“德”也是赏赐之意,而且这种赏赐与惩罚是相对而言的。第三部分,关于“用降我凶,德嘉绩于朕邦”,这里面“德”多家注释借助《说文》,为“升”。关于“凶德”的描述,孔传:“下去凶恶之德,立善功於我国。”《左传·文公十八年》:“孝敬、忠信为吉德;盗贼、藏姦为凶德。”《孝经·圣治》:“故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以顺则逆,民无则焉。不在於善,而皆在於凶德。” 邢昺疏:“凶谓悖其德礼也者,悖犹逆也,言逆其德礼则为凶也。” 南朝梁何逊 《行经孙氏陵》诗:“成功举已弃,凶德愎而违。” 清唐甄 《潜书·居室》:“上德者少,凶德者少,中德者恒多。中德者,道之善则善,道之不善则不善,唯凶德不移。”

由此可见,“凶德”具体指的是违背道德带来凶灾的行为。第四段关于“施实德于民”中“德”的解释为迁都的政治行为,也多指“劳而有功”为实德,结合起来就是统治者要努力给民众创造实实在在的好处。“式敷民德”中对“民德”的解释,大多解释为平民阶级的行为善于不善。这两句中的德基本指向于一种行为,而这种行为是统治阶层对民众负责的行为。

总的来说,殷商时期是人类开始进入文明社会的重要时期,在这个时期,各种人文思想开始涌现,关于殷商时期的“德”,可以明确的是这不是现代意义上的道德之义,而是一种“德”早期的一种行为义,所以就决定了“德”在出现的同时,开始结合含有一些褒贬之意的词语进行搭配,开始有了向善的行为义。并且在殷商时期,继承了五帝时期所实行的德政,开始在王德的基础上发展出来了民德跟臣德,这就说明,殷商时期,开始对各种政德进行分类来治理国家,开始正规化跟条理化。

参考文献:

[1]郭沫若.郭沫若全集历史编1[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335.

[2]陈来.古代宗教与伦理[M].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9:277.

[3]金景芳.中国奴隶社会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

[4]钱宗武.尚书[M].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7:489.

[5]梁涛.孟子[M].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8:182.

[6]陈来.古代宗教与伦理[M].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9:277.

作者简介:

伦凯升,男,汉族,山东人,硕士,宝鸡文理学院,研究方向:中国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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