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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性”与“世界性”的思考:中国当代通俗文学国际传播研究

2020-09-06张翼飞崔宏图

当代作家评论 2020年3期
关键词:民族性文学世界

张翼飞 崔宏图

一、中国当代通俗文学国际传播的现实图景

(一)中国当代通俗文学的國际传播现状

中国当代通俗文学是中国文学时序中多元共生的一元,是大众文化的文字表述与当下社会的时俗阅读,具有强烈的媒体意识、商业性质和市场运作过程。汤哲声:《何谓通俗:“中国现当代通俗文学”概念的解构与辨析》,《学术月刊》2018年第9期。中国当代通俗文学的国际传播可以追溯到20世纪50年代末,金庸、古龙、梁羽生、卧龙生的武侠小说是首批走出国门的当代通俗文学作品,在东南亚地区引发了翻译阅读热潮,并激发了当地学者对武侠文学研究与创作的兴趣,对该区域的文化与精神内涵产生了影响。新旧世纪之交,西方国家开始关注金庸的武侠小说并进行译介,1993年莫锦屏(Olivia Mok)翻译的《雪山飞狐》、1997年闵福德(John Minford)翻译的《鹿鼎记》与英国记者晏格文(Graham EarnShaw)2004年翻译的《书剑恩仇录》是较为忠实于原著的版本。这一时期武侠文学成为中国当代通俗文学“走出去”的领跑者。进入21世纪,网络文学借助媒介革命的大好契机开始异军突起,结束了武侠文学孤独领跑的局面。2004年,起点中文网向海外出售网络小说版权,韩国、越南、泰国等亚洲国家开始引进中国网络小说。经过近10年的积聚,东南亚地区出现了全球最早的翻译传播中国网络文学的网站书声bar与Hui3r,两个网站分别创建于2012年与2013年,主打中国言情小说译介,到目前为止已经翻译了包括《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花千骨》《何以笙箫默》等500多部言情小说。欧洲国家是中国通俗文学较少涉足的疆域,之前只有金庸的武侠小说成功登陆过欧洲大陆,网络文学改变了这种文学生态,俄语平台Rulate和法文网站Fyctia、Wattpad及LEmpire des novels都对中国网络文学表示出浓厚的兴趣,《惊悚乐园》《全职高手》《斗罗大陆》等多类型网络小说被翻译成俄文和法文,俄罗斯粉丝还自发制作了20多部中国网络小说的有声版,这在中国通俗文学国际传播过程中应属首次。邵燕君:《媒介革命视野下的中国网络文学海外传播》,《文艺理论与批评》2018年第3期。北美地区是世界优秀文化的角力场,中国当代通俗文学想要进军世界文学场域无法取巧,只有直面竞争,展示实力。2014年12月,美籍华人赖镜平创办的Wuxiaworld网站是北美第一家翻译传播中国网络文学的网站,开启了中国当代通俗文学国际传播的新纪元。Wuxiaworld的成功激发了近似网站爆发式的增长,自2015年起,有数百个网络文学网站出现。时至今日,网络文学北美地区传播已经演变为Wuxiaworld与webnovel双雄并峙的局面。从全球视野来看,起点模式与Wuxiaworld模式吹响了中国当代通俗文学向世界进军的号角。吉云飞:《“起点国际”模式与“Wuxiaworld”模式——中国网络文学海外传播的两条道路》,《中国文学批评》2019年第4期。2018年,推文科技研发出了世界首个AI智能翻译系统,将人工智能技术引入文学创作与翻译领域,在有效缓解中国文学翻译人才不足现状的同时,还解决了翻译成本这个痛点,助推了中国当代通俗文学国际传播的进程。在网络文学大放异彩的同时,中国当代通俗文学体系中的其他文学类型也悄然完成了华丽转身,2014年麦家的《解密》被全球686家图书馆收藏,成为当年世界影响力最大的中国当代文学译作;2015年刘慈欣凭借作品《三体》获得了科幻文学界顶级奖项“雨果奖”,2016年儿童文学作家曹文轩斩获“国际安徒生奖”,这是中国科幻文学与儿童文学首次获得业界顶级大奖。2018年周浩晖的《死亡通知单》英文版面世,《纽约时报》《华尔街时报》、美国国家公共广播电台(NPR)等主流媒体都给予了高度评价。这些相对边缘的文学体裁来到世界舞台中央,不仅丰富了中国当代通俗文学传播的维度,同时也引起了世界范围内的广泛关注与探讨。经过半个多世纪的铺陈与积淀,中国当代通俗文学迎来了国际传播的收获期,从区域播种发展为全球盛放。对亚马逊网、goodreads、Wuxiaworld与webnovel所进行的数据整理表明,武侠仙侠、玄幻志怪、都市言情与历史军事是最受海外读者欢迎的文学类型,也是中国当代通俗文学的传统优势项目,深植于传统文化土壤,具有鲜明的民族性。在此基础上,其他文学类型也在加紧拓展,宫廷斗争、网游动漫、青春校园等类型通俗文学正在急起直追。中国当代通俗文学海外译介已经上线英、法、日、韩、印尼、阿拉伯等十多种语言版本,覆盖北美洲、欧洲、南美洲、大洋洲、亚洲等地几十个国家与地区,神秘广袤的非洲大陆是中国当代通俗文学下一步要拓展的疆域。当下中国当代通俗文学国际传播已经进入了高速发展的黄金时期。

(二)中国当代通俗文学的崛起原因与传播特点

经过半个世纪的努力耕耘,中国当代通俗文学国际传播已经遍及美国、加拿大、英国、法国、俄罗斯、日韩与东南亚诸国,形成北美、欧洲、东南亚三大传播板块。随着2019年阅文集团与传音控股共同拓展非洲在线阅读市场,未来数年非洲将成为中国当代通俗文学海外传播的下一个稳定增长点。中国当代通俗文学根植于民族土壤,结合新媒体特性,原创出全新的传播模式与途径,随着国际传播的规模日益扩大,已经进入了“文化反哺”阶段,成为具有国际竞争力、能够代表中国文化精髓的文化输出力量,发展为与好莱坞电影、日本动漫、韩国电视剧并肩的世界流行文化现象。中国当代通俗文学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原因如下:

国家政策扶持引导。早在2005年,国家文化部与广电总局就联合发布了《关于文化领域引进外贸的若干意见》,明令禁止海外投资者从事互联网及线下出版业务,保护了萌芽阶段的网络文学,也为当代通俗文学创作从传统介质转战新媒体提供了政策支持。2015年《中共中央关于繁荣发展社会主义文艺的意见》提出实施网络文艺精品创作与传播计划,推动网络文学、网络剧、微电影等新型文艺类型繁荣有序发展,确立了以网络文学为生力军的中国当代通俗文学发展模式。“一带一路”倡议的深入实施,为中国当代通俗文学走出去创造了难得的发展机遇,先选择文化地缘相近的东南亚地区,再通过“一带一路”政策进入欧洲桥头堡土耳其,继而进军欧洲市场,再通过欧洲进入北美地区。通俗文学淡化了严肃文学意识形态与价值观强烈的外显性,借助“一带一路”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宏大构想,将中国文学产品传播到世界,打造出中国文学走出去的新局面。

国际市场的需求。欧洲与北美很早就建立起了完整的畅销书生产机制,无论是长盛不衰的魔法玄幻题材(《指环王》《权力的游戏》《星球大战》),还是近年来新兴的动作犯罪谍战题材与反乌托邦题材,都已形成类型文学的固定套路,导致无法触及读者“爽”点。二战之后,托尔金创造了脱胎于现实世界的“中土世界”,成为后来西方玄幻小说家模仿的对象,也不可避免陷入创作桎梏。中国类似题材的东方仙侠世界建構却是基于非现实主义的“虚拟世界”,打破了传统意义上的现实世界和神圣秩序下的凡尘俗世,与西方玄幻截然不同的修真体系,使海外读者在东方虚拟世界中深度沉浸,释放自我。虚拟人生的价值设定这一本原性问题在东西方都是存在的,中国当代通俗文学规避了文化差异,满足了不同文化场域下读者的精神需求与审美需求。

与政策层面力推严肃文学海外传播不同,中国当代通俗文学的国际传播路径是自下而上,由外而内。正是这种汪洋恣肆的创作与发展模式,使中国当代通俗文学没有裹挟过多的政治指涉,最大限度抵消文化折扣的影响,精准有效地进行传播。在半个多世纪的传播过程中,中国当代通俗文学呈现出以下传播特点:

1.传播模式多样、题材百花齐放

中国文学国际传播主要依靠粉丝口碑传播、海外图书出版发行与文学影视改编等方式。全球媒体变革引发了新的传播革命,当代通俗文学的创作与传播主阵地转移到了互联网,打破了严肃文学出版授权、作品输出和IP改编等传统海外传播模式,开始利用海外网络平台支持当地作者进行内容创作与运营,从传统媒介传播演变为网络上的人际传播、大众传播与社交媒体传播,传播模式多维覆盖,以点到面,开创了中国当代通俗文学国际传播的新局面。在此基础上,依托平台的通俗文学创作迎来井喷式发展,摆脱了过去依靠粉丝自发传播的模式,在网络上形成了有规模的“沉默的螺旋”。时至今日,中国当代通俗文学已经具备了完善的体系,形成了以武侠仙侠、玄幻志怪、都市言情、历史军事四驾马车齐头并进,游戏竞技、探案解密、恐怖悬疑、宫廷斗争、青春校园等题材奋勇争先的景象,不同的国家与地区各有偏好,中国当代通俗文学国际传播形成了百花齐放的新局面。

2.传播内容具有文化通约性

中国当代通俗文学以中华千年文化为积淀,辅以历史或现实语境,架构了一个亦真亦幻的虚拟空间,蕴含着中国传统的逻辑思维、价值取向、民族风骨,是异域读者快速了解神秘东方的捷径。同时中国当代通俗文学没有故步自封,时刻关注着海外文学发展的进程,在创作过程中有意融合了西方畅销小说的精华,发展壮大后对海外文学进行反哺。越南武侠小说作家黄丽的《深林火爆》 与黎佛山的《龙虎争霸》明显带有金庸武侠小说的痕迹。日本超高人气漫画《机动武斗传G高达》中最强的角色东方不败,取自《笑傲江湖》中的经典人物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金庸,武侠小说泰斗享誉国际》,引自http://www.takungpao.com/news/232111/2018/1031/197286.html。中国仙侠小说勾勒的玄妙世界又明显受到托尔金《指环王》的影响。在中国当代通俗文学海外译介的过程中,又吸引了许多海外爱好者进行同人写作,以起点国际为例,上线两年半的时间里,就吸引海外原创作者五万多人,征集了七万多部作品。由此可见,中国当代通俗文学在借鉴严肃文学海外传播经验的同时,主动规避文化藩篱,淡化意识形态与价值观的冲突,被全球读者广泛接受。

二、文化自信语境下中国当代通俗文学民族性与世界性的思考

美国学者大卫·达姆罗什在歌德、马克思、恩格斯提出“世界文学”概念的基础上丰富了世界文学的范畴,他认为“世界文学是民族文学的椭圆形折射”,绝大多数的文学作品先天就具有民族性,可以称之为民族文学,民族的概念根植于地域、种族特性和文学传统中,该地区或国家的文学创作活动是不可逆地带有本民族特性。〔美〕大卫·达姆罗什、李锐、王菁:《世界文学 民族语境》,《中国比较文学》2012年第4期。这种理论被西方比较文学与跨文化传播研究者奉为圭臬。中国文学从20世纪初就表现出与世界文学联结的强烈愿望,历经20世纪初郑振铎的“文学统一观”、20世纪80年代的“走向世界文学”、新旧世纪之交的“20世纪中国文学的世界性因素”、近几年火热的“中国文学海外传播”四个主要阶段,都代表了中国文学与世界文学沟通的热望。进入21世纪,中国文学国际传播与交流的努力终于结出了硕果,莫言于2012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是中国文学史上的里程碑事件,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的英译本是莫言获奖的重要原因之一,经研究发现,葛浩文在翻译莫言小说过程中进行了改写与变动;刘慈欣的《三体》与郝景芳的《北京折叠》能够得到雨果奖有英文版本翻译者美籍华裔刘宇昆(Ken Liu)的功劳,他在翻译过程中确有迎合西方读者的演绎与改编。曹文轩获得国际安徒生奖的童话小说也是经过汪海岚(Helen Wang)的翻译与加工更有利于海外传播。以上事例都印证了大卫·达姆罗什的椭圆形理论,民族文学文本在经过异文化翻译的过程中被变形与扭曲,这是民族文学迈向世界文学必经的试炼,最终会使原文本受益。如果从世界文学角度切入,中国文学的外文译本是原文本的遗失与被解构,体现了两种文化的碰撞与交流,以及中国民族文学在另一个文化场域中的移植与重生,从结果来看对中国文学国际传播的长远发展是有利的。但从中国文学民族性本质来看,经历了改写与变异的外文译本有迎合世界文学的趋向,从而沦为次级衍生品并丢失了原文本蕴含的民族性。换言之,虽然“世界文学”是由多个“民族文学”共同构成的,但当前语境下的世界文学恰恰是建立在消解非英语国家的民族文学,尤其是发展中国家的民族文学传统基础上的。中国当代通俗文学如何在国际传播中既保持自身民族性,又能够与世界文学坦率地交流,成为扬帆出海亟须考虑的问题。

何为文学民族性?吴元迈在《人民日报》发表的《民族特色和吸收借鉴》一文中认为民族性体现在形式和内容两个层面,民族性是一个动态发展的概念,是历史的开放和历史的发展,是稳定性和开放性、变化性的辩证统一。吴元迈:《民族特色和吸收借鉴》,《人民日报》1992年2月20日。结合当下世界文学与中国文学的发展态势,可以认为文学民族性是一种具有本民族特点的独特文艺形式,主要体现在作品的民族意蕴、语言运用、结构、体裁等方面,文学的民族性源于社会生活、作为创作主体的作家和读者的民族意识。傅钱余:《近百年文学“民族性”问题的中国谱系及反思》,《内蒙古社会科学》2019年第5期。因此可以得出结论,不同国家与地域的文学民族性都是独一无二的。但在大卫·达姆罗什的世界文学理论体系中,民族文学进入世界文学场域,只能通过译介的途径,但如果过于依靠翻译,又可能会因过于重视世界性而消解中国文学的民族性,伤及中国当代通俗文学民族性的主体地位。虽然严肃文学、科幻文学与儿童文学通过精良的英文翻译都获得了世界级奖项,但也要避免中国当代通俗文学作品盲目追求国际传播效果而陷入西方中心主义视域下他者目光审视的窠臼中。坚持文化自信是中国当代通俗文学对待民族性与世界性的基本底线。中国文学作为中华文明的重要载体,更应该坚持文学作品的民族性,在学习与吸纳外来文化的同时不应以损害民族性为前提。中国当代文学在与异域文学的交流与对话中,应恪守自我文化身份,既承认自我文学价值的存在意义与正当性,又正视与异域文学的差异性与共通性。与之相对应的,文化自由与文化创造最大限度保持了中国文学旺盛的生命力,文化自由为文学题材的选择提供了多样化的可能,文化创造保证了中国文学可以吐故纳新,吸收异域文化优长为我所用。既不故步自封,也不盲目崇洋,这是中国文学面对民族性与世界性命题的答案。中国文学的民族性要实现自我突破,还应以展现世界性为追求目标与发展趋向,面向世界吸收借鉴其他国家、民族文艺的积极因素。金庸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鹿鼎记》在欧美国家引起了不错的反响,虽然翻译者有意把金庸小说异化为《指环王》《权力的游戏》等西方玄幻巨作,但作品描写的宏大的世界观、惊世骇俗的神功与豪气干云的侠客同样令西方读者着迷。西方评论家认为金庸小说具有“高洁的灵魂,古老的英雄,卑鄙和奸诈之徒,骑士精神,奇幻的武术,英雄史诗般的战斗,所有武侠小说的精髓都汇集于此”。夏莹:《金庸与欧洲:当武侠英雄邂逅骑士精神》,《欧洲时报》2018年10月31日。金庸小说的英文与法文译本存在世界性的想象介入到民族性叙事中的情况,但民族性并没有失去主体地位,获得了一致好评。仙侠文学也是西方读者的心头好,《逆天邪神》《我欲封天》《莽荒纪》《天珠变》等作品在Wuxiaworld网点击率居高不下。Wuxiaworld还专门开辟出东方文学科普板块,向外国读者解释“内功”“仙”“道”“气”“十八般兵器”等专业术语,很多国外网友互称“道友”,对神功法宝如数家珍。中国当代通俗文学依靠释道文化的神秘霞光,吸引了越来越多对中国文化既陌生又抱有好感的海外读者,让他们感受到东方文化的瑰丽,更有意愿深入其中。近年来异军突起的中国科幻小说之所以广受好评是因为故事具有中国特色,对曾经发生过的历史进行了艺术化的描摹与反思,激发了西方世界的好奇审视,满足了西方受众的哲学阅读习惯,既展现了崇高伟大的想象力与艺术风格,又深刻探寻了人类命运共同体宏大构想的可能性,与现代文明进程高度契合。从武侠仙侠小说的古典神秘主义到科幻小说的未来主义,丰富了中国当代通俗文学传播的文化体系,使得中国当代通俗文学的国际形象立体而直观。

三、中国当代通俗文学国际传播的异托邦构建

歌德在19世纪20年代提出了世界文学的概念,提出该概念是为了让德意志作家开阔视野,丰富创作题材,了解异域文化以服务于其母族与国家。20年后,马克思与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同样谈到了世界文学:“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于是由许多种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学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转引自高照成:《“世界文学”:一个乌托邦式文学愿景》,《外国文学动态研究》2016年第12期。马克思与恩格斯已经预见了因资本全球化而带来的不同民族与国家之间不可避免的文学与文化的接触和交流,但这种交流是不对等的,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在资本输出的同时必然会占据世界文学的中心位置,作为资本输入方的东方与其他欠发达国家只能偏居边缘地带。换言之,在世界文学的空间中,各民族与国家间的文学不可能受到平等对待。大卫·达姆罗什对世界文学的论断仍然停留在“世界主要国家的文学”或“世界占主导地位的国家的文学”的范畴。即使是中国这样一个有着悠久文明历史、如今已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东方大国的文学想要进入世界文学经典序列依然不易,中国的四大名著与《论语》在goodreads和亚马逊上的热度还不如一些欧美畅销文学。中国尚且如此,那些欠发达国家的文学基本没有出场机会。因此,当下所探讨的世界文学在未来很长一段内是一个以西方文学为主导的残缺的乌托邦式文学场域。但中国当代通俗文学在努力进入当下世界文学空间的同时进行了新的尝试,为了避免文本的民族性被消解,表现出既合作又抗争的态势,为实现真正的完整的世界文学体系而努力,这种多维度的传播系统构成了世界文学乌托邦场域中的异托邦空间。正如米歇尔·福柯所言:“所有能在文化内被发现的其他真实的位所被同时表征出来,被抗议并且被顛倒;这些场所是外在于所有场所的,尽管它们实际上是局部化的。因为这些场所全然不同于它们所反映,它们所言及的所有位所,所以,与乌托邦相对立,我称它们为异托邦。”

①异托邦之所以能成为中国当代通俗文学“走出去”的首选模式,是因为其不以对抗当下世界文学体系为终极目的,它对所谓的主流文学逻辑的不满、颠倒、毁坏都以异质性表现出来,不依附,不谄媚,用擅长的文学模式进行润物细无声式的传播。

时至今日,中国当代通俗文学的异托邦建构已经超出了福柯定义的“不与主流对抗的方式的边缘存在”,在发展壮大自己的同时,也不断地渗透世界文学空间,扩大中国文学的影响力。在争取成为世界文学的道路上,中国当代通俗文学通过构建多元次级异托邦文学空间变相达到传播目的,且已经形成行之有效的发展路径:1.区域世界文学。东亚与东南亚是中国文化传播的内海,因为中国与东亚、东南亚诸国比邻而居,共处“儒家文化空间”,彼此的文化特征高度相近。作为儒家文化发源地的中国文学可以认为是亚洲区域的世界文学,越南读者偏爱具有历史与奇幻元素的言情小说;泰国受香港新派武侠小说影响很大,金庸、古龙、梁羽生、温瑞安的作品流传很广;日本读者对中国武侠小说与科幻小说兴趣浓厚,还兴起了同人写作的潮流。这些国家的读者对中国当代通俗文学的喜爱不仅体现在译介版本的畅销,甚至用翻译器或自学中文来阅读未经翻译的作品。这种混合交流构成了相对独立的以儒家文化为基础的文学场域,东亚、东南亚各国文学在场域内吸纳整合重塑,有助于为世界文学找到一条摆脱西方文化中心主义且保持民族文学独立性的途径。2.中国文化影响下的世界文学。在异域文化空间中,中国文学与文化以碎片化形式存在。与区域世界文学场域中的文学样态不同,此场域中的中国文学与文化是寄生在深受中国文化影响的域外文本与光影艺术中,成为支撑文本的重要元素。东亚近邻日本就做出了很好的示范,日本文学与文化符号以文本与影像的形式频繁出镜,空手道、武士、动漫等文化具象化表征已经在西方文化场域中留下了烙印。中国的功夫文化传播也达到了这一高度,“kungfu”作为专有词汇入选牛津词典,武侠小说与武侠电影风靡海外,影响了好莱坞类型电影的发展。中国当代通俗文学在武侠文化的基础上,将历史、仙侠、言情等题材做大做精,东南亚地区、欧洲、北美地区的类型文学总有中国近似题材文学的身影,是中国文化注入异域文化的典型案例,影响深远,这是中国文学国际传播追求的高级结果,应延续此途径继续探索。

【作者简介】张翼飞,博士,天津工业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后,硕士生导师。崔宏图,天津工业大学人文学院。

(责任编辑周荣)

①〔法〕福柯、〔德〕哈贝马斯等:《激进的美学锋芒》,第22页,周宪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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