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元良

阿三是个小偷，偷龄仅半年，却“攒”了不少钱，这不，前几天把钱都寄给了老家的媳妇兰花，准备趁着过年前人们腰包鼓的时候，再狠狠赚上一票就“衣锦还乡”，回老家过个舒服年。不料，一夜之间，他所在的城市因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封了城。

街上的人都没了，阿三自然失了业，想回老家又回不去，只好闷在出租房里睡大觉，可就算是睡觉，饭也还是要吃的，手头的钱只剩下了几十块，能维持几天？

阿三实在熬不住，就打定主意，先去超市买些吃的回来，顺便看看能不能“做笔生意”。他在小区防控点办了出入卡，出了小区来到了超市。超市人流稀少，只有零星几个年轻人在购物。阿三一脸失望，年轻人都不是他的生意对象，这些人出门从来不带现金，用的都是线上支付，他一直以来的目标“客户”可都是不会用这些时髦玩意儿、只习惯用现金的老年人。他在超市溜达了几圈，愣没看到一个目标对象，阿三郁闷极了，只好胡乱买了些吃的回了家。

没过几天，阿三的存粮告急，可疫情形势越发严峻，有些地区出行都受到限制了，他的兜里连一个硬币也摸不出来，只好躺在床上又苦撑了两天。第三天傍晚，阿三饿得实在受不了，慢慢出了小区，轻车熟路地过了几条街道，来到了一个老旧小区。这个小区平时物业工作人员少，居民也大多是老年人，容易得手，阿三准备在这儿下手，想着从门口混进去，远远一看，门口有好几个志愿者在检查进出人员，他连忙掉过头，沿着围墙看看能否找到低矮一些的地方翻墙进入。

要搁在平时，阿三早就一个箭步扒住墙头翻身而入了，可今天不行，他饿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哪里还蹿得上去。绕了整整一圈后，阿三也没有发现哪里有空可钻，失望地捂着咕咕叫的肚子一声长叹。

这时，他忽然想到小区门口志愿者穿着的红马甲，不由灵机一动：如果能搞来件红马夹，那行动不就方便多了！主意打定，他四处寻找起红马甲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小区的值班岗亭外，阿三发现几件挂在外面的红马夹，便趁人不注意拿了一件。

穿上红马甲，阿三自觉帅气了很多，大步流星地直奔小区。别说，这个招就是管用，这一路还真没人拦他。

不一会儿，阿三完成了踩点，目标是小区最里面的一幢小楼，只有零散的几个楼层亮着灯，其中一个单元竟然都黑着灯，家里一定没人。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阿三大喜。

进了楼道，阿三摸索着上了楼，快到三楼时，正准备从口袋中掏出开锁工具，突然三楼一侧的房门开了，借着从楼梯口小窗透进来的月光，他看到一个老人提了个垃圾袋子走了出来，吓得阿三连退几个台阶。可说时迟那时快，老人的左脚踩空了台阶，一个趔趄径直往楼梯方向倒了下来，出于本能，阿三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双手托住了老人。

老人千恩万谢，末了非要邀请阿三到家里坐坐。阿三推辞不过就随老人进了屋，可奇怪的是老人客厅里没开灯，漆黑一片。阿三心想：这老头也够节省的，把月亮当灯用了。刚想问开关在哪，猛然想到自己是小偷，哪有小偷愿意让人看到脸的呀，这乌漆麻黑的不正好吗？他便坐了下来。

老人端过来一碗热乎乎的水饺，拍了拍阿三的肩膀，手就摸到了他的马甲领子，问道：“小伙子，你还是个志愿者？”老人的声音透出欣喜。

“啊……对……对，我是志愿者，今晚社区安排我查看楼道，这不，就碰到了您。”阿三支支吾吾说完，不由得摸了摸额头上的虚汗。

“不错啊，小伙子，为了守护我们的健康，你辛苦了。来，快趁热把水饺吃了。”老人慈祥地说道。

阿三闻到水饺的香味儿，口水都差点流出来，但他知道这一定是老人的晚饭，就推开了碗说：“您晚饭都没吃，我怎么好意思。”老人一听乐了：“你这小伙子实诚，快吃，还有呢，我这就去再煮一些。”说完，就转身去了厨房。

阿三急忙抓起筷子，一口一个水饺吃得好不痛快，把饺子汤都喝得一口不剩。不一会儿，老人端着水饺走了過来，摸到阿三的空碗，又把手中的水饺放到了他的面前，非让他再来一碗。

阿三嘴巴客套着手却又端起了碗：“叔，您这水饺味道真不错，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又一通狼吞虎咽。老人连忙叫他吃慢点儿，别噎着了，不够再接着煮。

两碗水饺下肚，阿三畅快地打了个饱嗝，心想：这老人不错，在他家下手也太不地道了，我得换户人家。想到这儿，阿三起身告辞，老人正欲挽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师傅您在家吗？”

“是小孙吧，我在呢。”老人一边回答一边循着声音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警察，一个是穿着红马甲的工作人员，阿三不禁打了个寒战，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警察见到老人，关切地说：“师傅，今天在您小区人口排查，我就顺道来看看您。您身体还好吧，家里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我呀，啥都有，你就放心吧！”老人爽朗地回答。这时，警察把目光落在了阿三的身上，“师傅，这位是……”老人笑笑：“他呀，是我外甥，今天过来看看我。”警察这才放心地与老人道别而去。

关了门，阿三提在嗓子眼的心才落了下来，可还是心惊肉跳，警察叫老人师傅，莫非老人也是警察？想到这儿，阿三再也不能镇静，想开门偷偷溜走。门刚开了一条缝，就传来老人威严的声音：“小伙子，你等一下。”

阿三一颤，开门的手悬在了半空。

“这是一千块钱，我知道你有难处，你拿着用，救救急。”说着，老人把钱放在了阿三的手里。阿三想拒绝，老人却不容他推脱。阿三的心里一阵热乎，说了声“谢谢”又想出门，老人却抓住了他的衣服，温和地说道：“小伙子，我觉得你本质不坏，也年轻，就不要做小偷了，要挣干净的钱，这样过日子才踏实。”老人的话音量不高，却如同一枚炸弹炸响在了阿三的心里。“您……您怎么知道我是小偷？”事到如今，阿三知道想瞒也瞒不住了，颤声问道。

老人笑着说：“你的行为暴露了你的身份。第一，你进门后不要求开灯这不正常，除非你怕别人记住你的脸；第二，你连吃两大碗水饺，不合常理，做志愿者的三餐都有安排，不会挨饿；第三，在我徒弟来后，你不打招呼急于出门，这更证明了我的判断。不瞒你说，我是一名退休多年的反扒警察，在一次执行任务时遭到几个小偷的疯狂报复，刺瞎了我的双眼，就提前退了休。”

“您是盲人？”阿三脱口而出。

“是的，要不，我怎么会不开灯呢？小伙子，你得答应我，等疫情过后找份正经的工作，堂堂正正做人。”

阿三鼻子一酸：“好……好，我答应您。”说完，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走出楼道，天空中飘起了大雪，阿三却一点儿也没感到冷，他要迎接他的新生，他的脚步沉稳且充满了力量。他要去小区门口志愿岗亭报名做一个真正的抗疫志愿者，等疫情结束后，就向兰花坦白自己做了错事，然后去投案自首，接受法律的处罚。再以后，他就回老家找份正经的工作，堂堂正正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