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华玉

王良才是一位玉器工匠，擅长玉器雕刻，在立雕、镂雕、阴刻、剔地阳纹、镶嵌宝石及磨琢铭文印款等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远近闻名。

这天，王良才正在玉器作坊里教儿子雕刻玉器，伙计说门口有人来拜访，看来头不像一般人，让老板赶紧出去接待。

天子脚下，玉器作坊的客人往往非富即贵，什么样的人物都有机会接触。王良才不敢怠慢，赶紧出门迎接。

大堂里一共来了五个客人，个个都穿着绸缎衣裳，脸上一副目空一切的表情，尤其中间一个穿红缎衣服的，四十多岁，面白无须，眼神阴冷，眉宇间透出一股杀气，看样子是他们的头儿。王良才赶紧鞠了一躬，拱手说：“贵人来访，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红衣人一挥手，说：“不要那么多客套，我们找你有急事，此处不便言谈，借一步说话吧。”他说话的声音又尖又细，像个女人似的。王良才赶紧把五人往里边请，红衣人只带一个背着布袋的人进了内屋，让其余三人守在大堂里。

王良才和那两个人走进内室，一进门，红衣人就把门关上，接着说出一番话来，把那王良才听得目瞪口呆。

原来，此人竟然是宫中司礼监的总管太监，叫刘长海。司礼监是专门掌管皇帝玉玺的部门，昨日，刘长海在擦拭玉玺的时候，不小心把玉玺弄掉在地上，上面雕的那条龙的尾巴给摔掉了。这可是死罪呀！刘长海害怕极了，想到京郊有王良才这么一个雕玉大师，就赶紧带人来了，想请王良才仿制一枚玉玺，以假乱真。

王良才吓得魂都差一点儿掉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说：“刘大人，私刻玉玺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呀，小人可担不起这个罪责！”刘长海把脸一沉，说：“你知道我带来的那三个人是干什么的？他们是东厂的人，个个武艺高强，心狠手辣，你不帮我，我这就让他们杀你全家！”

刘长海不是胡说，当今皇帝宠信太监，太监手中的权力大得很，甚至朝中一些大臣想升迁，都得贿赂总管太监。

刘长海让随从打开背着的布袋，从中拿出一个紫檀制成的盒子，里边正是那枚玉玺。

王良才战战兢兢抬起头，仔细看了一看，见玉玺通体洁白油润，没有一点杂质，玉玺上方盘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只是尾巴缺了一块。王良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说：“刘公公，仿制这样一枚玉玺我不在话下，可是，我没有这么好的和田玉籽料呀！”

王良才的意思还是往外推，刘长海说：“这个不是问题！”他说着一努嘴，随从又从布袋中拿出另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里边竟然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籽料，和玉玺的材料一模一样。

王良才没话说了，只好答应下来。刘长海问：“仿制需要多长时间？”王良才说：“这玉玺制作精良，工艺烦琐，至少得一个月！”

刘长海说：“万岁爷患了伤寒，御医说这几天不宜下床，估计起码要十天以上才能恢复。就在这十天之内，你要仿制完成，到时，我会好好赏你。否则，我活不成，也会拉着你们全家殉葬！”王良才没法子了，沉思片刻，说：“要我制作玉玺也行，但请刘公公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不然你就是立刻杀死我，我也不会给你制作玉玺。”刘长海问什么事，王良才一字一句地说：“放我家里人立即返回老家，店里只留我自己。”

王良才的老家乃山东日照县，刘长海闻言低头不语，显然想把王家人当筹码，逼着王良才早日补好玉玺。王良才见状，一把举起雕刀，冷冷地说：“如果刘公公不让我家人返乡，我立刻就死在你眼前，大家谁也活不成！”刘长海看出王良才的决心，只好答应了。

王良才把家里人召集到一起，在刘长海及其爪牙的监视下，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让家里人收拾值钱的东西，赶紧回老家日照县，至于那些跟着自己的伙计和徒弟，王良才让家人分给他们一些银子，各自遣散回家了。

王家人哪见过这个架势，情知遭遇了天大的麻烦，却也不敢多问，只好照着王良才的吩咐去做，急匆匆收拾好行李，含泪离开了京城。

送走家人，王良才的心安定下来，一头扎进作坊里，夜以继日，终于在第八天做好了新玉玺。

刘长海拿起新玉玺和老玉玺对照一番，发现无论是质地、图案还是刻工，都一模一样，但有一点还是有些差别———新玉玺比老玉玺鲜亮了很多，缺乏一份厚重感。

私刻玉玺是十恶不赦之罪，刘长海自然不想出任何意外，他问王良才玉玺该怎么做旧，才能现出那种老货才有的质感和温润？王良才说：“老玉玺存世起码有百十年，长时间的磋磨使用，上面已经生出厚重的包浆，新玉玺无论如何也不能相比。不过，我自有办法。”刘长海急忙问：“什么办法？”

王良才没有回答，却找出一块白蜡，说：“此乃产自海南的虫蜡，将此蜡融化后，将新玉玺放在里边煮，六个时辰后，拿出来，清掉蜡壳，再用清水煮上六个时辰，就能产生以假乱真的效果。”刘长海脸上立刻露出喜色，连声说：“好！那还不快点儿干！”

十二个时辰后，王良才把加工做旧的玉玺拿给刘长海。刘长海把新旧两枚玉玺放在一起仔细对照，果然，一模一样，天衣无缝。

刘长海大喜过望，喊道：“来人呀！”王良才惨然一笑，说：“是不是该送我上路了？”刘长海干笑着说：“王师傅果然是个聪明人，私刻玉玺是诛灭九族的重罪，我只杀你一人，就能保住你我两家人的性命，你这一死实在太值了！”一个东厂的太监上前，刘长海说：“送王师傅归天！”

那太监抽出腰刀，冲着王良才的腹部捅了一刀。顿时，王良才血流如注，没多一会儿，就一命归西了。

几天后，皇帝病愈，此时，各地的奏折已经堆积如山，皇帝顾不得休息，就开始批阅奏章。盖章时，一旁伺候的掌印太监刘长海赶紧把新玉玺给皇帝递了过去。

皇帝一连盖了十几个印章，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刘长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暗自窃喜。

皇帝又批了一份奏折，拿起玉玺时，忽然觉得不对。他把那枚玉玺看了又看，接着眉头皱了起来，招手让刘长海过来。刘长海赶紧上前，皇帝将玉玺递给他，说：“你看看这玉玺是怎么回事？”刘长海战战兢兢双手接过玉玺，却吓了一大跳，他发现玉玺通体油腻腻、黏糊糊的，他手上都粘上了黏液……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从刘长海让王良才私刻玉玺的那一刻起，王良才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于是他先把家人送回老家，又在给玉玺包浆做旧时做了手脚。用虫蜡煮玉玺是对的，煮六個时辰也是对的，问题就出在用水煮玉玺上，王良才平日煮玉的水，是加了碱面的水，为的是将沁在玉里的一部分虫蜡中和出来，而那日煮玉玺用的却是普通的水，玉玺中多出的虫蜡根本就出不来，见了微热就会渗出。

平时玉玺放在盒子里，里边的虫蜡出不来，今天皇帝盖了那么多印章，玉玺受热，就变得油腻黏糊起来……

刘长海心里本来就有鬼，拿着这黏糊糊的玉玺，心里更是慌得不行，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说“奴才死罪”，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皇帝最受不了的就是欺君之罪，不由得龙颜大怒，立即将刘长海押往午门，砍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