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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我上青云》:人文关怀视野下的女性书写

2020-07-29张龙贺

吉林艺术学院学报 2020年2期
关键词:李总青云

张龙贺

(潍坊理工学院,山东 潍坊,261000)

冠之以“女性电影”的影片,主要是导演性别为女性,她通过对自我的关注、对女性群体的观照,以女性为主要刻画对象,展现女性生存状态与存在性质的电影。一段时期以来,国产影院出现一批优秀的女性电影作品,其中包括离异家庭中倔强少女养成记的《狗十三》,特定空间环境下少女冲破“禁区”、经历青春的痛楚和迷惘的《过春天》,讲述身患癌症的职场女孩熊顿在与病魔抗争的日子里依然笑对人生故事的电影《滚蛋吧!肿瘤君》,以及由女性导演滕丛丛执导的长片处女作电影《送我上青云》等。在这些女性电影中,导演们以展现女性不同的生活横切面,通过特定的故事讲述,进行各自的银幕女性书写。《送我上青云》可以说是其中最具人文关怀精神的一部女性电影作品,导演滕丛丛将其作为一名女性将现实社会的真实生活体验和感悟投射到影像世界中,此外,还对现代社会生活中女性和男性形象进行典型性的描写和性别批判。

在电影《送我上青云》中,导演以诚恳的态度塑造了职场女性盛男这一人物形象,展现了盛男在现代社会中所遭遇的现实困境以及面对死亡恐惧的精神困境,在电影末尾实现了自我的和解及世界的沟通,最终完成了作为女性的自我成长。导演从性别的观念角度出发,一方面将盛男置于同性女性群体的比较视野之中,展现了她作为女性特殊、纯粹的一面;另一方面,盛男的人物形象建构也得益于片中所塑造的几个典型性的男性形象,有导演竭力所批判的男性形象,也有帮助盛男一步步走向自我成长的男性形象。可以说,电影处处凸显了导演的女性关怀。作为同样聚焦中国现代都市职场女性且都不幸患癌的两部电影《送我上青云》和《滚蛋吧!肿瘤君》,电影中两位女主人公在面临病变时的不同反应,类型电影《滚蛋吧!肿瘤君》让观众又哭又笑,甚至笑着流泪,而文艺电影《送我上青云》则显得冷静、沉稳和克制,在对女性的关怀之下,使得影片对生命和死亡具有了某种形而上的哲学思考。正如影片中的点旨之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一、人文关怀视野下的女性主体性建构

《送我上青云》作为一部关注女性题材的电影,从性别理论角度看,导演借助女主人公盛男面对人生的失落展现,并积极地找寻自我,最终实现了女性主体性的重建,达到了自我成长的目的。从影片开始,盛男作为一名在现代社会中寻求个人理想和价值的职场女性,就陷入种种现实困境和由疾病带来的精神困境,无时无刻不在艰难地寻求生命的出口。在影片中,女主人公盛男有着其他女性所没有的特立独行、有理想、“女强人”,且性别意识十分强烈的品质。正是有着强烈女性主体意识的盛男,就已身陷于各种现代性社会危机中,即“有缺陷的人物”“不完整的人”。诸如单身女性青年、无性生活、被界定为“剩女”、被催婚以及个人无法预测的超常事件——患上卵巢癌、原生家庭的破裂、经济无法独立等惨痛的境遇。虽然在采访中,导演滕丛丛也表示自己的电影人物和剧情并不想设置成诸如农村妇女苦大仇深的故事,被拐骗和被家暴等那样带有强烈戏剧性的剧情,但在人物塑造方面,导演还是将盛男这一职场女性形象塑造成贴在现代女性身上的各类标签的戏剧化处理,则更能说明盛男身处现代性危机之中的伤痕累累。当这些来自外界的压力对盛男作为女性的主体意识构成强烈威胁时,盛男一方面表现得异常勇敢,并对外在“势力”进行回击。如遇到一对情侣,男孩在大谈阔论界定“剩女”的社会标准时,盛男表现得不屑一顾;另一方面,当身患绝症的盛男清楚自己治疗疾病需要一大笔钱时,又不得不做出妥协和让步。这表现在与片中财大气粗、总是摆出一副盛气凌人模样的李总周旋来获得手术费的情节中。笔者依据影片叙事时间线进行梳理,提炼出导演在影片中所建构的一个让盛男从作为具有强烈女性主体意识的女性从与外界对抗,到不断地妥协,再到通过平衡自我与各类社会之间的关系,进行自我重新发现,并与生命和解的心路历程。同时,依据影片中人物矛盾冲突的设置,挖掘出一个真正确立了女性主体性价值的盛男形象的建构过程。具体表现为,即将手术的盛男忍气吞声地帮厌恶至极的李总父亲写自传,在坚守女性话语和自我理想的同时,与李总进行周旋;在遇到看似美好的爱情来弥补死亡带来的恐惧之时,却意外发现男摄影师的懦弱。最终,盛男通过自慰获得一种性的解脱之后,才得以释怀,盛男登上高处,对着远方大喊三声“哈、哈、哈”,完成了自我救赎。在促成盛男女性主体意识建构的一系列人物关系中,盛男与母亲梁美枝的对抗首当其冲,其实是现代女性主体性意识和传统性别意识的对抗,影片中深陷中年危机的母亲梁美枝被盛男斥之“没有自我”而如今沦落到被丈夫抛弃的地步,这样看似无法调和的矛盾,借助李总父亲对梁美枝感同身受的认识,让盛男逐渐意识到母亲其实是无辜的,在某种程度上是男性的牺牲品,这让盛男重新建构了对母亲的认识。此外,在与男摄影师和李总父亲的相处中,对盛男女性主体意识建构也起到了决定作用。爱拍云的男摄影师道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与李总父亲所讲的“爱欲就像一扇门,我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都带有一种东方式的生命哲学意味,让盛男一步步看清生命和死亡的本质,并完成了自我超脱。重构后的女性形象以一种真正具有主体性地位的形象,能够对生命坦然看待,对人抱有深切的关怀。

图1 《送我上青云》海报

《送我上青云》有着作为导演的滕丛丛基于当下社会进行的细致观察和种种思考,尤其是电影中出现的典型女性形象拿捏得十分到位,可以看出导演对当下社会中的女性在诸如身份、性别、社会地位等现实生存境况更有着切身的体会和把握。正是影片所流露出的对现实的控诉和坚定鲜明的女性立场,引起了观众的强烈认同。笔者认为,《送我上青云》是一部散发着中国古典美学气息,且充满着对女性深切关怀的电影力作,是一部高举着女性主义旗帜的电影。

二、性别批判视阙下的辅助角色

影片一方面通过盛男的人物形象塑造,完成了对女性主体性地位的建构,实现了女性的自我成长和性别意识的建构,另一方面,导演从性别批判的角度竭力塑造了影片中的其他男性和女性作为辅助角色,诸如母亲梁美枝、盛男父亲、李总、李总父亲、男同事、男摄影师等一系列人物。导演对这些形象进行典型性的塑造,通过性别批判的方式,达到了女性主体意识的价值确立。当然,从这些辅助角色当中,导演并不只是进行无情的批判,而是在批判的同时,对人以一种包容的心态进行不同层面的人性关怀,使得影片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女性电影,达到了对人性普遍关怀的人文高度。

《送我上青云》除了盛男这位具有强烈的性别意识和独立意识的形象之外,其他辅助的女性角色都是被物化和异化了的形象,她们是在男性凝视的目光下,丧失了女性主体性的地位。首先,影片用几个简单的叙事场景段落真实地呈现了现实生活中这样的女性。当盛男上电梯的时候,身后的一对情侣在交流所谓“剩女”的年龄界定;当盛男发现自己患病后,来求助父亲,但盛男爸爸要盛男还债,却给自己包养的女朋友买包;电梯里面有个女生发现自己的睫毛掉了,她赶紧许愿,想成为一名富二代,身旁的女性朋友则极力迎合,虽然这些桥段的设计太过直白,但是它足以交代和说明了现代社会中女性普遍的生存面貌,她们是完全丧失了女性自身的主体性而成为社会或男性的附庸。在众多女性中,盛男的妈妈梁美枝在影片中的设置颇具意味,这位除了年龄大于盛男之外,在动作、表情、穿衣装扮以及那辆粉红色轿车,都要比盛男更显得年轻化。盛男的妈妈完全被塑造成一种小女人的形象。梁美枝进入更年期,丈夫也找了小三,绝经的她哭诉着自己只有小狗陪伴她,年轻时的梁美枝因为漂亮被男人所爱,而如今不再年轻的她,似乎失去了生活的方向,这当然是可悲的。实际上,即使她是导演对女性批判的对象,但在影片中,导演仍然对这类现实中的中年女性倾注了自己的人文关怀,表达了导演对于这类女性群体在现实生活中的遭遇深感同情。这才有了后面李总父亲对盛男所讲的关于母亲的一些话,并让盛男开始逐渐意识到母亲也是需要被关注的。

《送我上青云》在塑造以女性主体性重构的主角和以女性主体性失落的辅助女性角色的同时,也着重塑造了几个典型的男性形象。这些男性形象既是导演所批判的不同性别对象,但也有导演给予的不同程序的关怀。电影中主要塑造了李总、李总父亲、男同事、男摄影师(李总女婿)等男性形象,他们分别承担着导演不同的表现意图。这些男性形象大致可归为两类,一类是李总和盛男同事;另一类是男摄影师与李总父亲。李总是如今社会中一些男性形象的典型代表,他们最先获得了资本,在经济上处于“霸权”地位,便以此标榜为“成功人士”,以傲人的姿态去教唆年轻人,这些在现代社会占有一定经济地位的男性,认为女性本该是男性的附庸,永远不能与他们相抗衡。例如李总对盛男说的“凡是给你工作的都是你的衣食父母,我拿多少钱,能够服我……”等出言不逊显示出导演对这类人的无情痛恶,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类人的“强者力量”。面临如此困境,盛男挣扎过、妥协过,最终导演赋予盛男“斗士”的形象。盛男同事四毛的目标是想做一个成功人士,为成为李总这样富裕的人而积极努力奋斗,“我这是为了将来成为有钱人铺路,我当记者,就是为了结识人脉,能力越大,责任才越大,我绝对成功。”这些话语表达了他的现世价值观。

在影片中男摄影师曾给予盛男光明般的存在,以及李总父亲对她的教导和安慰,都是促使盛男成长最重要的动力来源。男摄影师在某种程度上是盛男的镜像,他以对弱者充满怜悯之心的救助态度初次登场,和盛男展开对除物质之外的自然、生命的哲理性对话进行别样的关系建构。在小镇图书馆与男摄影师的约会中,盛男第一次抹上口红,也是因为男摄影师传递出了“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因为轻,可以借力使力,活出人生新的境界。”这些充满生命的哲思话语,让面临着死亡威胁,内心对死亡恐惧的盛男获得了一种生命力量。正当观众都以为盛男能收获真正的爱情时,导演却对男摄影师的真正身份做了一种荒诞化的处理,原来男摄影师是李总的女婿,在初中时已经被誉为天才,能背上百位圆周率。每次给他岳父换鞋时那满脸蓬勃的压抑,在对着贴在玄关鞋柜处一张自己的单人照片时,才能得到短暂的尊重。这一略带有荒诞感的镜像人物的身份设置,一方面增添了盛男爱情的悲剧性,另一方面更有利于导演展开对男性的批判,来表明盛男在女性主体性意识启蒙上更近了一步。真正成为解开盛男心结的男人,则是她要为其写自传的当事人,即李总的父亲。通过影片介绍,观众得知李总的父亲在年轻时也是一个将“食”与“色”作为人生重心的男人,而如今年迈的李总父亲因为糖尿病、高血压在山中疗养,从李总父亲的初次登场,就被导演塑造成一个看破尘世、充满智慧的老者形象。事实上,李总父亲是最终打开盛男对于生命充满困惑的那个人,他教授给盛男的“哈哈哈”,以及对传记的结束语,“爱欲是一道门,我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以深沉的哲学、形而上的意味,帮助盛男找到了生命的出口,让盛男完成了自身的精神成长,达成了与周围世界的和解。

三、色彩、生命、哲学:《送我上青云》的风格化影像表现

《送我上青云》不只是简单的一部女性电影,也不只是一味地展开对男性形象的性别批判,而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人文气质的电影,它倾注了导演对当今现实社会普通人的人文关怀。当然也并没有止步于仅仅引起观众的共情体验,而是让更多的观众通过电影的情节发展挥洒更多的泪水。难得的是,电影通过风格化的影像表现,传递出了极具传统中国哲学意味的生命观,展开了对生命价值、死亡意义等形而上话题的追问和思考,这是作为首部长片导演滕丛丛处女作电影的最不凡表现。基于对生命与死亡的哲学思考的抛出,《送我上青云》以充满东方美学色彩感的影像画面,抒情诗式的叙事风格和一种含情脉脉的叙事节奏实现了导演的多重诉求。

首先,在画面色彩处理上,整部电影以绿色为基调。墨绿色色彩代表着一种生命与希望,使整部电影清新脱俗。从电影空间来看,《送我上青云》虽是一部讲述现代社会职场女性的故事,但整部电影并未出现太多干净、通透的玻璃式的现代化办公环境和耸立的高楼大厦,而是将故事和人物置于真实的自然环境当中,置于山水之间,这种“世外桃源”般的自然空间是一种远离现代都市社会,且能够为人解决现代性危机的空间。同时,电影中小船滑行在两座山脉之间的河流空间、李总父亲隐居的那座深山里与世隔绝的旧寺庙、盛男与摄影师约会的寂静山村图书馆等,这些空间的设置成为墨绿色着色的恰当空间。电影中几处山、川、河流等构图与色彩,导演均采用墨绿色进行着色,营造了具有浓厚的中国山水画意境及大写意处理手法,这当然与影片所流露出的中国传统美学哲思相得益彰。因此,《送我上青云》是一部讲究色彩、生命、哲学的电影。

其次,《送我上青云》的叙事风格和叙事节奏与其他类型化的女性电影不同,它是一部含情脉脉、节奏缓慢、抒情唯美的电影。影片中的人物和故事娓娓道来,情感细腻入微,这与当下泛滥的类型电影相比显得格格不入。作为一部文艺电影,影片将情感作绵长处理,并不追求大喜大悲,瞬间迸发带来的感官刺激,台词着力追求一种真实,表述诚恳,符合真实境遇下的人物对话。然而这部难得的影片打磨,也难逃因影片整体过于沉闷,让这部优秀的女性电影遭遇了市场的失衡困境,影片传播受到了限制,这或许是导演本人需要思考的另一个现实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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