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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方位词“上”“下”的不对称及认知研究

2020-07-14王佳

现代语文 2020年4期
关键词:方位词语义隐喻

王佳

摘  要:以認知语言学的理论和方法为指导,立足于认知语言学的理论模型,对汉语方位词“上”“下”进行考察,它们在形式上呈对称分布,但在原型义、隐喻义及使用频率与范围等方面存在着不对称现象,并对这一现象进行解释。

关键词:不对称;射体—地标理论;隐喻;关联模式标记;生成词库论

概念化能力(conceptualizing capacity)赋予人类抽象理性方面的能力,这种能力能帮助人们在日常经验中以自身位置来感知同外界的空间关系。因此,空间关系是具身(bodily)认知的基础。人的身体经验和想象机制对于人们如何建构空间范畴、理解经验至关重要。本文所探讨的汉语空间方位词“上”“下”的不对称体系,是基于认知语言学的理论模型所进行的一种尝试性探索,主要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考察,以期对“上”“下”不对称现象做出合理解释。

一、汉语空间方位词“上”“下”之概念不对称

(一)原型范畴化的不对称

1.“上”的原型义

现代汉语中表示高于参照物的空间位置用“上”。《说文解字·丄部》对“上”的解释是:“丄,高也。此古文上,指事也。”此字最早见于殷墟出土的甲骨文,这时它表示一种纯空间概念。在甲骨文中,该字形下面的“—”表示位置的界限基准,线上一短横表示在上面的意思。当这种语义表征折射在人们认知思维的网格中时,会自动生成空间义这一基本要义,它所关涉的物体位置相对于另外一个物体要居于高处。早在西周时期,“上”的原型义便已显现。例如:

(1)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尚书·洪范》)

“上”在原型义的基础上,又逐渐引申出其他意义。例如:

(2)夫子之在此也,犹燕之巢于幕上。(《左传·襄公二十九年》)

(3)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孙子兵法·军形篇》)

(4)人生世上,势位富贵,盖可忽乎哉!(《战国策·秦策一》)

(5)自夏以上祀之。(《论衡·祭意篇》)

例(2)中的“上”,表示与物体区域相接触的空间; 例(3)中的“上”,表示物体特定区域所投射的空间区域;例(4)中的“上”,表示范围泛化;例(5)中的“上”,表示时间泛化。

在两汉时期的文献中,方位词“上”开始双音化,特别是“上头”在东汉翻译佛经中经常出现。例如:

(6)请比丘听说法,上头亦善,中央亦善,要亦善。(东汉安世高译《普法义经》)

复音形式“上头”的出现,可能与方位词“上”的句法演变有关。因为这个时期部分方位词“上”已经语法化为后置词,所以作为对单音节的方位名词“上”的一种强化,复音形式“上头”便应运而生。在元明时期,“上”及“上头”由表原因的后置词演变为表原因的后置型小句连词。例如:

(7)从年时天旱,田禾不收,饥荒的上头,生出歹人来。(《老乞大》)

通过相关文献中的语料,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上”语义演变的连续统:空间界标词语>与物体区域相接触的空间>物体区域所投射的空间>表泛化的范围、时间等非空间义。可以说,在空间义的基础上与其他语素结合产生新的意义,空间方位关系遂成为人们认知世界的重要基础之一。

2.“下”的原型义

《说文解字·丄部》对“下”的解释是:“丅,底也。指事。”此字已见于甲骨文,本指所关涉的物体位置处于地势低下之处。春秋战国时期,“下”用作方位名词的例子较为常见。例如:

(8)射其左,越于车下。(《左传·成公二年》)

(9)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庄子·盗跖》)

在这一时期的文献中,在空间义的原型上,“下”的词汇意义逐渐走向虚化,开始表达有关时间和等级的范围。例如:

(10)奋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闻者莫不兴起也。(《孟子·尽心下》)

(11)自庶士以下,皆衣其夫。(《国语·鲁语下》)

例(10)中的“下”,表示时间;例(11)中的“下”,表示等级。

在两汉时期,有些“下”用在单音名词之后,已经演变为词内语素,“N下”开始词汇化为一个独立的词汇项。如:“门下”“臣下”“群下”“麾下”“殿下”“都下”等。

原型(prototype)是一个范畴的典型成员,范畴的其他元素往往由于跟典型成员的相似性而被吸收到这个范畴中。通过语例可知,汉语中“上”“下”位置在高处/低处的意义被保留下来;同时,“上”“下”隐喻投射的过程,是在义项自身所具有的空间义的基础上,结合汉语的其他语素构成新词,并引申出其他的意义。认知语言学关注范畴是如何展现人类心智这一基本问题的,空间是人类形成其他认知域的基础,人类的概念系统在形成过程中离不开对空间的认知,空间义理所当然地成为“上”“下”的原型义。

(二)生成词库论视角下的“上”“下”物性角色的不对称

物性结构(qualia structure)作为一种语言知识的表达平面,源于Pustejovsky等倡导的生成词库论(generative lexicon theory)。物性结构是词库中各种生成属性的核心,它为造成带有连接性质的越来越特定的概念提供了一般的策略[1]。早期理论中的“词汇继承结构”,旨在说明一个词项的语义结构如何在语义类型网格中跟其他词项的语义结构相关联,并最终对其语义产生影响。这里,我们借鉴生成词库论关于词项的语义表达,通过描写汉语方位名词“上”“下”的物性结构,来揭示它们的基本组合方式、搭配习惯和语义解释。

1.“上”的物性角色

形式:方位,附着于事物(具体/抽象)、地点等之后。

构成:附着于具体或抽象事物或处所,表示相对的方位或方面;也附加于某些事物之前,表示次序或时间在前。前者组成“X上”格式,如:山上、桌子上、椅子上、沙滩上、心上、网上等;后者组成“上X”,如:上册、上集、上期、上编、上等、上座、上星期等。

定位:处于、在、从、由、到、向、往、居等。

2.“下”的物性角色

形式:空间、相对方位、相对处所。

构成:“下”是以说话人所预设的某个事物或空间为参照点,其所指有两种情形:第一,在某个参考点的下面,它挨着或不挨着但邻近这个参考点,即所指空间跟参考空间是两个独立的空间,它们互不包含;第二,在某个参考点的下面位置,它是这个参考点的一个部分,即所指空间包含在参考空间之中,参考空间的靠下面的一个部分空间是“下”的所指。它可以组成“下X”,如:下课、下班、下册、下卷、下次、下个月、下半年等;也可以组成“X下”,如:言下、眼下、树下、脖子下、太阳下、月光下、桌子下等。

定位:在、到(了)、从、靠近、直到等。

“上/下”物性角色的不对称,可以用如下一组语例加以说明:

(12)你可以把膏药敷在脖子上。(BCC语料库)

(13)不时,随着它的头轻轻一动,挂在脖子下的大铜铃就发出叮咚响声。(姚雪垠《李自成》)

例(12)中的“脖子上”,是指脖子的表面,表示一种接触关系;例(13)中的“脖子下”,是以脖子为参照点,使得大铜铃不挨着但临近这个参考点,即“脖子下”所指空间与参照空间互不包含,它表示一种相离关系。生成词库论的一个关键假设是:不是假定一个固定的语义原语(primitives)集合来描写词的意义,而是假定一组数目固定的用以建构语义表达的生成机制。语义语言(semantic language)是通过生成语义表达结构的规则来定义的,而不是通过语义原语词汇表自身。

(三)形式和意义操作模式的不对称

空间义是方位词“上”“下”词义中的原型范畴,方位词的其他词义通过隐喻和转喻等途径,从空间这一认知域转移到其他认知域中,不过,它们在发展和使用的过程中却有少许差异。储泽祥在《现代汉语方所系统研究》一书中指出,“上”有内部、外部和广延三种形态,而“下”并不与之一一对应[2]。这就造成了二者形式和意义之间的不对称。形式和意义之间的操作是认知语言学关注的问题之一,词汇意义是一个开放的类,而语法意义是一个封闭的类。我们也许可以从关联标记模式的角度,来思考方位词“上”“下”形式和意义之间的接口问题。例如:

(14)李自成手下(*上)有个叫李义的在这里与明兵搏杀,他如《水浒传》中的李逵一样,也是使着板斧,连劈二百名敌人。(贾平凹《怀念狼》)

(15)当时,边义夫以为自己听走了耳,直到一屋子的人都把目光投到他身上(*下),才惶恐不安地问毕洪恩:“毕大人,你莫不是拿我寻开心吧?”(周梅森《天下大势》)

(16)他跳下(=上)一辆人力车,只说了“望平街”三个字,就一叠声催着快跑。(茅盾《蚀》)

(17)他跳下(*上)河救人。(自拟)

从认知语义的角度来看,例(14)和例(15)中的“手下”“身上”,所表示的非方所义都是在其空间义的基础上引申而来,但是所指意义已有所不同。例(14)中的“手下”,表示“部下、属下”;例(15)中的“身上”,表示人或物所处的方向。这时,“身上”“手下”的语义和结构关系紧密,带有词汇性。在各自的语境中,“上”“下”不可互换,呈现出“有上无下”和“有下无上”的不对称分布范式。那么,我们应如何看待例(16)和例(17)中“V上/下”的现象呢?这里可以用“关联标记模式”来作出合理的解答。通过观察语例可知,“下”的宾语既可以表示动作“跳”的终点,也可以表示动作的起点;而“上”的宾语只能表示动作的终点。物体在动力作用下从起点移到终点,相应词语的“自然”顺序是表示起点的词位于动词之前,表示终点的词位于动词之后作宾语,这是无标记的组配方式,反之则是有标记的组配模式[3]。从“标记颠倒”的理论来讲,“跳下人力车”中的“人力车”更多地应理解为起点而不是终点。以此类推,“上升、上浮、下降、下沉”等词中的“上”“下”同样不能自由替换,这也是关联标记模式的普遍性在起作用。

二、“射体—地标”观照下“上”“下”的不对称

在认知语义学中,“射体—地标”观照下的方位词“上”“下”的不对称现象,不仅反映了人类空间组织的一种基本认知能力,也折射出语言组织与实体世界相关的概念内容时的基本认知和准则。那么,汉语是如何表达物体空间关系的呢?它主要是通过方位词取景(windowing)从而实现中心意义的凸显。取景(windowing)实际上是事件语义学中对语言编码过程的一种重构,它是描写事件观察者与事件之间关系的一种视角[4]。在日常生活中,人们总会用一个物体或概念作为认知参照点,去解释和说明另外一个物体或概念。这样一来,认知凸显度会形成差异。例如:

(18)杯子在桌子上。(*桌子在水杯下。)(自拟)

(19)书掉地下(=地上)了,快捡起来。(自拟)

在例(18)中,听话人的注意力被中心语义“杯子”所吸引,中心語义的表达离不开方位词“上”对参照物“桌子”的认知凸显。说话人将“桌子”通过方位词来获得凸显,并使之成为目标物的认知背景。

我们也可以用认知心理学中“图像”(Figure)和“背景”(Ground)这对概念,来解释语篇中“上”和“下”在信息地位上的差别。当说“杯子在桌子上”时,杯子突出在桌子之上,它显得与众不同,吸引人的注意,从而具有一种“意外值”。因此,“杯子”是“图像”,“桌子”则是起衬托作用的“背景”。“图像”突出在“背景”之前,是人们感知事物时注意的中心。从信息传递的角度来看,这种信息具有认知上的“显著性”。再看例(19)。这种含有方位词的语句表达,所体现出来的中心语义一般是由方位词来凸显的,表面上看好像是“下”和“上”一样接触表面,其实是由于取景(windowing)角度不同。此处的“地上”是以地面为参照点,“地下”是以说话人的位置(一般高于地面)为参照点。

下面,我们就以图示的形式对“上”和“下”的信息地位进行直观展示①:

(20)飞机从上方(*下方)飞过。

(21)鸟从院子上方(*下方)飞过。

(22)飞机从山上(*山下)飞过。

(23)鸟从墙上方(*下方)飞过。

(24)车从桥上面(*下面)开过。

(25)小王从桥上面(*下面)越过。

(26)小王从桥上面(*下面)爬过。

通过对物体实际所处的空间位置与人脑思维认知的关联性的考察,启示我们可以从如下角度去考虑问题:动词能与接触(C)这一详细说明相配、直接宾语能与垂直延伸(VX)相配。以图6为例,可以将句中的“上”看作是由最低限度详细说明(minimal specification interpretation)的图1来表示,同时通过宾语和动词来添加其他内容。一座山是垂直且延伸的(VX),行走需要和地面接触(C),图2~7中的各种图式都是图式1的特殊例子。这些图式之间的连接如图8所示:

在图8中,各个图式之间的联系表示相似性。因此,凡是有接触的图式都是相互联系的,无接触的图式也是如此。就此而言,“上”的多种意义构成了一条链锁,图式1居于其中心位置。这一链锁中的“上”的所有非中心图式,都是激发(activate)出来的——由其他意义和各种连接原则所激发出来。

以上语例也反映出这一问题:如果听话人想要准确地理解说话人所表达的语义,就离不开注意力分布(distribution of attentions)。可以说,人的社会经验和认知能力在语言运用和理解的过程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需要指出的是,汉语空间方位词“上”“下”的不对称现象并不是射体—地标理论所能完全解释清楚的。不过,通过这种分析,我们能够知道对人类语言的空间理解是符合人类认知规律的。

三、空间方位词 “上”“下”隐喻义的不对称

(一)隐喻理论

根据Lakoff & Johnson(1980)的隐喻理论,我们可以把隐喻看作是基于从一个领域的理想认知模式到另一个理想认知模式的映射经验,这一映射界定了两个领域的理想认知模式之间的关系。表示来源域理想认知模式中的空间概念折射到表示目标域理想认知模式中的相对应成分上,两个理想认知模式相互联系的隐喻映射,界定了“上”“下”各个意义之间的关系。在这一过程中,属于源域的空间意象及其内在逻辑都被保留下来。我们可以按照参照物X的不同特点,来分析方位词“上”“下”的表义类型,进而探讨由“上”“下”组成的空间方位词的各种关系。

(二)方位词“上”“下”的空间原始域

人们对空间方位的认知是对客观世界认知的基础,然后由空间范围域过渡到对于时间和其他抽象概念的认知。在这里,或许可以用家族相似性(family resemblance)理论来解释“上”“下”和部分词语搭配时不同的表义特征。家族相似性是指在某一个范畴中,成员与成员之间有一定关系,它们依据某种相似性的属性而成为这个范畴中的成员。根据具身经验性,“这件事我很上头”“我对他很上心”“这件事使我很上火”等,这些“有上无下”的说法便是由“上”的原型义得出的。因此,像例(18)~例(26)范畴中的成员,由于有相似的空间语义特征而形成一个原始的表空间范围的聚合类。同时,我们也应注意到有些搭配除了具有空间方位义以外,还可以做另外的解释。例如:

(27)有些政策落实不到位,村民们要去村上看一看。(周大新《湖光山色》)

(28)开田在黑暗中骂了一句,也在暖暖的身边坐下了。家里还有多少钱?暖暖。一万九千多!明儿个带上一万,咱们先去乡上 ,乡里不行再去县上,县上不行就去省上!(周大新《湖光山色》)

(29)我到乡下去散散心。(自拟)

例(27)中的“村上”和例(28)中的“乡上”“县上”“省上”,都体现了语义的双重性,是方位词由空间源域折射到具体组织机构的用例。其语义均可作两解,不单单指空间方位义,也隐含着该机构领导者或决策者的引申义,如“村上=村上的领导”。相比之下,“下”与机构名词搭配的情况就比较少见,使用频率不高,表义更加单一。

(三)方位词“上”“下”的隐喻域

1.时间域

人类的活动处于时空的纵横交錯中,引入坐标轴模式来认识建立在空间认知基础上的时间概念,或许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崭新的研究视角。根据“上”“下”的物性角色来看,时间可沿X轴运动,表“前、后”的时间概念;也可以沿Y轴运动,表“上”“下”的时间概念。前者如“上次、上回、上卷、下卷、上个回合、下文”等,后者如“上午、下半天、上星期、下个月”等。不过,我们也觉察到“上”“下”在时间域中的不对称现象。例如:

(30)王冕七岁上死了父亲。(BCC语料库)

(31)这地儿十月份上就得下雪了吧。(BCC语料库)

同一个范畴内的概念A,由于与实词类发生交互作用会转变为概念B(如在“域”这个范畴内,空间概念变为时间概念),也能使交互作用的实词的词义发生“语义应变”或“调适”。因此,以上语例中用在时间词后的“上”则不宜换成“下”,“上”的搭配比“下”要多。也就是说,两者在时间域上也呈现出不对称的分布模式。

2.等级域

空间的高低还可以引申到等级领域中,“上”“下”在隐喻等级时,同样呈现出不对称的情状。受古代封建等级制度及社会认知的影响,城乡之别其实是一种高低之别,发达地区为“上”,落后地区为“下”,这样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说“上城、下乡”。再如:

(32)上车间  上三车间  上馆子  上川菜馆子

下车间  *下三车间 下馆子 *下川菜馆子

可以看出,同样是到车间去,领导到车间视察要用“下”,工人到车间做工要用“上”。虽然“下”可以跟“上”一样表示从某处到另外一处,但是“下”的引申用法依然受到限制。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上X”结构的语义和搭配比较松动,而“下X”的搭配已经成为固定习语。因此,“上”的等级域的使用范围要大于“下”。

3.抽象概念域

人们在认识世界时往往将自身身体看作总的容器,人体器官名词或抽象名词前附于方位词“上”“下”,表示人在思考时的一种认知状态,如“嘴上、眼下、手下”。此外,由于“下”表示位置低,具有[+覆盖]语义特征,因此,“下”还可以通过意象图式(image schema),把空间结构映射到概念结构而对感性经验进行压缩性再描写。例如:

(33)他在思想上很落后。(自擬)

(34)眼下最要紧的是该如何处理这件事。(自拟)

(35)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他依然坚持到底。(自拟)

上述语例就实现了从空间范围域到认知条件域的压缩。前人对方位词由空间范围义隐喻到数量域、心理互动域等的论述比较充分,这里不再赘述。

同时,我们还发现,“上”“下”与“来、去”结合时,在隐喻域中所呈现出来的一些不对称现象。这是因为构架事件作为一个抽象的图式可在多个认知域内实现。如以下口语语例:

(36)你看上去气色不错。

(37)这本书看上去挺有趣的,但是看下来得需要好久。

(38)地上长了很多荒草,我要拔下来。

(39)墙上有幅画,你把它摘下来,把另一幅贴上去。

(40)这个研究项目你可以做下去。

(41)才五点钟,你就吃上饭了。

(42)明天,带上你的笔记本、叫上你的女朋友、开上你的豪车来上班。

(43)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都提高了,都能吃上肉、开上豪车了。

例(36)中的“看上去”,表示变化事件;例(37)中的“看上去”表示变化事件,“看下来”表示实现事件;例(38)和(39)中的“下来”“上去”,表示位移事件;例(40)中的“下去”与例(41)中的“上”,表示廓时事件;例(42)中的“上”,表示协同事件;例(43)中的“上”,表示实现事件。这些语例中的“上”和“下”在各自语境中均不可互相替换,究其原因是概念系统在形成过程中离不开人们对空间的具身经验认知。

总之,方位词“上”“下”的隐喻义在语义侧重和分布范围上是不对称的,人们对“上”的空间认知是“点—局部”的远认知,人们对“下”的认知是“点—整体”的近认知。“上”的使用频率要多于“下”。同时,“上”“下”在表示时间、权势等级、互动、抽象思维条件等方面的隐喻用法,也说明了人类空间认知的一致性。

作为心理符号的语言,与人类生存的空间环境处于一种和谐互动的状态中,人类生存的空间环境与人类的认知能力密切相关。因此,本文立足于原型理论、射体—地标观照理论以及隐喻等认知理论模型,对方位词“上”“下”的不对称现象进行分析与解释,力图加深对汉语空间方位词的认知与理解。需要指出的是,本文的阐述仍不够全面,比如关于复合空间关系词的语义形式化与语义规则就没有涉及,这些都有待于下一步的深入研究。

参考文献:

[1]袁毓林.汉语名词物性结构的描写体系和运用案例[J].当代语言学,2014,(1).

[2]储泽祥.现代汉语方所系统研究[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

[3]沈家煊.不对称和标记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

[4]崔希亮.语言理解与认知(修订版)[M].北京:学林出版社,2016.

[5]崔希亮.空间关系的类型学研究[J].汉语学习,2002,(1).

[6]董萌.汉语空间方位词“上、下”的隐喻认知探索[J].唐山师范学院学报,2016,(4).

[7]缑瑞隆.方位词“上”“下”的语义认知基础与对外汉语教学[J].语言文字应用,2004,(4).

[8]Lakoff,G. & Johnson,M.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9]Lakoff,G.Women,Fire,and Dangerous Things:What Categories Reveal about the Mind[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7.

[10]Pustejovsky,J.The Generative Lexicon[M].Cambridge:MIT Press,1995.

Abstract:Based on the theoretical model of cognitive linguistics and guided by the theories and methods of cognitive linguistics, this paper attempts to investigate and explain the Chinese azimuth word “shang(上)” and “xia(下)”, which is symmetrically distributed in form but asymmetric in prototype meaning, metaphorical meaning, frequency and scope of use, etc.

Key words:asymmetry;project-landmark theory;metaphor;association mode marker;generative lexicon the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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