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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秦楚之际月表》考订一则

2020-07-14张雨涛

现代语文 2020年4期
关键词:句读史记

张雨涛

摘  要:《史记·秦楚之际月表》中“西楚伯王项籍始为天下主命立十八王”,中华书局新点校本断句为“西楚伯王项籍始,为天下主命,立十八王。”辛德勇认为,其中的“伯王”应作“主伯”,其断句应为“西楚主伯项籍始。为天下主命,立十八王。”在秦汉典籍中,“伯王”常见,与之同义的“霸王”亦是常语,而“主伯”却几乎不见用例。因此,以“主伯”替换“伯王”,意有不妥。“始”处于句末煞尾时,往往和“自”搭配,构成“自……始”格式;同时,“始”用作副词时,能和很多动词搭配,“始为”的用法在秦汉典籍中也很常见。“主命”的语法分布与“为天下主命”不符,而“为……主”的格式在文献中经常使用。“立”经常和其他动词连用作谓语,“命立”在文献中亦有用例。因此,此句的句读应为:“西楚霸王项籍始为天下主,命立十八王。”

关键词:《史记》;“伯王”;句读;考察分布

《史记·秦楚之际月表》的第二行表格有这样一句话:“西楚伯王项籍始为天下主命立十八王”。学界对此句中的“伯王”一词及其句读存在一定争议。

“伯王”一词,在张文虎的金陵局本《史记》中作“主伯”[1](P170),而明人程一枝和清人梁玉绳均认为“主伯”乃是伪误[2](P464)。中华书局《史记》新点校本承袭了梁玉绳《史记志疑》的观点,将其订正为“伯王”。同时,将此句断为:“西楚霸王项籍始,为天下主命,立十八王。”[3](P958)

辛德勇对上述问题提出不同见解。他认同凌稚隆、李光缙在《史记评林》将其刊定为“主伯”的观点[4](P560)。辛德勇指出,在历史上项羽先是以天下盟主的身份尊楚怀王为义帝,分封天下诸侯,接着才是废弃义帝,自立为西楚霸王,这是两个不同的步骤。如果将“主伯”改为“伯王”,则会湮没历史事实。因此,该处应当作“主伯”而不是“伯王”[5](P247)。同时,将此句的句读改订为:“西楚主伯项籍始。为天下主命,立十八王。”[5](P245)

我们认为,“伯王”的用法是正确的;同时,中华书局《史记》新点校本、辛德勇对此句的断句均存在着一定问题,实际应为:“西楚霸王项籍始为天下主,命立十八王。”下面,我们就对这两个问题进行具体分析。

一、关于“伯王”与“主伯”的问题

(一)“伯王”的语料考察

我们首先来考察、分析“伯王”一词。从语料考察的结果来看,“伯王”在古代文献中的使用比较常见。例如:

(1)秦始与周合,合而离,五百岁当复合,合十七年而霸王出焉。司马贞《索隐》:“合十七年伯王出。”(《史记·封禅书》)

(2)周始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载当复合,合七十年而伯王出焉。(《汉书·郊祀志上》)

(3)羽自立为西楚伯王,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汉书·陈胜项籍传》)

(4)封立王侯,政繇羽出,号为“伯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汉书·陈胜项籍传》)

(5)不谋而俱起,不约而同会,壤长地进,至乎伯王,时教使然也。(《汉书·严朱吾丘主父徐严终王贾传》)

(6)河山之险,信不足保也;是伯王之业,不从此也。(《战国策·魏策一》)

(7)大国行此,则名号不攘而至,伯王不为而立矣。(《战国策·齐策五》)

(8)故明主察相诚欲以伯王也为志,则战攻非所先。(《战国策·齐策五》)

(9)楚怀王心矜好高人,无道而欲有伯王之号。(西汉贾谊《新书·春秋》)

尤为明显的是,例(3)、例(4)均涉及到项羽称号这一重大事件,这里对项羽的称呼皆是“伯王”,这在很大程度上说明了当时对项羽的习惯称号即为“伯王”。“伯”原本是指兄弟排行中的第一,后来引申出诸侯国的盟主之义。在《王力古汉语字典》中,“伯”的第4个义项是:“诸侯之长叫‘伯,读如‘霸。荀子成相:‘穆公任之,强配五伯六卿施。”[6](P24)宋代学者黄震在《黄氏日钞·读论语·宪问篇》的“霸诸侯”条下云:“注云:‘霸与伯,同长也。愚意天下之主谓之王,诸侯之长谓之伯,此指其定位而名也……王政不纲,而诸侯之长自整齐其诸侯,则伯,声转而为霸。皆有为之称也。”由此可知,“伯”即等同于“霸”,“伯王”也就是“霸王”。

(二)“霸王”的语料考察

我们接着来考察、分析“霸王”一词。从语料考察的结果来看,“霸王”的用法在古代文献中不胜枚举,即以《史记》为例,它的出现频率也相当高。例如:

(10)君且欲霸王,非管夷吾不可。(《史记·齐太公世家》)

(11)子孙有国,升降六代,数千年间,迭至霸王,天将兴之,必有尤物乎?(《史记·楚世家》)

(12)越兵横行于江、淮东,诸侯毕贺,号称霸王。(《史记·越王勾践世家》)

(13)今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万,此霸王之资也。(《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

(14)六国从亲以宾秦,则秦甲必不敢出于函谷以害山东矣。如此,则霸王之业成矣。(《史记·苏秦列传》)

(15)地方五千余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资也。(《史记·苏秦列传》)

(16)譬若施韩卢而搏蹇兔也,霸王之业可致也,而群臣莫当其位。(《史记·范雎蔡泽列传》)

从上述用例来看,“霸王”并非仅仅是特指项羽那般取代楚怀王,做天下共主,而是辅佐天子,为诸侯国领袖,甚至是称雄于诸侯国的,都可以称为“霸王”,如上文提到的“齐桓公”“越王勾践”等。因此,项羽在还未废黜义帝、分封诸侯时,亦可以称作“霸王”。

(三)“伯”“王”对举的语料考察

我们还在相关文献中发现,“伯”和“王”经常对举出现。例如:

(17)王若能持功守威,绌攻取之心而肥仁義之地,使无后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史记·春申君列传》)

(18)其人辩士,明于三王之事,五伯之业,世俗之变,足以寄秦国之政。(《史记·范雎蔡泽列传》)

(19)后宋、鲁之听,则五伯不足称,三王易为也。(《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

(20)大禹得咎繇而为三王祖,齐桓得管子而为五伯长。(《汉书·爰盎晁错传》)

(21)五伯比于他诸侯为贤,其比三王,犹武夫之与美玉也。(《汉书·董仲舒传》)

(22)三皇象春,五帝象夏,三王象秋,五伯象冬。(《汉书·王莽传下》)

(23)诰誓不及五帝,盟诅不及三王,交质子不及五伯。(《谷梁传·隐公八年》)

上述文献中的“三王”,系夏禹、商汤、周文王及周武王的合称,他们是儒家圣君的典型;“五伯”的说法不一,均是指春秋时期执天下牛耳的五位霸主,他们是有为君主的代表。因此,古代文献中往往以“三王五伯”合称、并举,并进一步简省为“伯王”或更为常见的“霸王”。

(四)“主伯”的语料考察

我们对“主伯”的使用情况也进行了考察,不过,在秦汉文献中只发现了一个用例与其相类似:

(24)秦因雍州之固,四海迭兴,更为伯主,文武所褒大封,皆威而服焉。(《史记·十二诸侯年表》)

例(24)中使用的还只是“伯主”而不是“主伯”,两者在结构上存在着不同。因此,如果以严格标准来审查的话,那么当时的文献中并没有出现“主伯”这一语证。我们知道,考据学有一条原则,即无征不信,孤证不立,就此而言,“主伯”的可信度就要大打折扣。

值得注意的是,在古代文献中,有一个与“主伯”相似的结构,即“主”常常和“人”搭配,构成“人主”,用来表示君主之义。例如:

(25)然皆以倡见,非王侯有土之士女,不可以配人主也。(《史记·外戚世家》)

(26)人主无过举,不当有戏言,言之必行之。(《史记·梁孝王世家》)

(27)人主贤其辩而牵其说,岂得无眩哉!(《史记·张仪列传》

(28)虽竭精思,欲开忠信,辅人主之治,则人主必有按剑相眄之迹,是使布衣不得为枯木朽株之资也。(《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

(29)彼亲附士大夫,招贤绌不肖者,人主之柄也。(《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

(30)数召至前谈语,人主未尝不说也。(《史记·滑稽列传》)

(31)人主听谀,是愚惑也。(《史记·龟策列传》)

我们知道,语言具有经济性原则,当人们以“人主”一词来表示君主之义且使用频率很高时,则不太可能再用“主伯”来表示类似的含义。因此,我们认为,这里作“西楚伯王”更有道理。

二、关于此句句读的问题

(一)“始”结构分析

1.“自……始”格式

我们首先对“西楚伯王项籍始”一语进行分析。通过对相关语料的考察,可以发现,如果“始”处于句末煞尾时,它往往会与前面的“自”搭配,构成“自……始”格式,从而形成一个完整的构式短语。例如:

(32)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史记·五帝本纪》)

(33)禹行自冀州始。冀州:既载壶口,治梁及岐。既修太原,至于岳阳。(《史记·夏本纪》)

(34)振卒,子微立。司马贞《索隐》:“商家生子,以日为名,盖自微始。”(《史记·殷本纪》)

(35)公卿惧诛而祸作,厉王遂奔于彘,乱自京师始,而共和行政焉。(《史记·十二诸侯年表》)

(36)廉耻相冒,武力进用,法严令具。兴利之臣自此始也。(《史记·平准书》)

(37)告以纣所以亡者以淫于酒,酒之失,妇人是用,故纣之乱自此始。(《史记·卫康叔世家》)

(38)祸自此始矣。上暴露于外而君守于中,非被矢石之事而益君封置卫者……(《史记·萧相国世家》)

(39)故教化之行也,建首善自京师始,由内及外。(《史记·儒林列传》)

(40)三微之统既著,而五行自青始,其序亦如之。(《汉书·律历志上》)

(41)棺椁之作,自黄帝始。(《汉书·楚元王传》)

(42)向以为王教由内及外,自近者始。(《汉书·楚元王传》)

(43)其后以为故事,至丞相封,自弘始也。(《汉书·公孙弘卜式儿宽传》)

(44)赐黄金百斤,罢归,加赐第一区。丞相致仕自贤始。(《汉书·韦贤传》)

(45)后人代吉,因以为故事,公府不案吏,自吉始。(《汉书·魏相丙吉传》)

(46)治远自近始,习善在左右。(《汉书·谷永杜邺传》)

在上述用例中,“始”是受“自+NP”这一介宾短语的修饰的,作“自”字介宾短语的谓语动词。不过,“始”直接跟在人称名词主语的后面作句子的谓语,在先秦及秦汉文献中却没有此类用例。也就是说,像“西楚伯王项籍始”这样的句式在当时是不合语法的。

2.“始+V”格式

通过对相关语料的考察,我们发现,“始”可以与动词搭配,从而构成“始+V”结构。这里的“始”已经有虚化的迹象,由动词向时间副词演化,用以修饰后面所跟的谓语动词。其中,“始为”这一格式在文献中十分常见,均是表示“开始做、当初是”等含义。例如:

(47)十九年,晋曲沃始为晋侯。(《史记·秦本纪》)

(48)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史记·项羽本纪》)

(49)十九年,田常曾孙田和始为诸侯,迁康公海滨。(《史记·齐太公世家》)

(50)绛侯周勃始为布衣时,鄙朴人也,才能不过凡庸。(《史记·绛侯周勃世家》)

(51)主父始为布衣时,尝游燕、赵,及其贵,发燕事。(《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

(52)周陽侯始为诸卿时,尝系长安,汤倾身为之。(《史记·酷吏列传》)

(53)是时,帝母王太后弟凤始为上将,秉国政。(《汉书·五行志下之上》)

(54)安国始为御史大夫及护军,后稍下迁。(《汉书·窦田灌韩传》)

(55)昭仪始为长使,数月至美人,后五年就馆生男,拜为婕妤。(《汉书·外戚传下》)

实际上,“始”在作时间副词时,能产性是非常高的,不仅可以和“为”组合,而且能够与其他实义动词广泛搭配,从而构成“NP主语+始+V+NP宾语”格式。此时,整个复合动词成分共同作句子的谓语动词。例如:

(56)周东徙洛邑,秦襄公始封为诸侯,作西畤用事上帝,僭端见矣。《史记·六国世表》)

(57)自晋使吴,教吴用兵乘车,令其子为吴行人,吴于是始通于中国。(《史记·吴太伯世家》)

(58)庄公二十四年,犬戎杀幽王,周东徙雒。秦始列为诸侯。(《史记·齐太公世家》)

(59)十三年盟于柯,公羊始论曹子。(《史记·刺客列传》)

(60)今上始得天下,独以己之私怨求一人,何示天下之不广也!(《史记·季布栾布列传》)

(61)孤寡老弱不能相养,道路死者相望,盖天下始畔秦也。(《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

(62)上始亲政事,又思报大将军功德,乃复使乐平侯山领尚书事,而令群臣得奏封事,以知下情。(《汉书·宣帝纪》)

(63)先是大夫始执国政,公子遂如京师,后楚世子商臣杀父,齐公子商人弑君。(《汉书·五行志下之下》)

(64)以高祖十月始至霸上,故因秦时本十月为岁首,不革。(《汉书·张周赵任申屠传》)

(65)而汉始筑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以通西北国。(《汉书·张骞李广利传》)

(66)初,千秋始视事,见上连年治太子狱,诛罚尤多。(《汉书·公孙刘田王杨蔡陈郑传》)

根据以上分析,我们认为,“始为”应当连读,它们共同构成句子的谓语。如果将“始”与“为”分开,断作“西楚伯王項籍始,为天下主命……”或“西楚霸王项籍始。为天下主命……”的话,就会割裂文意。

(二)“为……主(主命)”格式分析

1.“为天下主命”

我们接着再分析“主命”一词。在《汉语大词典》中,“主命”有两个义项:一是“主掌号令”;二是“古代征战之前向庙主请命”[7](P699)。在“为天下主命”这一结构中,“主命”的意思只能是“主掌号令”;由于“主命”已经充当谓语成分,因此,“为”就不能再分析为动词。这里的“为”系介词,它与“天下”构成介宾结构来修饰动宾结构“主命”。

我们对“主命”的相关语料进行了检索,发现它在汉魏时期的文献中使用频率较低,总共有九条用例。例如:

(67)项羽为西楚霸王,主命分天下王诸侯,秦竟灭矣。(《史记·秦始皇本纪》)

(68)项氏主命,负约弃功。王我巴蜀,实愤于衷。(《史记·高祖本纪》)

(69)其出西方曰“反明”,主命者恶之。(《史记·

天官书》)

(70)其入守犯太微、轩辕、营室,主命恶之。(《史记·天官书》)

(71)其失次上二三宿曰赢,有主命不成,不乃大水。(《史记·天官书》)

(72)当是之时,项籍主命,弗王,以故不附楚。(《史记·东越列传》)

(73)曾子问曰:“古者师行无迁主,则何主?”孔子曰:“主命。”(《礼记·曾子问》)

(74)无迁庙主,则以币帛皮圭告于祖祢,谓之主命。(《孔丛子·问军礼》)

(75)若主命则卒奠敛主埋之于庙两阶间。(《孔丛子·问军礼》)

在以上用例中,“主命”确实有用作谓语的情况,如例(67)中的“主命”在分句句首作谓语;例(68)、例(72)中的“主命”都是直接跟在主语后面作谓语。而像“为天下主命”这样的构式则基本没有出现。我们由此可以推测,“为天下主命”这一结构本身就是存在很大问题的。

2.“为……主”

同时,通过对相关语料的考察,我们发现,由“为”和“主”构成的“为……主”格式,在当时的文献中较为常见。例如:

(76)圣人不为名尸,不为谋府,不为事任,不为智主。(《淮南子·诠言训》)

(77)故鼓不与于五音,而为五音主;水不与于五味,而为五味调。(《淮南子·兵略训》)

(78)子发辩击剧而劳佚齐,楚国知其可以为兵主也。(《淮南子·人间训》)

(79)约斩赵,赵分而为二,所以不亡者,魏为从主也。(《史记·魏世家》)

(80)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史记·太史公自序》)

(81)不为物先后,故能为万物主。(《汉书·司马迁传》)

(82)宴私之意不形乎动静,夫然后可以配至尊而为宗庙主。(《汉书·匡张孔马传》)

(83)陈平起于亡命而为谋主,韩信拔于行陈而建上将。(《汉书·杨胡朱梅云传》)

从上述例句可以看出,在“为+NP+主”格式中,“为”用作介词,“主”则用作谓语动词。前文曾经论及,此句中的“始为”应当连读,它们共同构成句子的谓语。因此,我们认为,既然这里的“为”是动词而不是介词,那么,它后面的“主”就不能作动词,而只能和“天下”一起作句子的宾语成分。换言之,“为天下主命”这一句式是不能成立的,该句应断为:“西楚伯王项籍始为天下主”。

(三)“命立”用法分析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如果我们将“主”字属上读,而将“命”字属下、与“立十八王”连读,是不是可以成立呢?这首先要看“立”是否存在与另一动词并列作谓语的情况。通过对相关语料的考察,我们发现,这种情况是大量存在的。“立”不仅能与其他动词连用充当句子的谓语,有时还出现三个动词并列使用的情形。例如:

(84)二月,令除秦社稷,更立汉社稷。(《史记·高祖本纪》)

(85)吕王台薨,谥为肃王,太子嘉代立为王。(《史记·吕太后本纪》)

(86)诸吕吕产等欲为乱,以危刘氏,大臣共诛之,谋召立代王。(《史记·孝文本纪》)

(87)孝文皇帝元年十月庚戌,徙立故琅邪王泽为燕王。(《史记·孝文本纪》)

(88)迎立代王,是为孝文帝,奉汉宗庙。(《史记·外戚世家》)

(89)三月,有司请立皇子为诸侯王。(《汉书·文帝纪》)

(90)迎魏咎于陈,五反,陈王乃遣立咎为魏王。(《汉书·魏豹田儋韩王信传》)

(91)要害之处,通川之道,调立城邑。(《汉书·爰盎晁错传》)

与此同时,我们还在当时文献中检索到“命立”连用的直接证据。例如:

(92)皇天废去汉而命立新室,太皇太后不宜称尊号,当随汉废,以奉天命。(《汉书·元后传》)

(93)赫赫炎炎,遂焚咸阳,宰割诸夏,命立侯王,诛婴放怀,诈虐以亡。(《汉书·叙传下》)

(94)以其受命,可以言弗受也。范宁注:“先君已命立之,于义可以拒之。”(《谷梁传·哀公六年》)

因此,我们认为,“命立十八王”这样的句式是可以成立的。

综上所述,“伯王”在秦汉文献中使用频次较高,而“主伯”却几乎不见用例。因此,我们认为,“伯王”不应当改为“主伯”。“始”处于句末煞尾时,往往和“自”搭配,构成“自……始”格式,“始为”这一用法在秦汉典籍中也很常见;“主命”的语法分布与“为天下主命”不符,而“为……主”格式在文献中经常使用;“立”经常和其他动词连用作谓语,“命立”在文献中亦有用例。因此,此句的句读应订正为:“西楚霸王项籍始为天下主,命立十八王。”

参考文献:

[1][清]张文虎.校刊史记集解索隐正义札记[M].北京:中华书局,2012.

[2][清]梁玉绳.史记志疑[M].北京:中华书局,1981.

[3][汉]司马迁.史记[M].[南朝宋]裴骃集解,[唐]司馬贞索隐,[唐]张守节正义.北京:中华书局,2013.

[4][明]凌稚隆辑校,[明]李光缙增补.史记评林[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8.

[5]辛德勇.史记新本校勘[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

[6]王力.王力古汉语字典[Z].北京:中华书局,2000.

[7]汉语大词典编辑委员会,汉语大词典编撰处.汉语大词典[Z].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7.

Abstract:In “Shiji Month table of the Qin and Chu dynasties”,“Xiang ji, the King of West Chu, was appointed to be the ruler of the world and set up eighteen kings”, and “Xiang ji, the King of West Chu, ordered to set up eighteen kings for the ruler of the world” was the sentence in the new point school of Zhonghua Book Company. Xin Deyong believed that the “bo wang(伯王)” should be written as “zhu bo(主伯)”, and that the sentence should be “the beginning of zhu bo Xiangji, the King of West Chu. For the Lord of the earth to appoint eighteen kings.” In the classic books of Qin and Han dynasties, “bo wang(伯王)” is common, while “zhu bo(主伯)” is seldom used. Therefore, it is inappropriate to replace “bo zhu(伯主)” with “zhu bo(主伯)”. “Shi(始)” at the end of the sentence, often with “zi(自)” collocation, constitute “zi…shi(自……始)”; When “shi(始)”is used as an adverb, it can be combined with many verbs. The usage of “shi wei(始为)” is also very common in Qin and Han classics. The grammatical distribution of “zhu ming(主命)” in the Qin and Han classics is inconsistent with “wei tian xia zhu ming(为天下主命)”, while “wei…zhu (为……主)” format is commonly used in languages. “Li(立)” is often used as a predicate verb with other verbs, and “Ming li(命立)” is also a useful example in the literature. The sentence should be “Xiang ji,the King of West Chu, became the ruler of the world and ordered the establishment of eighteen kings.”

Key words:Shiji(《史记》);“bo wang(伯王)”;ju dou(句读);examining distribu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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