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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灵小米

2020-06-29尉峰

小品文选刊·印象大同 2020年6期
关键词:黄鸟谷穗谷子

尉峰

在布谷的声声啼鸣中,谷雨到了,立夏也很快到了,天气越来越暖和,到处是草长莺飞的景象。

此时的玉米长高了许多,绿油油的,看上去身板结实多了。而谷子还是一副纤弱的样子,在微风的吹拂下,身不由己地摆动着,摆动着,把倾泻在叶子上的阳光摇晃得支离破碎,不是跌倒在土黄的地垄,就是翻飞在湿润的空气中,亮晶晶一片,一不留神就被闪着了双眼。

年幼的时候,每到这一时节,我就跟随着父母下田薅谷苗了。他们大人一次四垄,我两垄。开始的时候,是蹲着间苗,可是过不了半个时辰,就变成跪姿的了。尽管父母一再叮嘱、示范,要求拔掉小的、留下大的,并保持一定的株距,但还是会不小心把大些的谷苗拔了。有时拔得多了,怕父母看见遭训斥,就会偷偷地把那些拔掉的谷苗重新栽上。其实心里清楚得很,它们是活不了的。甚至,活不过中午,抑或晚上。

往往还不到中午散工的时候,我早已腰酸背痛、大汗淋漓,恨不得马上跑到离地头不远的白杨树下,四仰八叉地躺倒在那片绿荫下,惬意地享受那份难得的清凉。然而,通常情况下,父母是不会让我早早离开的。只有他们快到地头的时候,才会站起来,伸伸懒腰,仰起头,眯着眼睛瞅瞅高悬的日头,然后说:“三子,你先回吧,回去稍歇歇就做饭,我和你爹再间一会儿。”

由于家里没有姐妹,农忙时,父母经常让我做饭。因此,自小我就学会了做各种家常便饭。至于后来练就的让人啧啧称赞的厨艺,恐怕和小时候常围着锅台转,继而对其产生浓厚的兴趣是分不开的。

到了秋季,谷子已有一米多高,谷穗沉甸甸的,粗粗的,弯弯的,像镰刀,像弦月,更像《汾河流水哗啦啦》里唱到的:“黄澄澄的谷穗好像是狼尾巴”。这时的微风已吹不动金黄的谷穗,吹不动灿烂的阳光,也吹不动人们缠绵的思绪。或许,只能吹动细小的露珠,蟋蟀断断续续的鸣叫,以及那斑斑驳驳的月影。

以前,收割谷子是先用镰刀割倒,然后捆扎好再用马车拉回打谷场掐谷穗。现在则不然,是在田地里直接用剪刀剪谷穗,然后装入事先准备好的编织袋里,再用三轮车或者小四轮拖拉机运回。这样做的好处是,不损失谷子。至于秸秆,得等到谷子入仓入瓮后才会腾出手去收割。

割就的谷穗不能现碾,需要翻晒几天,等基本上干了再碾,否则谷粒不易脱落。从前,碾谷子多用骡马拉着碌碡进行,当然也有用牛拉的,行是行,就是太慢,不出活。现在,大多数人家用三轮、四轮车直接碾压,也有拉碌碡的,只是少之又少。不过,用骡马碾场并未完全消失,饲养大牲畜的农家,是不会放弃这些“力量”的。

谷子碾好后,还需要晾晒些时日,直到完全干了,再用扇车扇掉谷粒中的糠秕,才可储藏,以防发霉。这时,乡亲们才会松一口气,不再关注昨日那些叽叽喳喳抢食的麻雀,也不再关心今天的风有多大,是否会刮跑谷子,从而有空闲把目光投向湛蓝的天空,蓝宝石一样的天空;有兴趣欣赏悠然飘零的落叶,枯黄的落叶。或者,聚在一起,讨论一下各自的收成和明年的打算。或者,凑到一块,打打麻将和扑克。或者,相互邀约,喝二两浓烈的烧酒和酽酽的花茶,不问夜的黑,也不理晨的白。

到我参军入伍那会儿,由于产量低,加之费时费力,老家东崖头村已很少种植谷子了,取而代之的是成片成片的玉米,一望无际。但是家乡的其他地方还种。特别是进入新世纪后,随着免间苗技术的应用和售价的进一步提高,谷子种植再次风生水起。因此,一般情况下,乡亲们的早餐依旧缺不了养人养胃的小米。

《诗经·小雅·黄鸟》就有关于谷子的记载:“黄鸟黄鸟,无集于穀,无啄我粟。此邦之人,不我肯穀。言旋言归,复我邦族。”意思是:黄鸟黄鸟你听着,不要聚在榖树上,别把我的粟啄光。住在这个乡的人,如今拒绝把我养。常常思念回家去,回到亲爱的故乡。诗中的“粟”,便是谷子(去皮后称小米)。

《诗经》中还有一首诗提及谷子:“禾易长田,终善其有。”(《小雅·甫田》)禾,即今之小米。

由此可见,谷子在我国的种植历史可谓久矣。据史书记载,粟为粱的变种。粱属于禾本科黍亚科狗尾草属的植物。品种有大白谷、大黄谷、小春谷等,根据其生长期的长短可以分为早熟、中熟和晚熟品种,有耐旱的、耐涝的,也有较耐碱的。在我的家乡,谷子的品种有东方亮、大白谷、九根齐、8311等。其中大白谷适合熬粥,8311适合做饭。

破衣悬软毛,短发被秋风。汶水长鱼白,滕州小米红。

人情今日异,客路去年同。万里关山外,孤鸿缥渺中。

这是元朝著名画家、诗人、篆刻家王冕的《客思》 。他似乎对小米情有独钟,曾在多首诗中言及小米:“小米无得买,浊醪无得酤”(《冀州道中》)、“行路望云情更切,不因小米故多添”(《题米元晖画》)。但是,被千古传诵、脍炙人口、妇孺皆知的,当属唐代诗人李绅的两首《悯农》: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誰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诗中的“禾”“粟”指的就是谷子。

《本草纲目》说,小米“治反胃热疾,煮粥食益丹田、补虚损、开肠胃”。《神农本草经》记载:小米具有养肾气,除胃热,止消渴(糖尿病),利小便等功效。《黄帝内经》中记载:“五谷为养、五畜为益、五菜为充、五果为助”,把谷类放在第一位置,说明其营养是我们人类膳食生活中最基本的营养需要。

由此可见,小米的食用价值和药用价值是一般粮食无可比拟的。而家乡的小米更胜一筹。它们色泽金黄,颗粒饱满,糯糯的、甜甜的,口感极佳,自古便作为贡米供应朝廷。前些年,更是频频走进全国“两会”,以及党的十七大、北京奥运会,名闻遐迩。正所谓任何作物都有其地域特色和不可比性。

因其还有着滋阴养血的作用,家乡产妇坐月子的主要食物便是小米粥。其做法是,先将小米上锅炒一炒,然后拌少许植物油慢火熬煮,少则一小时,多则两小时,直到米粒完全煮散、煮烂,米粥松软绵糯为止。据说,这种小米粥大补。

有一年,外地战友来访,在饭店点菜时,服务员极力推荐“炝锅小米稀粥”和“蛋炒小米饭”,说没有吃了不说好的,遂欣然点上。果然,等这两道主食端上来,不一会儿就被抢食一空。这是一种新的做法,一改小米与生俱来的甘味。其中炝锅小米稀粥用野生的“翟米花”(薤白,也叫小根蒜、山蒜等)炝锅,加了盐,咸香可口,别有一番风味。自此,但凡有外地客人,只要酒店有这两道主食,必点无疑。

小米磨成面后,还可以做成其他食物。大江南北最为常见的当属煎饼,或单独使用,或与豆面、玉米面等混合使用,无论哪种,都好吃。家乡用小米面常做的主食还有发糕,是用小米面掺玉米面发酵后蒸制的一种主食,如果蒸的时候再在上面缀以红枣或者葡萄干,口感更佳。

乡亲们还用小米面做一种吃食,那便是清明的甜馍馍。“燕子来时春社,梨花落后清明”只有到了这一时节,人们才会动手做清明甜馍馍。其形如枕头,又似大块头面包,需要切片食用,是一年一度才能吃一回的食物。

什么东西天天吃、年年吃,也会腻、也会烦。我小的时候,吃得多了也挑剔,早饭改吃小米饭为小米饭锅底,也就是小米锅巴。把锅巴铲起来用铲子切碎,加少许胡麻油,再从咸菜瓮里盛半勺盐水,翻炒几下出锅,香喷喷的,很是好吃。有一阵子,弟弟见我吃得津津有味,也要吃,就分享给他,没想到他也吃香了,非要独食,不给他,就撒泼、哭闹,在父母的劝说加呵斥下,只好无奈地让出了我的钟爱。

诚然,出现这种情况,不能不说和那个物资匮乏、食物单一的年代相关。

记得当兵后的第二年,由于降雨不停,驻地水库的水位猛涨,堤坝岌岌可危,我连奉命紧急驰援抢险。这个水库在距离县城几十里外的山沟内,老人们竟然不知当时的国家领导是谁,依旧称保定市为保定府,相当闭塞。用晚饭的时候,只见每张桌子上放着一大盆煮鸡蛋,一盘咸菜,不见主食,也没有菜肴。后来才知道,老乡们本来是做了主食的,做的是小米饭,不知听谁说部队早就不吃粗粮了,就没好意思往上端。可见,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小米还是上不了台面的。

如今,不比从前,粗粮比细粮吃香多了,特別是随着糖尿病人的增多,豆面、苦荞面等粗茶淡饭反而成了抢手的香饽饽。而乡亲们的饮食,尤其是大人们的茶饭,在我的印象中,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一日三餐,不是小米粥、小米饭,就是黄糕、饸饹。

或许,这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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