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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19年演出看新加坡戏曲发展态势*

2020-06-21新加坡蔡曙鹏

艺术百家 2020年5期
关键词:粤剧剧团新加坡

〔新加坡〕蔡曙鹏

(1.新加坡戏曲学院,新加坡 209973;2.越南电影与戏剧学院,越南 河内 100000)

东西方学者近年的研究[1]得出中国地方戏曲在东南亚的传播已有300多年历史的结论。文献显示,新加坡戏曲也有180多年的历史了。[2]英国民族音乐学者约翰·布莱金(John Blacking)在讨论文化传播与文化创新时曾经指出:“一个表演艺术传统的传承,其实像一个表演艺术的传统从一个社会到另一个社会的传播。例如欧洲音乐传至非洲,非洲音乐传至美国,中国音乐传至韩国。毫无疑问的是在传播过程中,传播者与接收者的演绎与二度创造,会让文化在异地传播过程中,有新的发展。”[3]正是这样,新加坡剧团在演绎经典戏曲剧目时,才会有自己的理解与编创。

在传播的最初阶段,当地的专业戏班和业余剧团必然是全面继承来源地的剧目、表演形态和运营方式。经过一段时间的传承之后,因为当地社会政治发展、社会环境与艺术来源国的差别,加上物质文化迥异,自然慢慢产生戏剧在地化的需求。[4]15—52

近十几年来,新加坡戏曲界编写新戏、寻找新颖的演出形式、改进运营方式,一步一个脚印,使戏曲天地产生了新变化。

一、四部创作剧目:《虎符》《烈火真金》《蝶飞·梦晓》和《红毅》

目前,新加坡活跃的民间戏曲剧团约有50个,数量较前几年稍有减少,但也有新的剧团出现。例如,去年由粤剧界多位有20年至30年丰富舞台经验的演员联合组成的新加坡粤剧实践联盟、粤剧界知名演员龚耀祥成立的龚戏曲中心,就为推广戏曲活动,注入了新的动力。

新加坡粤剧实践联盟在2019年推出了知名粤剧花旦刘满钻的最新作品《虎符》。粤剧实践联盟拥有多位粤剧界资深演员,保证了表演水平。担任导演的刘锦煌,活跃于华语、英语话剧舞台,他也是粤剧界知名票友。

郭沫若的《虎符》写于1942年。1953年,新加坡华中戏剧会曾排演此剧,由前总统王鼎昌饰演信陵君,曾担任南洋女中校长的蔡亮饰演如姬。可惜因为英国殖民地政府不批准演出而作罢。1987年,新加坡艺联剧团以《虎符》参加新加坡文化部主办的新加坡戏剧节,由已故华乐指挥家杨培贤指挥华乐团,朱承安指挥30人合唱团,谢芝炫扮演如姬,张岳成饰演信陵君。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新加坡很多文艺团体演出过古装戏,例如郭沫若的《屈原》《孔雀胆》、欧阳予倩的《桃花扇》、吴祖光的《捉鬼传》《林冲夜奔》、魏于潜的《钗头凤》、赵清阁的《红楼梦》《雪剑鸳鸯》、阿英的《碧血花》、姚克的《清宫怨》都曾经轰动一时。但把《虎符》写成粤剧,这是第一次。

刘满钻的粤剧版《虎符》,共有《求救》《计议》《窃符》《合符》《救赵》《探牢》和《御审》七场戏。导演刘锦煌从希腊古典戏剧歌队中得到启发,让温海余、胡信好、冯庭金、沈时坤等八名龙套演员,负责不同场景需要的群众演员。这八名演员在转换戏剧场面时,穿针引线,他们有时是难民,有时是士兵,有时是宫女或卫士,由这一组人构成舞台形式美的一部分。空间的转换,可以由歌队的表演来完成,十分经济又有效,在《虎符》演出过程中,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特别是战争场面,士兵不用刀枪与对手对打,由这八名龙套演员手持盾牌,与持枪的刀马旦演员对峙。她打得狠,他们只能招架与躲避,阵法清晰,队形变化丰富且极具戏剧效果。这样的设计,也无疑能掩盖业余龙套演员武功基础不足的短处。

剧艺之家与龚戏曲培训中心创办人龚耀祥饰演魏王,资深演员陈福鸿饰演信陵君,知名刀马旦巢紫娟饰演平原君夫人,八和会馆副主席柳德衍饰演晋鄙,服装设计师梁锦辉反串太后,张淑莲饰演皇后。这批资深演员的合作,保证了演出的质量。有趣的是,剧作者刘满钻虚构了一个皇后的角色,通过这个心机深沉的皇后,与如姬的个性与行为形成对比,突出了宫廷里的暗流涌动,增加了戏剧性。

不过,《窃符》作为重要场次,导演或可从戏曲表演的视点再加以琢磨:可以通过设计身段与动作,表现如姬的忐忑不安;睡梦中的魏王和守卫森严的内宫,应该有更高的警觉性,要进一步将《窃符》提炼成一场展现戏曲独特美的戏,恰如知名越剧演员金采风在《碧玉簪》里的“三盖衣”名段。

新加坡戏曲舞台上的现代戏不多。过去,新加坡戏曲学院曾创作与演出以抗日为题材的现代戏《烈火真金》(1998年),该剧2000年受邀参加在湖北省举行的中国第三届黄梅戏艺术节,获得艺术节特别奖。另一部谈当下年轻人恋爱观的歌仔戏《黄金万两》,则参加了在台北举行的“2006华人歌仔戏创作艺术节”。

2019年如切潮剧团重演了创作于2018年的一部以新加坡1961年河水山大火灾为题材的剧目《烈火真情》,再次满座。这是因为戏曲现代戏在表现现实、处理现代生活主题方面具有一定的优势。《烈火真情》讲述的是1961年河水山木屋区的一场大火。河水山木屋区是一个因烟酒商人郑河水(1834—1903年)而得名的的贫民窟,主要居民是华人。由于当天是马来族哈芝节,是新加坡的公共假期,火灾发生后只能通过电台紧急召回许多休假的消防员和警员前往救火。火灾面积达10英亩,大火迅速蔓延,木板和锌板混搭而成的住房很快就化为灰烬。《烈火真情》通过灾难中小学教师、送货员、家庭主妇、学生、私会党徒等小人物的故事,表现了村民之间的朴素情感,抒写了社会的真情与居民守望相助的社区精神。这场火灾过后,民间团体为灾民义演,凝聚了社群扶危济困的力量。政府也很快决定建造公共住房,使“居者有其屋”。《烈火真情》演出当晚有些观众因为曾经在火灾现场,看戏时被勾起回忆,特别感动。主宾新加坡国务资政吴作栋观看后表扬了如切潮剧团用地方戏讲新加坡故事的努力。

另一部重演的创作剧目是沈秀珍芗剧团的《蝶飞·梦晓》。创办人沈秀珍早期立足于武吉班让福建公会,在社区推动芗剧二十多年。2019年,该团再次公演2016年首演的《蝶飞·梦晓》,观众仍旧十分踊跃。这台戏以大家熟悉的梁祝故事为题材,另辟蹊径地叙事,由张姗兰编剧,黄林作曲,沈秀珍导演,叶旭文担任舞美与灯光设计,庄海宁司鼓,庄惠煊领奏。《蝶飞·梦晓》结构新颖,曲词具有创意,导演个性鲜明,共有《悔思·回首》《同窗·同游》《夜诉·惜别》《遥思·赶访》《求亲·初会》《泣别·病终》《抗婚·盟约》《赴约·双飞》《回首·悔思》等部分,2016年在维多利亚剧院首演时引起观众的极大兴趣,2018年受邀在中国宜兴梁祝文化旅游节暨观蝶节演出,形式内容与传统《梁祝》的编排与演绎有所不同,其创造性得到好评。

《蝶飞·梦晓》的成功得益于三个因素。一是戏剧结构非依循原来的故事情节递进,而是以马文才饮酒、抚琴、哀叹开场,将大家熟悉的十八相送打散,分到其他场次里表述;另加游湖一场,但导演不以折扇为舞蹈道具,而让演员适当用水袖放大角色情绪,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取消楼台会,另加梁祝梦会;还给祝英台、梁山伯各加了一场病榻上的戏。这些编排,让熟悉梁祝故事的观众看得津津有味。二是作曲与音乐,保持芗剧特色。“都马调”“七字调”等选用适当,加入的新曲合理动听,与传统曲牌融合得体。三是导演长期和演员合作,非常有默契。此外,舞蹈化风格是这个团队的鲜明特色,在梁祝这个题材里得以充分呈现。

另一部2019年演出的新戏是新加坡琼剧团的《红颜》。新加坡的琼剧演出始于19世纪中叶,当时海南名艺人卢彩文的戏班和庆寿兰的“琼顺班”来到新加坡,后来庆寿兰还与卢彩文、何彩生等创立了“星洲剧社”(1859年),他们也成为琼剧在海外传播的创导者和组织者。[5]但海南籍华人在新加坡是较小的族群,只占华人总数的7%。由于方言逐渐流失,新一代不谙琼语,因此近年来琼剧演出数量大减。2010年成立的新加坡琼剧团,在林端利、林书勉、谢江河等人的领导下力挽狂澜,以老戏新演的办法先后推出了《红叶题诗》《忆·红楼梦》和《花·宴》等,凝聚了族群的文化能量。2019年新加坡琼剧院演出了海南琼剧院张雁改编自新加坡琼剧前辈林禄三的同名作品《红颜》。该剧写的是明末秦淮八艳之一的董小宛的爱情故事。可惜琼剧《红颜》的下半场写的是顺治皇帝强迫董小宛进宫,表现的是他对这个有夫之妇的一片痴情,仿佛是要把他写成一个情圣。这样的情节设置,并没有得到观众的认可,尽管演员阵容不错,但也掩盖不了内容的苍白。

二、重温经典名著

2019年好几个剧团根据自身的条件与资源,演出了多部戏曲经典剧目。例如新加坡华族戏曲协会的京剧《白蛇传》、三江会馆属下三江梨园社的越剧《追鱼》、南华潮剧社的《赵少卿》、剧艺新坊的粤剧《梦断香销四十年》、如切潮剧团的《宦门骄子》(香港升艺潮剧团版本)、沈秀珍芗剧团的《血染金銮殿》、新越苑的《焚香记》等,以及大唐文化传播的越剧《苏小妹三难新郎》《柳毅传书》等折子戏。搬演经得起时间考验、有程式规范与表演要求的经典剧目,对提升演出者的表演能力很有帮助,也让观众得以认识与欣赏传统戏的瑰宝,有积极的艺术教育意义。

其中,两台越剧《追鱼》和《焚香记》的演出,凸显了越剧在新加坡的发展潜力。而像《赵少卿》和《宦门骄子》这些经典剧目,是人马众多的大戏,考验了各剧团的统筹与组织能力。大戏的推出,也提升了剧团管理与运筹的能力。

越剧是新加坡相对年轻的剧种。首场越剧演出是新加坡戏曲学院1998年呈献的《狮城越剧第一篇》。此后在短短的二十几年内,越剧在新加坡落地生根,成为深受年轻观众喜爱的剧种。其中大部分观众和热爱越剧的本地演员,并非浙江籍贯的华人,他们也不一定听得懂以嵊州方言为基础、吸收了中州音韵和官话的越剧语言,但因为喜欢这个剧种,就学听、学唱、学演。在本地定期演出、积极在社区推广、到海外参加戏剧节的新加坡越剧团有大唐文化传播(原为2000年初成立的上海越剧欣赏学会,创办人为符国婉)、勿洛东区越剧推广中心(2002年由已故的周亚兰发起,现任主席为江锦成)、新越韵(2009年创团,团长为姚金枝)、热心剧团(许素珍为发起人)、欣越苑(2014年成立,主席为宋莉玉)、三江梨园社(成立于2016年,社长是新移民李丰),剧团数量超过在本地历史更悠久的京剧和琼剧团体。

2019年欣越苑演出的《焚香记》的曲词与傅全香的版本大同小异。虽然团队人少,但导演需要确保每一段戏都有可欣赏性,处理剧本时需要进行周密的考虑。为非专业剧团排戏,导演往往是半教半导。来自陕西的张莉导演曾是优秀的演员,先后主演过戏曲学院的原创越剧《聂小倩》、秦腔《武松杀嫂》和《鬼怨》,因创造了不同的鲜明形象获得业界的赞扬。她给演员深度分析剧本,并为演员做精准的示范,让演员学会做出合乎戏情戏理的优美动作。《焚香记》的两场重点戏《阳告》和《行路》中气氛的成功营造,是演出成功的关键。

第三场《说媒》是戏的重要转折点。扮演张行简的陈珠秀扮相俊美、台步稳健、动作干净利落。黄佳华的王魁,情绪转变演得到位,最初对说媒的反应是有所犹豫,向来者说明他与敫桂英“患难相逢成匹配,停妻再娶不应该”,但经不起宰相咄咄逼人的威胁与利诱,给自己一个“烟花女难配状元郎”的借口,心一横,写下休书,押银二百两,吩咐老家院送往莱阳交给敫桂英。接着便是宰相派人来接王魁过府。戏剧节奏特别快,立刻进入《焚香记》的高潮。

常作为折子戏演出的《阳告》,便是昔日红线女的粤剧折子戏《打神》。她的“一纸休书染遍我断肠红泪,海神爷你怎也不冷眼都不瞧”,满腔悲痛,令人难忘,传唱不断。新加坡男旦欧阳炳文在《打神》中的一句唱词“焦桂英哭倒在海神廟,哭他个海沸山摇”,令人不胜嘘唏。《焚香记》里敫桂英的《阳告》从读信开始,台词较长,演员需要把握好情感层次。敫桂英从开始发现王魁对自己的称呼有问题觉得唐突,到对信的内容难以置信,到最后非常清楚王魁的背叛,并彻底绝望。演员在一声“天哪”之后开唱,接着灯光转换,舞台上的大香炉代表了新的空间——敫桂英来到了海神庙。这场戏是演员发挥唱做的重点戏。吴思宇下了苦功练出的七尺长水袖纯熟自如,有力地表现了一个被欺骗的善良女子的悲痛与绝望,控诉无门,最后选择用一段离愁织成的香罗带自缢。

《行路》是《焚香记》的另一高潮。张莉导演安排了三个小鬼跟着判官带敫桂英去捉拿王魁。这一设置,给这场戏的演员的台位调度提供了构成各种造型与画面的机会。但敫桂英的这段戏,也非一种情绪到底,当她飞过群山峻岭快到京城宰相府时,她说:“判官爷,许奴家先去试探,他若还人性在,我情愿收回。”深爱王魁的她,还是往好的方向想。扮演者林思宇在大幅度动作与走动过程中,细腻地表现了敫桂英的复杂情感,非常难得。判官的扮演者李毓文演出前受了伤,由徐哮天临时接演,演得称职,非常难得。这种全力救场的精神,值得表扬。

《焚香记》的整体演出取得了很好成绩。但较遗憾的是,剧团缺乏用乐队现场伴奏的资源。录音的效果不理想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戏到高潮处,节奏与音量没能帮助演员把气氛往上推。例如在敫桂英自缢前的那几个小节,如《行路》,如果录音带的锣鼓节奏能更强烈,根据行路的心理节奏营造捉拿负心汉的气氛,戏剧效果必然更为强烈。最后,王魁被拿下的关键时刻,只见敫桂英将白绫抛给王魁,王魁接过白绫后,把白绫绕在自己的脖子上。这一动作在逻辑上需有更合理的思考与设计。

另一台越剧是三江梨园社的《追鱼》。成立于2016年的三江梨园社,由来自上海的李丰博士发起。在三江会馆会长李秉蘐博士和董事会的大力支持下,过去三年,该社积极推动越剧活动,招收新人,成绩不错。2019年三江梨园社邀请中国杭州红梅越剧团合作演出了越剧经典名剧《追鱼》。

先说说这部戏过去在本地的演出情况。《追鱼》是王文娟、徐玉兰的第一部在新加坡放映的越剧片。这部1959年由上海天马电影制片厂摄制的影片,趣味性强,老少咸宜,得到观众的赞赏。不久后香港长城电影公司拍摄了《碧波仙侣》,由夏梦、傅奇主演。编剧周然的剧本剧情紧凑、人物形象鲜明,他用更多的片段刻画了势利的金宰相和刁钻的金牡丹,张珍和鲤鱼精也有多段精彩的歌舞表演。观灯一节,舞龙、舞狮、踩高跷,非常热闹。夏梦与傅奇的几段歌舞,编排也很精彩,同样得到观众的喜爱。

1996年,新加坡福建公会芗剧团在黄金戏院推出了两部移植自越剧的戏《皇帝与村姑》和《真假包公》,后者便是移植自越剧《追鱼》。《真假包公》由漳州市芗剧团作曲,郭迈霞和沈秀珍担任男女主角,黄林和郭界福分饰真假包公,剧本很有趣,演员也很投入,得到了媒体的关注和观众的认可,奠定了芗剧在新加坡的发展基础。

为排演越剧版《追鱼》,三江梨园社邀请了中国国家一级演员周燕担任《追鱼》的男主角。演出前数天,周燕在新加坡国家图书馆作了一场题为“越剧流派的基本唱法”的讲座。

《追鱼》在三个方面取得了显著成绩。第一方面,三江梨园社在时运更迭、文化生态转变的今天,以“普及华族戏曲及华族价值”为号召,汇聚了许多来自中国的新移民加入剧团,也招徕了不少本地的戏曲爱好者,成功地扩大了新加坡越剧演出队伍。梨园社有三江会馆领导班子的有力支持,对今后的发展非常有利。20世纪90年代,在揭阳会馆许登科主席与董事会的大力支持下,潮剧团曾经为潮剧发展写下成绩满满的一页。冈州会馆、东安会馆和福建公会在不同时期,都曾为粤剧和芗剧的推广作出重要的贡献。从《追鱼》中几位年轻演员的表现可以看出梨园社出人出戏的潜在增长能力。

第二方面,三江梨园社采用了与中国剧团合作的方式,为演出经典剧目《追鱼》铺设了可持续发展的道路。自1981年成立以来,敦煌剧坊与中国许多剧团的导演、演员、作曲者合作,有效提升了团队演出粤剧的能力。敦煌剧坊也曾邀请婺剧导演包华升将婺剧《挡马》等优秀剧目移植成粤剧,成功吸引了新观众。昔日东安会馆也邀请中国粤剧名伶王凡石前来合演、越剧名演员金采凤前来教学,提升了演出质量;由凌东明于20年前创立的新明星粤剧中心、大唐文化传播公司,也与广东粤剧院的丁凡、蒋文端以及上海越剧院的黄慧等人合作多次,广受欢迎;成立于1995年的戏曲学院邀请湖北省黄梅戏院院长张辉主演该院创作的现代戏《林谋盛》、改编自印度史诗的神话剧《罗摩衍那》和取材自西方童话故事《灰姑娘》的《绣鞋奇缘》,南京越剧团的水小燕也曾受邀导演与演出了创作剧目《聂小倩》《画皮》和《邯郸梦》等,这些都是新、中合作,推动华族戏曲发展的成功例证。

第三方面,导演张莉对表演节奏的管控十分用心。她抓住主要场次,要求灯光配合顺畅,让观众看得舒服,因而戏相当吸引人。尽管布景制作节约,却是简洁美观。真假包公同时出现的这个重点场次,表演出色,提升了冲突的戏剧性。两个金牡丹一真一假,相国女刁钻势利,鲤鱼精情真意切,两人对比鲜明。一听说包公要对张珍动刑,鲤鱼精焦急万分,哭成泪人,女主角李丰唱得悲切。扮演张珍的周燕,据理力争,一段“相亲相近人之情,作怪害人方为妖”,唱做俱佳。接着真假包公各有声情并茂的唱段,把戏推向高潮。他们能把塑造人物作为舞台表演的核心来认识,深入到角色的内心中去,用恰如其分的身段和声腔去表现人物的悲喜,非常难能可贵。

三、京剧、粤剧和芗剧老牌剧团的新作品

成立于1992年的天韵京剧社,自1994年以来在新加坡名校德明政府中学教导中学生学习京剧,培养了一批又一批年轻的京剧爱好者。学生们每年在该校的《青春旋律》文艺晚会上呈献一出京剧折子戏。天韵京剧社每年也租用剧场公开演出,制作严谨,口碑很好。2019年的两台老戏和新戏,获得了观众的喜爱。《宰相刘罗锅》之《咏梅》安排了两个演员分别在不同场扮演刘罗锅,青年演员茹易演第三、第四场,天韵京剧社社长罗德民则演第一、第三、第五和第六场。天韵京剧社也安排了冯婷扮演格格,马标扮演和坤,对人物心理活动的把握都很准确。两个狱卒的扮演者许燕和张宇辉,唇、舌、口、齿灵活,字字清晰,值得一提的是四个漫画式人物带来的喜剧性亮点。耄耋高龄的学士公们,手持拐杖摇摇晃晃地上台,马上让观众乐了。

另外一台戏《情殇》,其实是天韵京剧社的艺术总监与导演林美莲,把《秦香莲》的《闯宫》《杀庙》和《烂柯山》的《痴梦》《泼水》重新排列而成。这台对比两个背叛了爱情的悲剧人物命运的戏,以《闯宫》开场,接《痴梦》和《杀庙》,最后以《泼水》结尾。幕间穿插导演写的串词。从立意、编排到舞台呈现都颇有新意,引人入胜。林美莲多年来专注教学,让青年演员茹易、冯婷、马标和王洁等都有扎实的基本功,逐渐成为新加坡京剧新一代中的佼佼者。

敦煌剧坊的“八秩粉墨桂花香”专场,呈献了由胡桂馨主演的《金枝玉叶》之《催妆》《穆桂英罪夫》。前者与卢眉桦合演,后者与新明星粤剧中心创办人凌东明合演。从1953年粉墨登场以来大大小小演出过2000场的胡桂馨,是1981年成立的敦煌剧坊的创办人与当家花旦。2000年她主演了夫婿黄仕英编写的第一部英语粤剧《清宫遗恨》。这部剧以晚清时期戊戌变法的失败为背景,讲述光绪皇帝与心爱的珍妃相恋的悲剧,曾参加在广州举行的羊城国际粤剧节,也曾应佛山市博物馆的邀请,在古戏台——万福台上演出,引起中国粤剧界的热烈关注。

为庆祝80大寿,胡桂馨邀请多位离开敦煌剧坊多年的学生李诗谣、欧阳炳文、张淑莲等和朱振邦、司徒海嫦演出名剧选段。这些选段,演员或穿戏服,或穿便装,或在排练场语境中表演,或作为折子戏呈献,转换灵活。创意来自梁锦辉,编排得生动有趣。晚会最后安排50位敦煌剧坊的演员依次出场,由黄仕英撰写《祝贺曲》,妙句点出每位演员的个人特点,华彩纷呈。

沈秀珍的芗剧团重演了她于1998年邀请中国导演郭志贤执导的《血染金銮殿》,复排后作为2019年度的巡演剧目之一。因演技纯熟,该剧获得了观众的肯定。芗剧团的很多演员一起演戏几十年,很有默契。《血染金銮殿》也演过多次,熟能生巧。

四、移植中国戏曲佳作与强化基本训练

近十几年来,新加坡剧团移植了不少中国的越剧剧目,是什么原因呢?这得从《梁祝》说起。1956年5月2日,袁雪芬、范瑞娟主演的越剧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在新加坡奥迪安电影院半夜场首映爆满后,接着每天放映日场,场场爆满。由于观众反应热烈,官方的马来亚广播电台,破例播出了影片片段,“新中国出品的电影歌词能在马来亚广播电台播出,这是新加坡首次的越剧热”[5]114。因为档期关系,影片移师到大华和新娱乐戏院放映,连映77天,到7月17日为止,掀起了看越剧的热潮。也是这部越剧电影,促使新加坡印度舞蹈家巴斯卡将梁祝故事改编成印度舞剧,成为新加坡舞蹈史上一部跨文化的重要作品。[6]5—11接着有王文娟和徐玉兰的《红楼梦》《追鱼》、金采风的《碧玉簪》、香港影星夏梦和丁赛君的《三看御妹刘金定》《金枝玉叶》等许多越剧电影在新加坡放映,培养了第一代新加坡越剧观众。越剧电影显现了传播的优势,电影字幕解决了新加坡观众听不懂以嵊县、新昌的城关书面话为基础的“越白”问题,大大有利于越剧对新加坡不同方言群民众的传播。[7]176

20世纪50年代的越剧电影展现的是中国女性表演艺术家群体的高超水平。这些戏曲电影符合当时新加坡观众热切希望了解中国艺术发展的审美要求。已故越剧大家袁雪芬很有远见,与田汉等文人合作,很早让越剧接通了时代脉络。加上一部徐玉兰、王文娟的《红楼梦》,叫响全中国,因而越剧的发展呈现了多种跨越性。1986年和1987年,新加坡国家剧场信托剧和中侨集团分别邀请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和上海越剧院红楼剧团到有1800个座位的加龙剧院演出,十几场演出,场场爆满。这是新加坡的第二次越剧热潮,又培养了新一代越剧爱好者。这正是王廷信教授在他的《中国戏曲剧种在东南亚的传播——兼论戏曲剧种跨国传播的六大法则》中所说的六大法则之一,誉引戏传。①徐玉兰和王文娟的卓越演技、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出色的年轻演员,凭借很高的声誉而引起大量观众的追捧。近年来,中国越剧界也有不少佳作,这可以说是新加坡许多剧团多次移植越剧的近因。

近年来,新加坡余娱儒乐社将多部越剧改为潮剧。2019年再次选择移植越剧《梅花谣》,并将其作为年度演出大戏。虽移植为潮剧,但仍然保留了越剧文本、越剧舞美,因而有评论文章说《梅花谣》的演出“越剧化的特色非常明显,成了新的欣赏趣味”[8]。龙套演员虽是年龄较大的业余演员,但主要演员的演出获得好评。老将林仰忠、陈爱伦、林秀凤、林婵卿、罗益卿搭配青年演员吴蕙伶和杨玉莹等,行当整齐。林秀凤等人之所以有扎实的基本功,是因为有远见的余娱儒乐社早在1989年就邀请中国汕头戏曲学校教师林蕴育多次南来培训演员。

近年来,业余戏曲演员逐渐重视基本功的培训,自己掏钱上唱念课程、身段课,学把子功的人增多,改变了以前只想上台演戏,不愿下苦工练功的不良风气,这是非常可喜的现象。戏曲学院艺术总监张莉说:“除了戏曲学院、南华潮剧社、新加坡华族戏曲协会、三江梨园社等团体开班培训各种年龄层的业余演员外,还有更多学生找老师上私课的。”

艺术之家的创办人与艺术总监吴书玉,在20世纪90年代初,多次到中国戏曲学院受训。有一批业余演员长期参加她主持的培训课程。她说:“学戏曲其实就是学中华文化。接受训练,提升自身的文化素养,也是学员愿意不断参加培训的原因。”黄丽珠的两个孙子在南华潮剧社的少儿戏曲培训班接受训练,也是因为“不单是让孩子们身体各个部位的协调性和灵活性提高,更重要的是培养自己孩子的艺术修养,接近传统文化”。

戏曲教育强调普及艺术的基本知识和基本原理,通过对优秀剧目的欣赏和评价,来提高民众的审美修养和艺术鉴赏力,培养观众。京剧界名师田平的《田平说戏》系列,开创六年以来,得到业界的一致认可,2019年的最新一期,以丑行的戏为主题,邀请了中国天津青年京剧团的专业演员示范演出,本地京剧界的罗德民和刘静霞客串助演。这种说戏的模式延续了敦煌剧坊、艺联剧团和戏曲学院用以培养观众的“品戏茶座”“我们的传统我们的戏”的戏剧教育系列的努力。科班出生的田平,移居新加坡多年,对推动京剧不遗余力。田平说戏具体、生动活泼、重视互动,配以专业演员的精湛表演,很有效果。新加坡需要更多团队制作出这样能提高观众鉴赏力的节目,培养观众。

舞台实践是培养演员的重要手段。南华潮剧社也为多种培训班的成员搭建表演平台,让他们在其定期推出的“万紫千红”系列中演出。这个活动,让年长学员和青少年学员,通过舞台实践来提高水平。凌东明创立的新明星粤剧中心,二十年来不断开班授课。凌东明多次说过:“我通过对学生实践能力培养的观察,选择适当时机给他们上台表演。让青年演员得到锻炼。这也是检验教学成果的最好方法。”在该中心呈献的“粤韵星辉廿载情”晚会亮相的王俊明和叶明生等青年粤剧演员,表现突出。新加坡海南协会去年聘请原海口琼剧团名伶黄庆萍和陈振安开课,给新学员林明科、林明忠、邢月娇、陈月莲、赵学权和莫泽婉等演出折子戏的机会,培养新人。

五、新加坡剧团开拓海外戏曲传播的四次演出

2015年,当时的新加坡官委议员、现任耶鲁—新加坡国立大学执行副校长陈大荣教授在国会论述了文化外交的重要性。他指出,新加坡应该更好地利用软实力资产,扩大文化交流的机会。本区域管理文化遗产的机构,也应该共同努力,展示各国在上一世纪成为西方列强殖民地之前的那样水乳交融的交往。

2019年,新加坡戏曲院团以四个创作剧目参加国际戏剧节,为文化外交作出贡献。秀玉剧团的跨文化歌仔戏《黑森林的传说》受邀参加泰国朱拉隆功大学举办的亚洲文化遗产研讨会与艺术节。所有参演团队都创演在东南亚广为流播的民间故事《班吉王子的故事》。[9]3演出样式比较特别,引起了专家的热烈讨论。在场的印尼前教育部长WardimanDjojonegoro给予这样的评价:“洪秀玉与印度艺术协会舞蹈员KshirjaGovind,大胆以歌仔戏配搭印度古典舞合演,是一个跨文化的艺术融合,非常出彩。虽然一个说闽南话,一个说淡米尔语,但肢体语言很清楚,观众能猜出他们的对话内容。两种音乐交叉用,也不感觉别扭,非常吸引我们。”

符国婉创办的新加坡大唐文化传播受邀参加了越南文化、体育与旅游部和越南舞台艺术家协会联办的第四届国际实验戏剧节。[10]54演出了蔡曙鹏的越剧作品《聂小倩》。法国籍评委AlainDestanda说:“这部新加坡越剧很特别,人物只有五个,结构严密,给每个演员发挥的机会。”男主角周密获得金奖,女主角获得银奖。

陶融儒乐社受日本大阪大学副校长永田靖教授邀请,在大阪兵库县立尼崎少年创造剧场,演出了蔡曙鹏取材自印度史诗《罗摩衍那》的同名潮剧,展现了新加坡跨文化戏曲作品的风采。[7]176此外,还加演了折子戏《十八相送》。日本学者中山文观后说:“陶融的《罗摩衍那》化得特别精彩,潮剧风格浓厚,但融入印度元素的度数,导演林舜香把握得很好,如日月无声,水过无痕,非常棒!”

中国汕头市在汕头举办的潮剧艺术周,共有来自13个国家与地区的38个潮剧团体参加这个活动。南华潮剧社是唯一带了创作剧目参加这个国际文化盛典的新加坡潮剧团。南华演出的《情断昆仑剑》,取材自香港梁羽生的武侠小说,中国黄剑锋编剧、新加坡吴文德导演。在汕头演出后,南华潮剧社北上广州,演出两场,并在中山大学中大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举行由蔡曙鹏主持的座谈会。与会者包括中国潮剧代表性人物姚璇秋、《潮剧史》作者吴国钦教授、南华潮剧社卓林茂社长、艺术顾问方玉麟、剧作者黄剑丰、董上德教授、陈志勇副教授、倪彩霞副教授、潘培忠副教授、广东省木偶戏剧团团长潘大庆等。他们先后就编剧、导演、表演、舞美设计、道具马设置、创新性、剧种特色保留等方面进行了热烈讨论。大家赞扬南华潮剧社的制作带来了创新思维与清丽风格,也提出了一些建设性的宝贵意见。

六、结语

目前,新加坡有二十多个为庙会庆典演出的戏班,但没有专业戏曲院团。几个大寺庙为戏班提供了继续生存的空间,也给中国的剧团提供了来新加坡交流演出的机会。除了十几个历史悠久、由多代戏曲爱好者苦心经营的民间剧团外,还有许多社区的民众俱乐部性质的戏曲团、戏曲学习班,有一群雷打不动的铁票友。例如黄美玲领导的友诺士民众俱乐部粤剧团、黄莉莉领导的哥南亚逸民众俱乐部粤剧团、洪志庆领导的如切潮剧团等,都是经营了二三十年的业余剧团,有广泛的群众基础。[6]5—11民间的社区剧团与戏曲学习班的成员,除了一些退休高龄人士外,还有在各行各业工作的人,他们都愿意将毕生精力投入到业余学习、参与和推广戏曲活动中去。近年来出现的重视提升技艺的现象,是戏曲发展的有利因素。同时,处在多种文化交融的社会环境里,多种戏剧碰撞的机会非常多,激发了戏曲人的创造力。业余剧团也更讲究营销策略和积极开发创意,这对未来的戏曲发展也是有利因素。需要强调的是,这些戏曲人参与戏曲活动,出钱出力学演戏,有的是为了修身养性,有的是为了社区文化建设,从而让自己稳定而持续地拥有幸福感。最重要的是,他们继承了先辈的精神,承担起了推动传统艺术的使命。

2020年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坚定了许多团队应对挑战的决心。新加坡政府在疫情期间推出了“数码化提升基金”,以促进文化艺术领域的数码化。许多戏曲团体向国家艺术理事会申请了线上课程制作的资助,让戏曲爱好者居家也能继续学习。南华潮剧社、女皇镇民众俱乐部粤剧团等团体,制作了线上直播节目,维护了文化艺术生态环境的可持续性。

① 参见王廷信于2019年9月28日在新加坡中国文化中心举行的新加坡南洋学会成立80周年暨新加坡开埠200周年纪念国际学术研讨会上发表的论文《中国戏曲剧种在东南亚的传播——兼论戏曲剧种跨国传播的六大法则》,论文集尚未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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