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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里的雨(外二篇)

2020-06-19张瘦石

参花(上) 2020年7期
关键词:水饺榆树荠菜

春雨欲来时,整条胡同里都充满云烟,淡淡的,茫茫的,有时候也出现浓浓的。一层层像雾纱,一团团像云烟,依附在错落有致的房檐上,院墙上,榆树林子里的墙头上,或者隐藏于其他高矮起伏的建筑物里。云烟浓时,让你分不清哪里是树,哪里是街,哪里是房,哪里是墙。云烟渐渐散去,细雨从白茫茫的空中轻轻地飘落,均匀洒在泥土里,浆液了小草,小草晃一晃尖尖的脑袋,钻出湿漉漉的缝,望一望天空,看一看四周,突然喊道,呵,这世界好大呀!瞬间染亮了柳梢,细雨如同牛毛在柳梢上慢慢蠕动,最后形成了雨滴,顺着柳梢悄悄地滑落,跌在树下那块青石板上,又溅起来,在石板上空形成了珠花,一朵,两朵,三四朵,珠花落到泥土里,沃土经过雨水的浆液,嫩黄的芽芽偷偷地爬上了柳梢,春风乍起,瞬间又染绿了风。

在乡下,自小生活在张家胡同里,自然对乡下的春雨格外有感情。胡同里的雨开始是温柔的,多情的,随后伴着下雨面积的逐渐增大,她又是善良的,缠绵的,给人一种“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味道。

雨水大了,石头和青砖铺的路面上,在胡同里形成细细的溪流,这是谁家的汉子?头戴着苇笠,身披着蓑衣,穿着雨鞋,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眯着眼睛,咧着厚厚的嘴唇,龇着前门大大的黄牙,瞅一瞅天空,雨水顺着皱纹的沟槽,跨过酱紫色的颧骨,流入豁牙的缝隙,吧嗒吧嗒嘴,如同品尝菜的咸淡,点点头,憨笑了笑,又给人一种“春雨贵如油”的感觉。这时,你就会觉得胡同里的雨是朴实的,厚道的,那性格像庄稼汉子一样,老实巴交,本本分分,从不张扬。

雨水,像一串串珍珠贴着青砖和瓦檐子,从房屋顶上滚下来,又宛如一位娴熟的琴师,时而如小桥流水,密密地斜织着,时而如牧童吹笛,柳哨飘摇,一曲曲,一阵阵,时急时缓,时高时低,一阵接着一阵,一曲接着一曲,簌簌地落下,滴在窗前的黑青砖上,滴水石穿,青砖正面烙下铜钱大小的圆孔,一排排,一行行,跟睁着大眼睛似的洞察院子里的一切。

每逢这时,我就坐在屋里的小板凳上,喜欢听雨,喜欢听雨后那滴滴答答的声音,也喜欢听雨滴敲打院子里物品的声响,自小就觉得那是心理上,一种默默的抒情,也是一種自我感情的宣泄。也喜欢看,雨后云烟散去的风景,老觉得看胡同里的雨是一种自我心灵上的安慰,也是一种自我心灵上的解压。

时至今日,每逢下雨天,还是贴在玻璃窗前或者站在屋檐下,听雨声,观雨景,仔细体会雨中的滋味,闻一闻雨中的气息,老觉得胡同里的雨是富有生命的,善良的,温柔的,慈祥的,友爱的,多情的,所有情感的东西都隐藏于雨中。

一个不懂雨的人,是一个不知道爱惜生命的人,是一个没有内涵的人,也是一个没有被万物感化的人。人爱上的不是雨,而是雨滴落下的瞬间,将自己的心事一点点地融入雨中,一起融入的还有自己的一点点开心,一点点伤感,一点点愁绪,一点点哀怨,一点点问候,一点点思念,一点点缠绵和一种无法对别人诉说的情感。

又闻荠菜香

凉台平原上地形有个特点,南北狭长,东西狭窄,据两河(潍河与渠河)流域,属典型的三角洲地带。

原上,气候常年湿润,春夏秋冬,四季分明。由于水分充足,土壤肥沃,庄稼年年丰收,自古以来就有凉台“鱼米之乡”的美誉。

每年初春,大地开始回暖,朝气蓬勃的阳光在枝头上跳跃不定,春雨斜斜柳成烟,风儿不断给大地透露出春的气息,唤醒了原上的万物生灵。

由于平原上土层厚,腐殖质多,又加上水分充足,土生土长的野菜整棵肥大,嫩叶多,根须粗壮,保鲜时间长,菜汁也较其他地方的鲜嫩,每年春季都吸引了一大批外乡客,到春闲地、水沟旁、大坝边、崖头、麦地、河畔等地,来剜原上的美食野菜。当然,在众多的野菜中我唯独对荠菜最为钟情。

记得小时候,母亲把刚刚剜来的荠菜,在井台边用清水精洗三五遍,去掉菜根上的泥土,再用刚提上来的井水浸泡一个时辰,去去土腥味,然后晾干,用菜刀剁碎。那时家里困难,没有肉丁,就用铁勺倒入少量豆油,在灶前用温火烤熟,放入葱花、姜末等作料,搅拌均匀,一起倒入剁好的荠菜中,搅拌均匀后做成水饺馅。水饺皮分为两种,一种是白面粉做成的,一种是黑面粉做成的(麦麸面),奶奶年龄大吃白面水饺,其他人吃黑面水饺。我年龄小,只晓得奶奶碗里有白水饺,我的碗里是黑水饺,无法下咽,瞪着眼睛看着奶奶碗里的白水饺……这时,奶奶就给我倒入几个,一旁的小姑和小叔看见不愿意啦,向我翻白眼,母亲看不见时,他们就用竹筷子敲我的小手,我委屈地哭起来,母亲好言相劝……当然,他们也引来奶奶一顿臭骂。不过,那白面荠菜馅饺子吃起来真香!

后来,父母跟家里人闹矛盾,我就被母亲送到外婆家,外婆没有男孩,拿我特别亲。那时候,小姨对我也特别好,整天陪我玩耍,其中一项就是春天到坡里剜荠菜,小姨和外婆把剜来的荠菜,也是用清水精洗三四遍,再放入井水中浸泡一个时辰,拿笊篱捞出晾干,用菜刀剁碎……外婆家是上中农,家境自然比奶奶家好多啦!她把荠菜馅挤干水,放在圆瓷盆里,用刀切碎肉丁,烤上豆油,加上葱花姜末,跟剁好的荠菜馅搅拌均匀,变戏法似的用手做成荠菜饼,然后在汤碗里打上鸡蛋,抓上一点面粉搅拌均匀,把做好的荠菜饼在蛋碗里沾一层鸡蛋和面粉,用筷子夹着放入油锅里烹炸,见呈现橙黄色再用筷子夹出,放在菜板上冷冷,生怕我烫着,有时我吃得太急,烫得龇牙咧嘴,小姨站在一旁冲着我直笑,那荠菜饼猛咬一口,嘴角流油满口喷香。

直至今日,现在想起来嘴中还留有余香。

屋后的老榆树

从三角湾往北走,过了大柳树底就进入张家胡同,顺着胡同向北走一百米就是俺老家,走过老宅屋后有一片榆树林子。

听奶奶说,这片林子民国初期还是俺家的,是我曾爷张振基早年创下的一份家业,后来传到爷爷张启福这辈上,爷爷染上喝酒赌钱的毛病,到了民国三十六年,在老六团梁兴初解放景芝之前,这片榆树林子已被我爷爷卖给王家了。

哦,这些都是民国三十七年以前的事了。

说是榆树林子,其实林子不大,整个林子面积大约有十亩多地,林子里有杨树、槐树、桃树、杏树、榆树,里面还夹杂着几棵梧桐和老柳,当然林子里榆树最多。

老榆树十分高大,在春风得意中,扭动扭动腰肢,晃动晃动身体,甩一甩发梢,缠绵着毛毛细雨,枝条儿在春风细雨中,不再愁眉不展,她以开花为借口,缠着风儿想留住春天。

从树下到树梢,枝条一点儿、一点儿开始变绿,黑嫩嫩的乳芽,也悄悄爬上枝梢,大自然在春風中给她受孕,嫩芽芽在朦胧中开始蠕动。过了不久,枝条上那些松散的嫩芽,一簇簇开始变绿,一片儿,又一片儿慢慢长大。后来,一层层,一沓沓,密密勒织在枝条上,像一串串绿色的糖葫芦,胡乱的,没有规则的,横着,竖着,上上下下插满老树的绿冠。缺口的榆钱,晶莹剔透,绿莹莹拥挤在一起,恨不得把长长的枝条压弯、压断,可是老榆树上的枝条,天生就有一种看不见的韧性,任榆钱紧紧地勒住枝梢,任分量不断加重,眼看枝条弯下来了,树枝也开始往下耷拉了,可老榆树的性格跟胡同里人品相似,腰可弯,头可断,不跪不屈,不喊冤,那性格至今坚韧得很哩。

土墙里的老榆树很高,高得让那些胆小的孩童望而却步,只能眨着眼睛站在树下,眼巴巴地望着树顶上缺口的榆钱,一簇簇,如蝶会聚,一片片,似玉翡翠,不须勾勒,也不须渲染,单单就翠色欲流的汁液,就馋得一个个小脑袋,站在树下垂涎欲滴,望树兴叹。

今天,每当想起胡同里的榆钱树,心里就有一种“道旁榆荚青似钱,摘来沽酒君肯否”,那种酸酸的滋味,那种痛痛的感触,至今铭刻在心里。

其实,现在仔细想想,那就是童年记忆中的乡愁,也是孩童时期对乡情的眷恋,不须言谈,无须言表,只有装在心里去慢慢回味,才能体味出那种浓浓乡愁的味道。

作者简介:张瘦石,1983年开始散文小说创作,作品主要发表于《时代文学》《青海湖》《参花》《散文选刊》《山东教育》《速读》《东方散文》《风筝都》《潍坊日报》《潍坊晚报》等报刊。多次获省市文学创作奖,著有诗文集《潍水悠悠》。

(责任编辑 徐文)

编后语:

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往往有着极其敏感的神经。一粒沙,一滴雨,一片叶,皆能入眼入心。正如作者所说:“一个不懂雨的人,是一个不知道爱惜生命的人,是一个没有内涵的人”。对身边事物细致入微的观照,无一不体现了对生活的热忱。作者文笔细腻优美,意境清新,在作者笔下,乡愁是抹不去的记忆,剪不断的情思。最美好的不过追忆孩童年代的烂漫时光,当时春雨细如尘,原上晨烹山蔬美,老宅榆柳荫后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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