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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故乡

2020-06-11付力

大理文化 2020年3期
关键词:小村爆米花南瓜

付力

孩提时代的四季美味

现在想来,无论人生过程是完美无瑕,还是悲欢离合,因为有故乡故土在那等你,你就不是孤独的。在更多的时候,故乡是一种象征,一种召唤,一种图腾。我们去外面的世界追逐梦想,却想着儿时故园的繁花鲜果、野味什杂。是的,那些草丛中爬的,树梢上嬉戏的,浑水里窜躲的,墙头边垂挂的,沟渠洼长的,还有土里刨的,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有名没名的一切能往口腔肚皮填充的吃食,都散发着故乡的魔力, 那熟悉的久违的味道怦然让人心动,惹人心旌荡漾,似乎嗅着那味道,就找到了童年的我。

春暖花开的季节,暖风甜甜,莺歌燕舞。小村的路边田梗上草花摇曳,芳草连天,引得人驻足凝眸。小孩眼尖,馬上发现草丛中有一种白茅草针在春风中抖动、招展、炫耀。这种在农人眼里是危害茶园、桑园、果园和苗圃等旱地的恶性杂草,在孩童眼里则是春天的礼物。白茅草针拔出来,放到嘴里细咂磨,有一种甜丝丝的清香滋味。用抓钩子刨出深埋地下的茅根,其根甚长,白软如筋而有节,味道甜美。长大以后才知道,茅针和茅根都能入药。且茅针在古文献记载中,曰“甚益小儿”。

春天的日子里,最多的吃食是田野里的野味:荠菜,马马菜(马齿菜),还有面条棵。其中荠菜是童年百吃不厌的美食。荠菜是野菜中最让我难忘的,不仅儿时的家里贫困缺吃少穿,在粮食不宽裕的大集体时代,用一篮一筐嫩生生的贴地皮生长的荠菜,调济齿间的单调,代食节粮,又能佐餐美味。一场春雨过后,房前屋后,树下沟壑,田垅麦地,不管是被落叶覆盖的腐土,还是裸露一冬的荒原,原来与地皮一色的灰色的荠菜,一夜之间葳蕤成一地翠绿。母亲这个时候早早地就注意到荠菜,选择在这个时令,集中挖来一筐一筐的荠菜,在院子里的水压井边,一遍一遍淘洗干净,一根一根择去发黄、干枯的叶片,然后放在开水焯一下,用手挤去里面的水分,这个时候散发着清香的荠菜,可以当作凉菜调着吃,上边撒一些焦花生的细沫或者炒熟压碎的芝麻盐,就是一味上等的家常凉菜。更多的时候,母亲会发点粉条,大油大盐炒几个鸡蛋,和焯过水的荠菜搅拌一起切细剁碎,作为包饺子的馅。青绿色的荠菜,黄灿灿的鸡蛋块,晶莹透亮的粉丝,混合在一起,再滴几滴香油作引子,包出的饺子比肉馅的差不到哪去,是一家人爱吃的春天里的美味。至今想来,还犹然唇齿留香,回味不已。

春天里还有一种滋味,不能忘怀,就是早春的韭菜。刚过了春节,一年中的最好的吃食,都在这最清闲的日子里吃个遍,似乎村人的味觉也迟钝了许多。那些寂寞的夜,那些灰色的路,那些遥远的痛苦劳累记忆,那些记忆里让人渐行渐远的快乐,都变得越来越模糊。韭菜就是在这个时候,成为第一份当季应时的新鲜物件,从地皮下冒出青色的叶尖,日沐阳光、夜吸朝露,用不了几天变成胖胖的枝叶,鲜嫩而翠绿,瞟上一眼就会满口生津,见而生怜。这时的韭菜叶片宽厚,叶鞘粗壮,品质柔嫩,香味菲菲。生调、炒菜、抱鸡蛋、沓菜合、包饺子、喝咸汤,荤素搭配均可,油多油少都香。韭菜对生长的土地环境不大讲究,房前屋后,有块巴掌大的地方,都能长几墩青绿怡人的韭菜。韭菜可以用根栽植,也可以用种子种植。韭菜的鳞茎生命力很强,不管你割的时候,留下的根茎是长还是短,总会越割越旺盛,越长越粗壮。一茬一茬生长、采割、成熟、枯萎,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很像农人一年一年琐碎而又相似的日子。我喜欢韭菜馥郁的香气,更喜欢韭菜的朴实无华、坚韧不拔,和我的父老乡亲脾气相似。

夏天的主题对于常年在土地干活的农人,除了炎热就是劳累。对于孩子们来说,可以脱个精光,尽情在村中的坑塘、大渠、小河沟的一洼清水里,洗个透心凉,搓去一冬一春汗味泥渍,然后疯玩一天,累了在树下荫凉里,睡得像小猪一样香甜。男孩七岁八岁狗也嫌的初夏岁月,村里几个一般大小的男孩子,纠结在一起,打东家的麦黄杏,摘西家的小嫩枣,够村北头的青梨,切害南地里的毛桃。到处寻找攫取着可以让稚嫩的口腔,能刺激一下的初夏滋味。就连村里的土桃子树(学名构树)上结的构棒和土桃子也不放过。构树是分公母的,就是雌雄异株,花儿也不一样。雄树的花长长的、毛绒绒的,上边像沾满了星星点点的面粉,又像一只蠕动的毛毛虫。构棒嫩的时候是能生吃的,不过我小时候怕毛毛虫,不敢吃。母亲总是拌上面在锅里蒸熟,加上盐、酱油、醋、蒜末、香油,很好吃。雌树的花像个桃,雌雄树经风吹传播授粉后,雌花开始结出圆圆的青果,等表面看起来变红了就是土桃子。土桃子其实是由一根根针状,外面像火柴头一样的蕊组成。夏初的日子,小伙伴们吆五喝六爬树骑墙,攀上构树颤微微的枝丫,随摘随吃,土桃子很甜,很好吃。当然人喜欢吃,飞鸟、蚂蚁也喜欢,很多时候,能看到土桃子的雌树树干上,爬满好多上上下下忙碌的蚂蚁。

夏日的居家餐桌上,常常会有一种说是菜,又不是菜可佐餐可主食的东西,就是村里人好用闲、散、边、孬地种的南瓜。有一段时间,我对黄黄的表皮像是蒙了一层面屑的南瓜,无论是喝南瓜糊糊、炖南瓜配粉条,还是炒嫩南瓜丝,都深恶痛绝。唯独对以南瓜花为食材的种种吃法,还蛮喜欢。母亲深谙自己的各个孩子的习性,每次早晨顶着露水给南瓜嫁接套袋授粉,总不忘掐回一捧嫩的南瓜花。那淡黄橙红呈喇叭状的南瓜花,在风餐雨露中,在轻筠繁星黎明与黄昏径自热热烈烈地开放。南瓜花有两种,一种是花蒂处有小瓜,小瓜顶上的花俗称实花,意为这花能结出果实。母亲就是为这种花用不长小瓜的南瓜花对套,然后用草秧扎一下花蕾。那些不长小瓜的南瓜花,南瓜藤蔓几乎每个节都要长出一朵虚花,这样的南瓜花摘除了,不影响南瓜的生长。母亲用摘来的南瓜花,能做出很多种好吃味美的菜。清炒南瓜花,焯了凉拌南瓜花,油炸南瓜花,南瓜花饼、南瓜花汤、南瓜花糊糊,还可以剁馅包包子等等。南瓜花是黄色的,茎梗是绿色的,不用添加任何配料,也能做出色彩斑斓香味扑鼻的美食。

夏末秋初,有一种特别的吃物,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勾起孩子的馋虫。这其中有大田里广泛种植的玉米的变种甜秫秸,和家里用于织箔的高梁秫秸的变种甜杆子,也有专种来以吃秸秆的甜梢。变种甜秫秸和变种甜杆子很容易辨认,它们都是光长个儿不结穗,杆子青青的光亮的。接近成熟的季节,孩子们去玉米地、高梁棵里割草,多半能找到一棵两棵甜秫秸和甜杆子,成为上天和土地对乖巧勤劳帮父母分忧的孩子们的奖赏。熟了的甜秫秸和甜杆子的根部很脆,用手扯着梢子猛一扥,就容易从跟部齐刷刷断开,这样的甜秫秸和甜杆子肯定甜度大。那种家里专种给孩子们吃的甜梢,更是如此。甜梢和当下的甘蔗大致相同的吃法,只不过甜梢茎杆青青爽爽,肉也绿盈盈水分十足,饱含汁液,酥甜中带着一丝清香,而且从根一直甜到梢穗,有的地方叫它“甜甜梢”。甜梢嚼起来省事且便于吸收,但不如甘蔗糖分多。据说甜梢富含丰富的碳水化合物、脂肪、蛋白质,还有稀有的铁、钙、磷等多种营养成分,有清热解毒之功效,在夏天吃的话可以清热润肺。不过小村里孩子们不懂这些,只是作为一种零食调节枯燥的生活。那时候,最便宜的零食就是甜梢,高高的一根茎按自然的分节,砍成好多节,一毛钱能买两三节。啃掉皮,把里面的甜甜的汁液咀嚼出来,吐掉白渣,一毛钱的零食可以吃上好大一会子。

秋天,到了砍玉米秸和割大豆的时候,收割庄稼的过程中,偶然能遇到一棵熟透了的一窝甜瓜。大人们不舍得吃,带回家给孩子解馋。更多的时候,孩子们在收获了的田地里,能见到的久违的马泡。马泡瓜蔓和甜瓜的瓜蔓相似,长长的瓜蔓上结着些或青或黄的果实,那种温润心灵的感觉,令人好惬意。别看马泡长相可爱,吃起来酸酸甜甜的,但是这种植物对于种地农人来说毫无用处。小时候在庄稼地头上,经常看见成片的马泡瓜秧。大田里如有马泡瓜,肯定会被大人们连棵带秧拔出来扔到地头上。成熟的马泡瓜闻起来像甜瓜一样香气扑鼻,孩提时往往出于嘴馋,忍不住就想吃一口,它的味道卻是甜中带苦的。更多的时候,马泡是男孩子游戏里的玩具,上学时口袋里都装着马泡。如今的土地由于大量使用除草剂,很少能看到马泡了。

秋天的记忆里还有一种叫黑天天的植物,在小院犄角旮旯,在路边草丛都能看到那一蓬蓬、一簇簇茂盛的生长着的黑天天,它的果实很小,只有黄豆粒大小。黑天天,一听名字,会觉得非常有意思,那是因为这种果实成熟后会结满一个个圆润饱满的黑色小果实,看上去黑黑的一片,所以得名黑天天。果实熟透后可采食,味道酸甜或者有些微苦。虽说现在已经看不到这种植物了,不过那苦涩酸甜的味道,永远沉淀在舌尖味觉的褶皱中。

漫长冬季是村人们最清闲的季节。故乡的沙土地上,北风一吹各种树叶次第飘落,光秃秃的树梢在寒风中抖擞着,一望无际的裸露着的原野,弥漫着一层黄土的尘嚣。干冷干冷的小村冬天,一向活泼的孩子们也少了许多欢声笑语。一、二年级的孩子上学走路都是躬着腰、抱着膀、抄着手,大一点的孩子精乖些,会知道带个用小铁盒子改制的小火壶,里面盛了几小块木炭,或带个小盐水瓶子灌满热水暖手护肚。真正能让孩子们能活泼起来的是,轰嗵一声的炸爆米花的巨响,响声的地方立马会汇聚大大小小的一群孩子。

走村串户炸爆米花的人,都是附近村的小手艺人,一般冬季农闲的时候出来赚个零花钱,和那些冬天挎杈子到处捡粪的老人一样,是一闲着就皮疼老实巴交的农人。我们这里炸爆米花,很少有用大米炸的,一是大集体时代,我们这里不出产水稻,偶尔吃的大米都是用两斤多麦子换一斤大米得来的,本身麦子就很金贵了,何况大米。再者大米炸出来的米花小,不如玉米炸出的爆米花又大又酥,还出数。孩子央求大人给炸爆米花时,只用给孩子一两角钱,炸爆米花用的玉米,孩子自己就爬上墙头,取下两三掛玉米棒。炸爆米花的工具也很简单,手艺人自个儿制的火炉,架上黑乎乎像大炮一样的爆米花机,一手捯饬着碎煤块,一手摇动着爆米花机。把玉米粒放到爆米花机的容器里,手艺人不忘添几粒糖精以增加甜味,然后密封容器开始烧火。手艺人在做这些活计时,一直不停地注意爆米花机子上的表盘一样的东西,那是爆米花机子压力大小的标识。这个时候孩子们把自己要炸的玉米用芫子排好队,等待爆米花机受热受压膨化,最后释放的过程。每当一锅爆米花差不多要放炮的时候,手艺人会喝斥孩子们远离爆米花机,以防炸伤烫伤。随着“嘭”的一声巨响,白烟四起,热而香脆的爆米花便装满了用几节面袋子缝制而成的口袋。诱人的香气,让围观的人们口水喷涌。这时候最兴奋的要数我们小孩子,不管是谁家先炸的爆米花,大家都可以抓一把尝鲜。这是波澜不惊的冬天里,小精灵们最惬意、最幸福的时候。

据说,有人总结这个场景说是中国式炸爆米花。即自己带原料(来料加工),甜度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调节,每次炸爆米花的时候,旁边总会围着一群人,等待着“轰”的一声,然后与围观人群分享食之的快乐,将热气腾腾的新鲜爆米花带回家。炸爆米花的手艺人,在小村要待上一天,几乎家家户户有小孩的都炸了爆米花,小村又恢复到往日的宁静。

小村的食粮

记忆中的童年,目之所触的那些家乡的生量子(老家方言,意即有生命的东西),似乎没有什么不能吃。很多植物从根茎、秸秆到叶片,到成熟结果以及在生长发育中的花、须子,都能成为小村人口中的食物。那些看起来很美丽的或极丑陋的花、果、根、叶、杆、块 、瓤 、殃、须、种、皮,无论是种植的还是野生的,在食物短缺的年代,都能被小村人奉为尊贵的桌上菜食,成为填充我的父老乡亲饥饿腹腔的基础养分。

俗话说,巧姑难为无米之炊。这里,就罗列一下我的童年小村的食物来源与变迁。和各地的农人一样,我的小村人的营养来源主要是依赖谷物,尤其是玉米、小麦和小米,还有一个重要的主食是红芋。穿越春夏秋冬四季的天空与土地,村人们采集、捡拾、挖掘、收获、加工大自然的馈赠,把看起来外表各具形态的植物果实与根块,变成营养与美味俱佳的舌尖享受。

故乡的特别地理成因和气候特点,决定了这里的人们的食物来源的主要方式,是靠种植粮食作物获取一年又一年的生存主渠道。小村人种植粮食作物有小麦、大麦、玉米、谷子、稷子、黍子、高粱、红芋、大豆、蚕豆、豌豆、绿豆、小豆、芝麻、油菜、花生等。种植的蔬菜有萝卜、白菜、辣椒、芹菜、胡萝卜、茄子、番茄、韭菜、大葱、洋葱、大蒜、黄花菜、芦笋、莴苣、茼蒿、菠菜、莲藕、土豆、拉菜、牛蒡、山药、黄瓜、南瓜、冬瓜、丝瓜、笋瓜、瓠瓜、苦瓜、佛手瓜以及西瓜、甜瓜等。其中小麦、玉米、红芋是主要的食物支柱,小村人的百分之八十的营养,是靠红芋、小麦、玉米提供蛋白质丰盈自己的四肢劳作需要的热量。萝卜、白菜、茄子、辣椒、黄瓜、南瓜是村人佐餐的主要菜肴,为小村人大量提供身体发育生长所需的各种维生素的同时,也用不同的滋味调节着单调的乡村生活。大豆和芝麻、油菜、花生,作为烹饪主食和蔬菜的油料来源,一直以它的一种圆滑的形态,擦润着小村人因吃喝杂粮根块变得粗糙的食道。至于水果,小村里也是一年四季花果飘香,红红的苹果、脆生生的梨子、粉嘟嘟的桃子、满天星的山楂、软松松的柿子、黄澄澄的杏子、涩涩的李子、水胖胖的葡萄、大红的枣儿、酸甜的杨梅、紫绒绒的桑椹、炸了皮的石榴、蜜样甜的樱桃、哏哏的冬桃等等,土生土长的这些多年生的草本、木本植物,遵从着大自然的脚步,一岁一枯荣,让我小村的父老乡亲们在繁重的劳作和负重的同时,有机会品味短暂的羸弱甜蜜与苦涩,有时间历经一种心灵的酸楚与精神的隽脆,真切地歆享着风、雨、雪、雷、电中大自然的种种擂击与触摸。

走在小村的沙土地上,一位晚归的挎杈子、拿粪耙子的农人,一枚柳树枯黄的落叶,一排怆然南飞的大雁,一滴小草尖上的晨露,一朵如羊群蠕动的白云,一只夜里酣畅淋漓欢唱的蛐蛐儿,都让我湿润眼帘。小村的细枝末叶都会让我凝望、伫立、静黙、冥想和祈愿,让我欢喜让我忧,让我思索,让我动情。在带着两脚泥土,跌跌撞撞走向故乡以外的天地,回首再看自己生长的这块一直认为贫瘠粗鄙的沙土地,没想到的是,仅仅这些种植、栽植的农作物,就有这么多我曾经的口腹之福舌尖体味。譬如最为常见的麦子,小麦是小村人一年到头稀罕的美味主食之一。小麦磨成面粉后可制作馒头、蛋糕、面条、油条、油饼、火烧、烧饼、煎饼、水饺、煎饺、包子、馄饨、蛋卷、年糕、面水等等,这些万变不离其宗的烹饪饮食方式,千变万化地丰富着我的小村人一成不变的枯燥生活,让每一餐的家人吃饭和亲人团聚,都尽可能洋溢着幸福的氛围和那股热闹劲儿。

静静地沉下心来,仔细数数儿时吃过的东西,想坦然如数家珍娓娓道来,都有哪些我吮吸过养分的美食,却不禁感觉到最吸引我心的,还是那熟悉的味道挥之不去萦绕心底。曾几何时,美食于我并无概念,钟情的仅是那个能抑制肚子叽哩咕嘟乱叫的食物而已。小村没有外部城市的饕饕美食山珍海味,有的是炸馓子、柿子饼、热烧饼 、臭豆腐 、绿豆丸子、红芋干、红芋凉粉、五花肉、面煎鸡、小糟鱼、紫豆角、干豆角、干锅巴、玉米棒、花卷子、黄窝头、黑饼子、白馒头、菜包子、老油条、肉合子、黏糖糕、各种蒸菜、面筋汤、鸡蛋蒜、臭豆子、芝麻盐、毛懒蛋、面煎辣椒、辣椒糊子、豆腐卤、碎面叶、发面橛子、杂面条、藕荚汤、咸卷子、死面锅饼、炒窝头、焦叶子、毛构棒、甜构桃、红苹果、水蜜桃、麦黄杏、六月鲜、紫李子、大红枣、甜杆子、甜蔬秸、榆钱儿、羊肉汤、薄烙馍、蝶喇猴、抽毛芽、洋槐花 、南瓜花、黄花菜、黄香瓜、菜甜瓜、蜜样的西瓜、带花的黄瓜、山药豆子、小米团子、葫芦菜、脆洋姜、咸酱豆等等动辄上百种特色小吃。

小村人养的动物除了鸡、鸭、鹅、狗、猫以外,像猪、羊、牛、马、骡、驴等,基本是不容易成为口中的食物的,特别是牛、马、骡、驴在大集体时代,如不是老死病死,谁也不敢宰杀一头。牛肉、马肉、骡肉、驴肉的滋味,即便是老的农人,一辈子也不曾有过几次吃食的经历。我小时候记忆里没有吃过牛肉、马肉、骡肉、驴肉。就是猪肉、羊肉,也是过节过年时才有大口吃大口咽的机会。平时的日子,家里来了客人,或是请村里的能干的办重要的事,会杀只鸡或鸭,买条鲤鱼或草鱼。

至于现在城里人吃的天上飞的,地里跑的,土里藏的,水里游的,我儿时的印象里,也都有味觉记忆。现在回想起来,儿时吃过外面泊来的食物有海带、带鱼、石花菜,还有父亲从外地工作的地方带回的大鱼,其余的吃的葷腥都来自本地的地理空间。春天用弹弓打下的田野上空翻飞的几只麻雀,夏天麦收过后土里爬出的金蝉,村里坑塘里偷摸来的草鱼、鲤鱼、产条子、泥鳅,冬天带狗遛雪中的麦田,偶然撵上一只野兔,都能成为一家人难忘的一顿有滋有味的聚会。过年过节,生产队里把集体饲养的猪羊宰杀几头,把坑塘抽干水,逮出养了一年的鱼,按人头或工分分给社员。这些活蹦乱跳的鲜鱼和还冒着热气的猪肉、羊肉,都是小村农人亲手劳作的丰收成果。农人们,在分配这些收获时的心情是欢欣的,吃食这些美味佳食时的动作,是不需要掩饰自己不雅吃相的。这些来源于小村农人身边的原产食物,以它自然的原生态的方式,经过每一个以家庭为单位的饮食变幻,加之农妇的巧手细琢,回馈着这些辛勤劳作的村人。

在那些栉风沐雨的日子里,这些食物忠诚地陪伴着我筚路蓝缕的行进与跋涉,记载了我多灾多难的青春,也记住了我的最初的青涩、无知和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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