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玉枝，江姣姣，易保树

(1.安徽农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合肥；2.南京邮电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南京 230026)

工作记忆是二语习得中的一个重要因素。从90年代起，国内学者分别从理论和实证两个方面对工作记忆与二语习得听、说、读、写、译等方面作了一些研究，取得了一些关键成果。这些研究促进了国内工作记忆与二语习得研究的发展，但还存在一些需要解决的问题：一，工作记忆与二语习得相关研究整体数量较少，偏向于实证研究且理论研究少；二，研究结论有不一致之处。如关于工作记忆对二语听力的影响，刘会霞、燕浩[1]通过开展听觉工作记忆实验，考察二语学习者听力个体差异的工作记忆效应，发现工作记忆能力与听力水平显著相关，而张晓东、陈英和[2]认为工作记忆对二语听力的解释力不显著。因此，有必要重新梳理前人研究成果，进行更细致的分类和整理，勾勒更清晰的工作记忆与二语习得研究概貌，为未来发展趋势提供方向性指导。

一、工作记忆与二语习得相关理论研究

工作记忆是对暂时存储和加工信息的记忆系统，“由语音环、视觉空间板、中央执行器和情节缓冲器四个部分构成，它的容量有限，与人类复杂认知，如推理、阅读理解、语言产出等关系密切”[3]536。近年来，工作记忆在二语习得研究听、说、读、写、译等方面都有一定的研究成果，因此，探讨工作记忆与二语习得关系的研究逐渐成为关注热点之一。

本研究基于CSSCI(2019-2020)来源期刊目录，选定10种语言类核心期刊和5种心理学类核心期刊(详见表1)。

表1

一类检索关键词是“工作记忆”“二语习得”“工作记忆广度”“工作记忆容量”“工作记忆模型”，二类关键词主要为“听力理解”“英语口语”“阅读理解”“书面语表达”“翻译”等，发现过去10年间这 10种语言类核心期刊和5种心理学类核心期刊共发表相关论文 86篇。笔者首先逐一阅读86篇文献，然后删减与主题相关度不高的文献，结果统计从2008年至2019年这十年国内学者发表的关于工作记忆与二语习得研究文献38篇。

在梳理检索到的理论研究文献中，我们发现，国内学者都是从Baddeley和Hitch的工作记忆模型出发，重点讨论了工作记忆主要成分语音工作记忆和执行工作记忆对语言学习的影响。同声翻译不仅需要双语的在线实时理解又需要在线语言加工产出，对学习者的高级认知能力要求很高，所以，国内对同声传译与工作记忆关系的理论述评较多。下面将重点阐述语音/执行模型和口译记忆理论以及同声传译相关研究。

工作记忆与母语习得关系或与二语习得关系，研究者主要从工作记忆的两个主要组成部分(语音工作记忆与执行工作记忆)来研究，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工作记忆不仅对母语习得起作用，对二语习得与发展也发挥重要作用。在有关工作记忆研究取得一定成果的同时也暴露出不少问题，如温植胜、易保树所提到的，有研究者将语音工作记忆与执行工作记忆的广度进行综合计算，以两者的平均分数作为最终测试结果，这种方法在一定程度上混淆了工作记忆不同成分及各个次级认知功能在二语习得技能发展中所产生的不同作用。[4]565温植胜基于工作记忆和认知心理学、母语习得以及二语习得的研究成果，整合提出了语音/执行模型(语音环和执行工作记忆模型)。此模型强调语音环和中央执行器在二语习得中的不同作用，具体分为四个层次，由低层到最高层次分别为长时记忆(LTM)、工作记忆主要成分(语音工作记忆、视觉空间工作记忆和执行工作记忆等)、工作记忆各主要成分所囊括的次级认知功能(如语音记忆主要涵盖语音短时存储、发音演练等)、测试语音工作记忆的简单记忆广度任务和测试执行工作记忆的复杂记忆广度。[5]该模型能为之后的研究提供更具体的理论导向框架，但是仍然需要更多实证研究对其进行逐步改善。

工作记忆与口译的研究，张发勇[6]从认知心理学角度探讨了工作记忆四个主要组成成分(语音环、视觉空间板、中央执行器和情节缓冲器)在口译理解中发挥着独特的作用与功能。强调要完成口译理解的全部过程，需要四个组成部分的协同运作；此外，研究者基于口译实践经验总结，分析与论证了同声翻译记忆因素的性质、结构和功能等问题，提出关于口译的记忆理论，主要包括口译信息加工理论、口译认知资源分配理论、口译认知与语用理论，进而许多研究人员借鉴了认知心理学中相关工作记忆理论，结合口译记忆相关理论模型与实证数据，尝试提出了同声传译的记忆模型，主要是Darò & Fabbro 提出了同声传译记忆系统的一般模式与 Mizuno提出同传“内嵌式”加工模式[7]，这些模型都突出了工作记忆资源对同声传译加工及效果的重要影响。

由此看出：国内学者主要基于认知心理学的相关工作记忆理论，并尝试构建口译中的记忆理论模型，重点分析了工作记忆与第二语言学习之间的关系且提出从认知的视角构建学习策略的新见解。但是理论研究关注的范围很少，且没有与心理研究紧密结合，如被试者的心理因素在研究中关注较少。

二、工作记忆与二语习得实证研究

我国对工作记忆与二语习得实证研究主要落脚于工作记忆的组成部分(中央执行系统、语音回路和视觉空间模板)、工作记忆容量大小、不同情景角度(图示激活理论、语境限制)、汉英工作记忆的加工与储存等因素来研究与二语习得不同方面(听、说、读、写、译)的关系。经过梳理，发现近十年来国内工作记忆与二语习得实证研究有以下特点：

(一)偏重于同声传译中工作记忆的研究

工作记忆是影响口译加工与效果的一项重要认知资源。代表性研究成果是张威通过前后测考察同声传译对工作记忆发展潜势的特殊影响，认为长时间的同声传译训练提高了口译者工作记忆容量，也促进了协调能力的发展。此后，研究者更加关注工作记忆在同声传译中作用的研究。28篇实证类文献中基于翻译任务(口译)的共7篇，书面语输出4篇、听力理解3篇、口语表达1篇、词汇知识3篇、阅读理解(包括句子加工、语法知识)共5篇。通过分析发现，研究者主要聚焦翻译活动特别是同声传译任务下工作记忆的研究，其次关注的热点是二语理解(阅读理解和听力理解)、词汇知识和书面表达与工作记忆的关系研究，对口语表达中工作记忆的研究较少。

书面语产出需要大量的认知资源，二语习得中关于工作记忆对书面语产出的影响，火敬[8]研究结果显示语音回路和视觉工作记忆分别参与“转写”与“计划”子过程；易保树[9]证实了工作记忆容量的个体差异对语言产出的准确度有显著影响；易保树和倪传斌[10]研究结果表明工作记忆容量影响任务指令对书面语产出的作用，任务指令和工作记忆存在交互作用。韩亚文[11]证实了工作记忆容量大小与口语产出的准确度显著相关(与书面语产出相同)，与流利度指标相关，复杂度指标无关。

综上，研究者们较多关注翻译中工作记忆的研究，尤其关注同声传译任务中的工作记忆研究。建议未来要重视写作、听力、口语任务下的工作记忆研究。

(二)工作记忆容量的测量方式比较

文献中涉及工作记忆容量的测量工具主要包括阅读广度测试、操作广度记忆测试、句子尾词广度测试、数字记忆广度(digit span)测试和听力广度测试等。其中研究者们使用最多的是阅读广度测试和操作记忆广度测试两种。

阅读广度测试是由Daneman 和Carpenter[12]所提出的记忆广度测试的设计，该研究目的之一是设计一种衡量工作记忆的加工和储存功能的方法。具体方法：被试被给予一组句子来阅读,被试必须按照自己的节奏大声朗读一系列句子，并回忆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单词。该测试由60个无关句子组成，长度从13到16个单词不等。每句话以不同的词结尾。两个例子是：“When at last his eyes opened, there was no gleam of triumph, no shade of anger. The taxi turned up Michigan Avenue where they had a clear view of the lake.”每个句子都是在8×5英寸中间的一行上输入的。卡片分为三组，每组两句、三句、四句、五句和六句。插入空白卡片以标记每组的开始和结束。实验者每次向被试出示一张卡片，要求被试大声朗读。句子一读完，第一张卡片上就放了第二张卡片，被试要开始读新句子。这一程序反复进行，直到一张空白卡片表明审判已经结束，被试将按每一句子发生的顺序回忆起每一句的最后一个单词。在测试开始前，被试被给予两个句子级别的几个练习项目。在测试过程中，每组句子的数量会增加。广度测试包括两句、三句、四句、五句和六句的三组。被试被呈现的句子越来越长，直到他们在某一特定水平上的所有三组句子都失败了，测试在那个时候被终止了。每三组中有两组被试的结果是正确的，就以此来衡量被试的阅读广度。

另外一种是操作广度记忆测试，用来测试学习者的操作工作记忆广度，主要考察信息的处理和存储[13]。具体方法：处理是指进行简单的数学运算和判断错误，具体包括加、减、乘、除混合运算，然后判断结果对错，总共60道算式。存储指单词回忆，单词总共是60个高频词。例如：“2×7-17=6correct?apple。”被试首先要判断计算结果是否正确，然后要努力记住apple。这个记忆任务通过DMDX软件呈现在电脑屏幕上，每一小节被试需要首先判断算式是否正确，不管判断正确与否，0.5秒之后屏幕上出现一个英语单词。每次出现的算式和单词都不一样。这个过程会重复出现，直到屏幕上出现英文提示“请回忆刚才出现的单词”，这一小节才结束。被试根据要求打出刚才出现的单词，之后再进入下一小节。每一小节最少有2个单词，最多有6个单词。

由此可以看出，对于工作记忆测量的两种主要方法：(1)都是对工作记忆的加工和储存功能的测量；(2)两者所选择的材料数量都是60，数量适中且便于控制实验时间与效果；(3)测试都是分组分节进行，且难度在不断提升，测试被试的不同水平(level)；(4)最终判断结果都是通过被试所能回忆的正确单词量来计算，使最终的分析结果便于统计。此外，两种测量方法也存在不同之处：(1)阅读广度测试更多地涉及语言加工的内容，而运算广度考察的是非语言的处理能力；(2)阅读广度测试是由实验者统一控制，而运算广度测试是由被试自己在电脑上控制，这之间需要考虑到统一控制与自行控制的差异；(3)具体计算方法不同，阅读广度测试是被试能够正确回忆所有句末单词的最大句组，而运算广度是被试能按所读/所听顺序正确回忆出单词的数量。

(三)研究对象不均衡

国内10年间对于工作记忆与二语习得实证研究主要聚焦低年级本科生。27篇实证类文献中，对初高中学生的研究仅占3篇，本科及以上学生达24篇(英语专业学生占9篇，非英语专业学生6篇；一、二年级学生占15篇，三、四年级学生占5篇，研究生2篇)。

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在于：(1)语言类的学习与学习时间有着密切关系，为使这一因素在研究中发挥作用最小，使受试者二语习得水平无显著差异，选择本科低年级学生能增强实验效度；(2)国内对于二语的学习热情日益高涨，且非英语专业学习者占据整体二语学习者的大多数，所以研究者也逐渐将研究对象转移到非英语专业学生；(3)国内的相关课题研究大多由大学老师完成，选择本科生便于实验操作以及结果的观察分析。

三、国内工作记忆与工作记忆研究发展趋势、存在问题、教学启示和未来研究建议

(一)国内工作记忆与二语习得研究发展趋势

国内学者在2008-2019年间15种核心期刊上共发表38篇工作记忆与二语习得研究论文(见图1)。从图1中可以发现，国内工作记忆与二语习得研究整体呈缓慢下降趋势；不同年份相关研究文献数量时上时下，起伏较大，最多发表年达到6篇，最少无一篇发表。10年中只有4年发表的文献达到5篇及以上。总体来说，国内研究者对工作记忆与二语习得研究论文数量较少，关注度仍不高。

图1 2008-2019年国内工作记忆与二语习得研究发展趋势

(二)研究存在的问题

经过梳理分析近10年来国内工作记忆与二语习得研究文献，发现以下问题：

1.国内近十年关于工作记忆和二语习得研究文献数量呈缓慢下降趋势，研究者关于工作记忆与二语习得领域的相关研究重视不足。

2.工作记忆与二语习得相关理论研究偏少。在核心期刊38篇文献中，实证研究文献数量占28篇，理论文献仅有10篇。

3.研究内容有明显的偏向性。国内学者对二语习得的多个层面(听力、口语、阅读、写作、词汇、语法、翻译等)都有相关研究，但对于翻译、阅读方面的研究偏多，对于听力、口语等方面研究较少。

4.研究对象分布失衡、范围较狭窄(以大学本科生为主)，一些实验样本数量小，缺乏代表性，可能会影响实验的信度和效度。如陈宝国、徐慧卉[13]研究对象仅有 31 人，沈明霞和梁君英[14]只有4名研究对象。研究对象偏少有可能会造成结论不太客观。

5.实验范式和研究工具有待改进。目前，工作记忆和二语习得关系实证研究还主要依赖于认知心理学界开发的工作记忆测量工具(阅读广度测试)和实验范式。有学者认为这些研究工具最初并不是以二语学习者为研究对象，所以需要对母语研究与二语研究加以区别，开发出适合二语学习者的测量工具。

(三)教学启示

二语学习主要在于语言的输入与输出。在听、说、读、写、译等方面的任务学习中，听与读(包括词汇、语法、句子、篇章)是前提，是关键的输入部分；说、写、译等方面是结果，强调输出部分。因此，教师在教学过程中对不同任务的布置应考虑到学生最终要达到的目的，根据工作记忆个体运行特点，在教学过程中更加注意教学任务设计，对听、说、读、写、译等方面合理设计教学重点与难点，使教学更加有针对性、实效性。具体而言，从以下几点展开：

1.关于听力教学。首先，针对工作记忆的个人差异，教师要因材施教，对不同的学生进行针对性的教学。其次，训练方法方面，根据工作记忆的运行机制加强记忆方法训练；听力词汇方面，教师要让学生注意产出性词汇知识的精确化[2]。最后，教师要指导学生高效利用他们的工作记忆容量，提高对听的语篇材料整体感知能力[15]。

2.关于阅读教学。阅读教学包括词汇、语法、句法、篇章的教学。首先，教师可以引导学生多进行二语阅读，强调阅读时的二语词汇习得；同时，教师在教学过程中要注重阅读材料的选择，增加材料语境的限制性强度促进二语词汇学习[16]649。其次，重视语法教学以及句法形态结构的差异，让学生更好地理解和掌握二语复杂句子[17-18]。最后，阅读教学要注重图式激活这一环节，开发学生工作记忆，使学生拥有扎实的语言功底和广博的知识面[19-20]。关于口语教学，工作记忆容量大小与口语产出的准确度显著相关[11]，教师在教学时要有意提高工作记忆容量，增加阅读材料的输入来提高口语产出量。如阅读外报外刊、新闻素材、名人演讲、名著等。

3.关于写作教学。首先，工作记忆容量大小对二语学习者写作的准确度有明显影响，所以教师要关注个体的工作记忆容量大小[3]；其次，通过比较不同写作水平大学生的修改策略，教师批阅学习者的书面表达时，既要考虑反馈方式、批改内容和二语水平等因素，更要知晓学习者之间存在认知能力差异[21]55。

4.关于口译教学。(1)存储大量词语信息和百科知识有助于增效口译，教师可以在课堂上适当丰富学生百科知识[22]85；(2)教师充分利用工作记忆扩展模型，训练学生的工作记忆资源分配效率[14]；(3)除了工作记忆容量，口译技能是影响同传效果另一个主要因素，教师要加强对学生口译技能的训练[23]751；(4)同传经验越丰富,实践水平越高[24-25]。

(四)未来研究建议

综上，国内近10年工作记忆与二语习得研究有一些进展，也有一些问题，未来研究应该注意以下几个方面：

1.从认知心理学、神经心理学对工作记忆的探讨，借鉴一些理论成果丰富对二语习得领域的研究。特别是语音工作记忆模型和执行工作记忆模型，除了两种模型在二语习得领域中的综合作用，还应考虑到两者的各自独特作用。

2.将实验心理学和心理测量学的研究方法引入二语习得研究中，避免研究方法的单一性。同时还可以充分开发利用现代技术，将其应用于实验中。近些年，脑成像、脑电等技术在我国也逐渐成熟，也有越来越多的学者对这方面感兴趣，可以应用到实验中。

3.幼童时期是语言学习的重要时期，而国内对儿童的工作记忆与二语习得研究几乎接近空白。因此要加强对儿童以及青少年时期群体的工作记忆与二语习得研究。

4.二语习得牵涉到复杂的学习者认知因素、情感因素和其他外部因素未来研究可以结合学习者的内在因素(学习能力，兴趣水平，性格特征)与外在因素(学习任务类型与难度)开展工作记忆与其他因素之间的交互作用研究。

5.拓宽研究广度和深度，重视工作记忆对听、说、写等方面研究。同时，不仅需要关注某一任务下不同个体的差异，还可以对同一受试群体听、说、读、写、译的学习表现同时进行实验研究，促进二语学习者的综合学习能力。

四、结语

本文梳理分析了10种语言类核心期刊和5种心理学类核心期刊2009-2019年间发表的二语习得和工作记忆关系文献，发现近十年来国内工作记忆与二语习得在听、说、读、写、译等方面都取得一定成果，对二语课堂教学提供借鉴，但还存在一些问题。未来工作记忆研究需借鉴认知心理学与神经心理学的最新研究成果，丰富二语习得领域研究；引进实验心理学和心理测量学的研究方法；加强对儿童群体的研究。近年二语习得中的情感因素越来越受到重视，其中焦虑是语言学习中重要情感因素之一，未来研究可以探讨工作记忆与学习者的焦虑状态在二语习得过程中的交互影响。另外，建议未来国内学者加强中国化的二语习得工作记忆理论模型和实证研究，还要考虑诸多学习者因素如语言水平、学习动机、词汇语法知识等因素和二语工作记忆的交互影响，对已有的研究成果进行深入验证和实际应用以促进研究纵深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