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移山 王凯符

一、去冗

去冗就是把一些无关紧要的部分去掉，以便让重要的部分突现出来。所谓无关紧要的部分，有的可能与主题关系密切，但是不新鲜，不能打动读者;有的可能很生动，但又与主题关系不大。这些部分，就应当去掉。

例如，叶圣陶先生写的《快乐的人》，最初发表时文中有这样一段：

他走过了一片原野，来到都市里边。最使他注目的，是一所五层屋的制造厂。那厂屋造得十分精美，墙壁统是白石堆砌的，那白石光滑到使人不肯相信由石匠凿成的。方正的窗孔里，百叶窗一齐开着，里面的玻璃窗也往里开，窗沿上陈着鲜美的盆花……

后来再版修订时，作者把这段关于厂房的描写删掉了。因为女工们的生活是：“没有工夫梳头，没有工夫换衣服，没有工夫伸伸腰打个呵欠，就是生下了孩子，也没有工夫喂奶。她们聚集在一处工作，发出一种浓厚的混污的气息，凝成一种惨淡的颓丧的景象。”关于漂亮厂房的描写和女工的生活不协调，对于表现“纺织女工的痛苦生活”没有帮助。

二、含蓄

含蓄就是把比较重要的该写的部分故意隱藏起来，不写或者写得不很明显，目的是给读者留下想象回味的余地。过去有人拿画龙打比方，说如果把龙的全身清清楚楚地画出来，往往显得死板，如果画龙在云中，见首不见尾，或偶尔露出一鳞半爪，反倒生动传神。

例如，莫泊桑《项链》的结尾处，写到十年之后，两个女友又见面了，佛来思节夫人依旧年轻，依旧美丽动人，而路瓦栽夫人却变成了一个穷苦女人。佛来思节夫人奇怪地问是怎么回事。路瓦栽夫人才说出，当初把她的项链丢了，另买了一挂还她，为了还债，花了十年工夫。想不到佛来思节夫人说：“唉！我可怜的玛蒂尔德！可是我那一挂是假的，至多值五百法郎！……”文章到此，戛然而止。路瓦栽夫人听了这话有什么反应？作者没写，让读者去想象吧。写了就死板了，不写才有想象回味的余地。

三、避讳

按照事物的实际情况，有些内容是应当写进文章的，但是考虑到会产生一些副作用，就略而不写。这种省略就是避讳。

例如，峻青的《党员登记表》在写到敌人审问折磨我地下党员黄淑英时，有这样一段：

（敌人凶狠地嚷着）“胡说，不打你是不说实话的！打，狠打！”

敌人是凶狠的，也是愚蠢的，他们总是迷信他们的残暴;在虎狼的巢穴里，度过了十多个难熬的白天和黑夜之后，这个青春的健壮而美丽的姑娘，就被折磨得不像人样了。

这里只写了敌人嚷嚷着要打黄淑英，怎么打却没有写，接着说“……就被折磨得不像人样了”，用来表现敌人对黄淑英施加的酷刑。这样就避讳了读者不忍看的英雄受折磨的情形。

四、前省

按事物的自然顺序，有些内容应该放在前边写，但是考虑到后边还将用另外的形式反映这些内容，而且效果会更好，前边便略而不写，这就是前省。

例如，《水浒传》第七回写“豹子头误入白虎堂”，这是陷害林冲的一个圈套：高俅为了帮助干儿子霸占林冲的妻子，派人谎称要看林冲的宝刀，当把带着宝刀的林冲骗到军机重地白虎节堂时，高俅出现，命令事先埋伏下的人把林冲捉住，诬陷他行刺，妄想置林冲于死地。关于这件事，在前边是这样写的：

老都管随即唤陆谦、富安，入到堂里，唱了喏。高俅问道：“我这小衙内的事，你两个有甚计较？救得我孩儿好了时，我自抬举你二人。”陆虞候向前禀道：“恩相在上，只除如此如此使得。”高俅见说了，喝采道：“好计！你两个明日便与我行。”不在话下。

是怎样一个圈套呢？陆谦一定说得明白，高俅才称赞“好计”，但是作者没有告诉读者。为什么？一则这里不告诉读者，可以造成悬念，吸引读者看下去;二则下文将具体描写林冲被陷害的经过，前后都写就重复了。

五、后略

后略与前省的道理相同，只是写前咯后。因为在特定的情况下，放在前边写，比放在后边写的效果更好。

例如，冰心《小橘灯》中写打电话一段：

我问她：“你要打电话吗？”她一面爬下竹凳，一面点头说：“我要××医院，找胡大夫，我妈妈刚才吐了许多血！”我问：“你知道××医院的电话号码吗？”她摇了摇头说：“我正想问电话局……”我赶紧从机旁的电话本子里找到医院的号码，就又问她：“找到了大夫，我请他到谁家去呢？”她说：“你只要说王春林家里病了，她就会来的。”

我把电话打通了，她感激地谢了我，回头就走。

在这段话里，把“我”代替小姑娘打电话的经过省略了，拨通电话以后找谁，和对方说什么，都没有写。因为上文“我”和小姑娘的对话中已把有关内容讲清了，再写行动就重复了，因此就把打电话的经过跳过去，接着写打通电话以后的事。

那么，就这件事情来讲，改为前省行不行呢？也就是说，不写与小姑娘的对话，而写根据小姑娘告诉“我”的方法，“我”怎么拨电话，找胡大夫，怎样告诉她王春林家的病了，等等。这样写当然也能写明白，但是表现的重点就由小姑娘变为“我”了，而这篇文章主要是写小姑娘的，所以这里应当用后略。

（节选自《写作概论》，光明日报出版社1986年版，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