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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闲话

2020-05-08>>>

考试与招生 2020年5期
关键词:老表纳凉杏子

>>> 解 帮

回忆乡村的夏夜,大有情趣。

在刚改革开放的时候,人们的物质生活还不像现在这么丰富。尤其在农村,夏夜里避暑,都是在家门口和院落里,靠一把蒲扇纳凉。割稻栽秧的“双抢”过后,农活相对要少多了。白天燥热,人们懒得出门。只到傍晚时分,红彤彤的太阳即将下山,村里才开始活跃起来。

人们将凉床、桌子、板凳搬到门口。从厨房的水缸里提一桶凉水,从凉床一头“哗啦”一声冲到另外一头,然后放在暮色下晾,吸附着凉床上的暑气。家里的女人把晚饭端到门口的桌子上。最简单的一顿,往往是一锅绿豆稀饭,一碗咸豇豆,一盆炒豆角。一小盆中午剩下的饭,蒸在稀饭锅里,这时也端了出来,放在桌上。“吃饭啦!”女人喊了一嗓子。此时,蝉声仍未停歇,门口的大叶柳树高大挺拔,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夜色渐深。村人的身影在彼此的视野中渐渐模糊,间或有一点红色的微光在夜色里一闪一灭,那是村民嘴上的烟头。一张支了蚊帐的凉床,两把蒲扇,一段广播,一盘蚊香,这样的夜晚便是这一家老小最自在悠闲的时光。

晚风渐起。风从田野间吹来,掠过塘面,掀起片片涟漪。树叶婆娑,哗哗作响,那是风留下的足音。待到这急急晚风进了村,便如同向水里扎下一个深深的猛子,蘸着水的沁凉,在村庄的角角落落里刮过,把村庄刮得通通透透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晚期,村里人的生活渐渐丰富。印象中,我大伯家买了村里第一台电视,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那是我二姐的陪嫁。我大伯也因此在村里身价倍增,成为很多人羡慕的对象。每天晚上,我大妈让人把桌子抬到门口,拉好电线,摆好电视。天一擦黑,村里好多大人和小孩端着板凳就来了。每个晚上,我大伯家门口都是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印象最深的是看连续剧《射雕英雄传》和《阿信》,一群人看得如痴如醉,除了几个偶尔跟着剧情搭话的,四周鸦雀无声。因为不是本地频道,信号弱,满屏都是雪花点。我大妈时不时站在电视旁耐心地扳着金属天线。雪花点稍微少了一点,围观的村民就显得异常满意,开心地说:“好多了,清楚多了……”

也有不喜欢凑热闹的人。他们端着个水杯拿着把蒲扇悠悠荡荡地来到自己亲戚家门口闲聊。一把蒲扇在他们手中悠悠地扇着,拍在身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也有喝酒的。白天热,没胃口,晚上凉风来了,亲戚们隔三差五凑到一起,喝酒唠嗑,自是一份惬意。

小时候的一个夏夜,我现在想起来仍然记忆犹新。那天,我们和表叔一家一起到爷爷家吃晚饭。桌子放在院里的一棵梨树下。这树上结的梨叫狗头梨,白肉,吃起来酸酸甜甜的。长大后,我再也没买到过这样的梨子。一盏煤油灯放在离桌子不远处,之所以没有放在桌上,是怕灯光招来蚊子和飞蛾,落在菜里,这盘菜就不能吃了。桌上有几样下酒菜:小炸肉,蒸得入口即化;咸鱼,鱼是在附近塘里打的;皮蛋,是自家加工制作的;蔬菜,都是自家园里摘的,新鲜爽口。酒是散打的,八毛一斤。昏暗的灯光里,父亲、爷爷还有表叔一边互相碰杯,一边拉着家常。酒气在柔光里,慢慢散开,满院子弥漫着酒香。

我和我小老表吃完奶奶给盛的饭,就悄悄地跑出大门,来到爷爷家东山墙边的一棵杏树下。我打开手电筒往树上照,一个个杏子在光线下立刻显了形。说时迟,那时快,小老表嗖嗖地就爬上了树,身体像猴子一般敏捷。那杏子已经黄了,肥嘟嘟的,是好品种。白天里看得清,招得我们眼馋、咽口水。可是,这棵杏子树就在隔壁黄大爹家大门口,光天化日之下,我们不好意思去摘。现在,周遭一片黑暗,正是摘杏子的好时机。我在树下打灯,指引小老表在树上摘,彼此很开心。却没想到手电的光线透过杏树点亮了一截天空。于是我们俩的行动不可避免地暴露了。只听大门“咯吱”一声打开,就着黄大爹家里的灯光,我认出是黄大爹的大儿子。他凶巴巴地问:“谁在树上?在干什么?”树下的我,听到这一声怒喝,像触了电似的撒腿就跑,全然忘记了小老表还在树上。

等跑到爷爷家门口站定,我才想起小老表还在树上呢,于是,我又鬼鬼祟祟地跑出来,远远地观望,祈祷藏在树叶里的小老表不要出声,也许可以蒙混过关。

黄大爹的大儿子来到树下,用手电筒往树上一照,就看到了紧紧抱着树干的小老表。这时候黄大爹也出来了,看到小老表,着急地说:“我的小祖宗,这么大黑天的,你在树上捉知了呢?”“他是在偷杏子。”黄大爹大儿子没好气地提醒。“去,”黄大爹摆了下手说,“手电给我。”黄大爹照着树干说:你想吃杏子白天来打就是,大晚上的,摔下来可怎么得了,慢慢下来。”小老表死死地抱着树干,一声不吭。黄大爹说:“别害怕,下来吧!”“你不和我爸说,我就下来。”小老表终于回话。“不说不说,慢慢下来吧。”黄大爹作出承诺后终于把小老表劝了下来。后来,小老表揣着两口袋战利品回来了。因为我临阵逃脱不够朋友,这次摘的杏子我一个也没好意思要。

夜深了。下半夜,村里村外落了层薄薄的露水。在外纳凉的村民,凉透了,抱起被单喊小孩回家睡。睡眼惺忪中,小孩看到原野里有灯火在晃荡,就瑟瑟地问那是什么光。大人不耐烦,吓唬他说是鬼火。小孩子舌头一伸,一阵风似地跑家里去了。其实,这光是夜行人拿的手电筒发出的光,因为离得远,看上去就时明时灭。那是些夜行的人,大部分是村里的孩子,正在田里下黄鳝笼、起虾子。

月亮,升在半空。月色,皎洁恬静。天空中,悬着一块一块大小不一的灰色云朵,在夜风的吹拂下,向着一个方向缓缓地移动,看上去好像是月亮在走。那些被主人遗留在门外的纳凉物什,正对着广袤的夜空,默然地接受着月的浸润。四周静悄悄的。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偶尔青蛙呱呱叫几声,草丛里的蟋蟀唧唧地叫一下,不再像上半夜那么尖锐、急促。风吹过的时候,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抖落了一夜的寥寂,更显出这夜的清幽。村民,已进入了梦乡。村庄,也跟着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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