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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牛

2020-04-17郑士波

飞天 2020年4期
关键词:河堤贩子爸妈

郑士波,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现居北京,从事金融工作。

十四岁那年,我和其他正值青春期的少年一样拥有无法吵醒的好睡眠。那晚我和弟弟挤在我爸用捡来的宽窄不一的木板搭就的小床上,睡得香甜,浑然不知命运为何物。

窗外小雨一直淅沥沥地下着,像极了小姑娘的哭泣。

突然,嘭地一声巨响,把我和弟弟给震醒了。妈妈快速地冲了进来,冲我们喊道:“波子、健子,快起来,危险啊!”

我和弟弟迷迷糊糊地套上衣服,下床走出卧室,跟着妈妈来到屋外。一看,原来是邻居家紧靠着我们这边的墙倒塌了。

整整的一面墙,完全倒在地上,连同上面的灰瓦和房梁,还有正前面的墙也塌掉了一半。怪不得发出那么大的声响呢!

我们家和邻居家挨得很近,两家的墙之间的距离,不到一指宽,可以说是几乎紧紧地挨在一起。

两年前,邻居买了新的宅基地,盖好新房就搬走了,这个老屋子就荒废在这了。因为没有人住,到处都漏风漏雨的,破败成千疮百孔的样子。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连续几天的雨把房基泡烂了;而且房子是土垒起来的,一块砖都没有,一下子就倒了下来。幸运的是,它是朝着我们屋子相反方向倒的。要是它朝着我们家房子倒下来,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因为,我们家房子的墙也是土垒的,而我和弟弟睡的床紧挨着那面不结实的墙。只要一点点的外力,倒下来的两堵墙就把我和弟弟拍死在下面了。

周围的邻居已经纷纷聚拢过来看热闹了,大家都在谈论这场惊险的倒墙事故,并对我爸妈说:“你家两个孩子真是命大!要是墙往这边倒的话……”

父母也是惊得一身冷汗,附和道:“是啊,是啊,太危险了!”

“这房子十几年了,也该修修了!”路对面的一个邻居说道,“这算是危房了,不能再住人了。老是下雨,地基都泡软了啊。”

“是要修修了!”爸爸叹口气道,“就是没钱啊!”

“再没钱,也要想办法修啊。不修的话,这房子塌了,你们一家子命都没了!”有人尖刻地说道,“什么比命值钱啊?哪怕是借钱呢。”

我家这个老房子在村里算是最破的了,这些年村里但凡有钱的都盖起了新楼,土房子是越来越少了。爸妈两年前也謀划着要盖新房,或者把房子修一下,可是他们这两年根本就没挣到钱。不仅没有挣到钱,还欠下了外面一些钱。

今年连我和弟弟开学的学费都还没影呢,怎么可能有钱来修房子呢!

穷人嘛,像我爸妈这样底层的穷人,一辈子累死累活,也就勉强混上一口饭吃,想要再多就是奢望啊!

我奶奶生前就常对我们说,穷人的命,就是来受苦受罪的。我们要安于自己的命,不要瞎折腾,一切听老天爷的就是了。

听说奶奶年轻的时候,在地里干活不输给男人。她也曾不信命过,也曾拼过;她和爷爷一起攒了钱,盖上了村里第一批新楼房。

她为爷爷生了七个孩子,两个儿子、五个女儿;我爸排行老二。

她晚年病瘫在床上,没有退休金,也没有养老金。奶奶最疼爱他的小儿子,也就是我的小叔;不仅把那栋楼房留给了他,而且也把辛苦攒下的所有的钱都给了他。可是,到头来,却像一件过期的商品一样被遗弃了。

子女们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她,最终她只能跟着自己一直都看不上也最没出息的儿子——脑子有问题的我爸。我爸从小就被我爷爷奶奶叫做憨货,他后来真的活成了一个二傻子。除了身体好、有一膀子力气之外,别无长处。

我爸把奶奶带回家的时候,她已经瘫痪了,晚年连喝一口水都要别人侍候。她在我们家度过了穷兮兮的最后时光,临死前的那些日子,她说的最多的就是“穷人要认命”。

爸妈把奶奶的这句话奉为金玉良言,他们认为这是奶奶一辈子的经验之谈。于是他们听天由命,从来不反抗命运。

当然,他们也没力量反抗。他们这种状况,脆弱得经不起一点点的风吹雨打,遑论命运的雷霆暴击。

像我爸妈这样底层的穷人,似乎每天都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如果是患上一场大病,他们只能等死。像我奶奶晚年,不管她内心有多不甘,也只能听凭命运的处置。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穷人在这片土地上就这样无奈地生,无奈地活,无奈地死。面对强大的命运,就像一片处于雷暴中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不能自主。

穷人唯一的福利就是命硬,像蟑螂一样,不容易死。就像早上倒塌的墙,偏偏就朝反方向倒了,所以我和弟弟活了下来。

那时的我,对爸妈当着村里人的面说要修房子的事颇不以为然。我觉得他们只是为了可怜的面子而已,完全不可能做到的。

在我有记忆以来,就没有看见他们有钱过。他们做不成任何一件像样的事,他们就只有芝麻点的能力。

可是那一夜,爸妈房里的灯亮了一夜。我和弟弟入睡之前,还隐约听见他们在商量什么事情。

我和弟弟心真大,还是睡在那间屋子里,只是把床从挨着的那面墙,挪到靠近堂屋的这面墙边。

这并不管什么用,要是墙塌下来,我们还是会被压在里面的。很多事情爸妈都无能为力,我们就更没办法了。还是奶奶说得对,我们的命是最贱的,可也没那么容易死。

天亮了,雨终于停了,天空一下子放晴了,太阳迫不及待地跳出来露出笑脸。

我和弟弟陆续起床了,看见爸妈双眼通红。他们终于商量出来一个结果,那就是:把牛卖了,用钱来修一下房子。

可是,我们家就这一头耕牛啊!卖了牛,以后地里的活怎么办呢?

我当时想,爸妈可真是败家子啊!他们什么都敢卖。爷爷奶奶倒也没给他们留下什么财产,家里也是家徒四壁,没什么值钱的,不然他们肯定卖得干干净净的。

爸妈给出的解释是,他们也不愿意卖牛,可是儿子的命更重要。而且老天爷已经给他们一次幸运了,谁知道会不会给第二次呢!

可是,我心里很不愿意卖掉那头牛,因为在我的眼里,它已经是我的家人了。那是一头浑身长着黄色毛发的公牛,每块肌肉都充满着力量。就像宙斯化身的那头神话中的公牛一样,很招人喜欢。我从五岁开始,在没开始上学之前,就一个人放这头牛了。

那时候,我个子矮,力气小,一般都是被小公牛拉着跑。它那时候又年轻又有力气啊,完全不把我这个小孩放在眼里。

我肯定是不敢骑它的,因为怕它暴躁,把我摔下来,也没有人敢骑在它厚实的背上。

我喜欢赶着牛上河堤。河堤依河而筑,婀娜逶迤,蜿蜒向前。河堤两边长满了青青的嫩草,开着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野花。在这里,可以放开缰绳,不用管牛,它可以老实地一路埋头啃草。我呢,可以躺在河堤上看天上的白云;看着它们一朵朵慢悠悠地飘过来,变换成不同的图案。

有时候,怕它吃不饱,我还要去河堤不远处种着棉花和玉米的地里薅草给它吃。庄稼地里的草,可能因为地里上了肥的缘故,长得又茂密又高,几乎都到我的腰了。我把草打来,放在它的面前,堆成一座小山。这时候,牛边享用这丰盛的草边欢快地甩动着尾巴,很快就吃得饱饱的了。吃饱了,它就把自己泡在堤边的水里,舒舒服服地享受着阳光浴。

我和牛的关系,很多时候都是形影不离、亲密无间的,但偶尔也会变得恶劣。

连续好几年都是我一个人放牛,哪怕是后来上了小学;周六日依然要去放牛。我内心也渴望着自由自在,想跟小伙伴们一样,周末可以出去玩耍,而不是被一头牛拴着。

可是,没办法啊,家里没人放,只能我去。放牛也不能闲着啊,我还得带上作业。等牛在河堤上吃草的时候,我就趴在河堤上写作业。

我记得,有一次刚下完雨,我一只手拿着作业,一只手牵着牛绳,赤脚走在满是泥泞的路上。牛也许是太饿了,看见了路边田里青青嫩嫩的稻秧,它猛地冲过去,准备去吃。它突然一用力,我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拽得扑倒在地上。地上的泥水不仅弄脏了我的衣服,还弄脏了我的作业本。

这可是我的作业本,完成了要交给老师的。这一下子弄脏了,我怎么交上去啊?

我生气极了。我爬起来,恨恨地走过去,把牛绳子握在手里,冲着正在贪吃稻秧的它,抽了过去。

一下、两下、三下……在我恶狠狠地抽打之下,它終于顾不得吃稻秧了,发疯地跑起来。它跑得太快了,我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

终于,我再一次摔倒了,被拖在泥地上,拖了一阵后,我抓不住,就松开了绳子。它跑了,撒开腿狂奔而去;跑远了,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委屈,还是生气。或许是感觉自己太弱小,很无能,连一头牛都对付不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许是哭累了,我爬起来,回去拾起作业本,朝着它逃跑的方向追过去。

我开始有点紧张了,要是把牛弄丢了的话,我爸肯定会打死我的。

我找到它的时候,它正在水库边吃草。也许是有点歉意,它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走过去,拾起绳子,并紧紧抓在手里。我靠近它,扬起绳子做出要抽它的样子。它委屈地吃着草,没有跑,似乎愿意接受惩罚。

我没有再用绳子抽它,但感觉不解气,就走过去,揣了它一脚,威胁说:“你要是再敢不听我的话、再欺负我的话,我就告诉我爸,把你宰了吃肉!”

随着我不断长大,它也开始变老。它最年轻的时光都献给了我们家,它在地里干活是一把好手。听爸爸说,一亩地它用不了几袋烟的工夫就犁完了。它拖着犁,犁耙后跟着爸爸,不用扬鞭驱赶,它在水田里跑得飞快,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它跟爸爸,在地里干活,简直就是绝配。

现在它明显老了,干活也不如以前了。最要命的是,它的一只蹄子坏了,有一些白色的东西。村里的兽医来看过了,打针吃药也没治好,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

听村里人说,它现在要是被卖的话,别人买去,肯定不会用来干活,而是杀了卖牛肉。

这就是它的命,一个牲口的命。村里的牲口都是这个命运。

其实,大家都习惯了,也麻木了,就像村里每年冬天里去世的那些老人一样。他们也有过年轻鲜活的生命,可是到了人生的尽头,谁也没法逃掉。

不管我内心有多不情愿卖掉这头牛,我也知道我一个孩子根本改变不了爸妈的决定。而且,我除了读书,啥都不会,我根本没有能力去保护任何人,更不要说是一头牛。

爸爸要去地里干活,于是只能妈妈和我去集市上卖牛。我本不想去,可是妈妈一个人去那么远的集上又不太放心,只好跟着去了。

集市离我们村子很远。那时候还没有电动车,连自行车都是有钱人家才有的,村里大多数人都是步行几里地去赶集的。几十年过去了,我还能在梦里依稀想起去往集市的路、路过的那些村庄,可能就是小时候经常走着去赶集的缘故。

早饭很简单,就是白粥加咸菜。那时咸菜可是我们家的主菜,中饭晚饭经常都是只有一盘咸菜。咸菜价格非常便宜,要想更省钱的话,也可以自己腌制。爸妈把咸菜先泡在水里半天,去除一部分盐分,然后把它们切成很细很细的丝,放上辣椒大火一炒,吃起来脆。可是再好吃的东西,也架不住天天吃、月月吃。后来长大了,我看见咸菜就想吐。

吃完早饭,大约是早上九点多钟的样子,妈妈收拾一下就带着我出发了。妈妈牵着牛走在前面,牛的蹄子坏了,走得不快,我跟在后面。走出村边,爬一个小土坡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妈妈的背竟然有些驼了,她的脚步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有力了;我还发现了她耳边有了几丝的白头发。我妈妈也老了,我竟然以前都没发现!我当时还没有想过他们会老,突然间鼻子里有了酸酸的感觉。

我跟在妈妈后面走过一段长长的土路,两边是菜畦、种着青菜、黄瓜和辣椒。埂子上的小树上爬着扁豆,有的还没长出来,开着紫色的好看的花。不远处是成片的庄稼地,平整而广袤。路的尽头是一条蜿蜒的小河,我们要坐船摆渡到对岸去。方圆几里,只有这一个渡口,没有一座桥。

过了河,到了河对岸,离镇上的集市还有几里路哩。我们上了对岸的河堤,走了一段,下堤上土路,接着又爬上土坡,又下了土坡。路過了几个村庄,终于在快到中午的时候,到达了集市。

集市在一个很小的镇上,这个镇也是一个小小的城。

小城有一个充满诗意的名字,叫做璞河。现在想起来,大概是因为那条弯弯曲曲如璞玉一般流淌着河流,绕城而走。真的好像是一串珍珠项链挂在小城的脖子上,因故而得名吧。

卖牛的市场,在刚进入这个小镇的路口。大路的两边,种植着两排又粗又大的白杨,茂密的叶子遮天蔽日。树阴给行人提供了休憩的地方,也天然地形成了一个个交易牲口的市场。

大家都牵着牛羊猪等,或是把牛羊拴在树上,坐在树阴下,等待着买家前来询价交易。

此刻,我和母亲就呆呆地站在一棵白杨树下,跟牛一样沉默着。我们没有说话,也没有叫卖,但是大家能看出来我们是来卖牛的。

我擦着脑门上的汗,向牛望去,发现它今天异常地沉默,这一路上都是默不作声。我想它大概是知道自己今天要被卖掉了!

听村里的人说,牛养得久了,就能听得懂人的话了。它昨天肯定是听懂了爸妈要把它卖掉的话了。

它的眼里似乎有一种叫做悲伤的东西,那是一种用语言无法言喻的东西,但是你却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此时此刻,它已然知晓自己的命运,怎么能不悲伤呢?它出生不久就来到我们家里,为了我们这个家辛苦劳作一生,无怨无悔。到老了病了,却要被我们抛弃掉、被我们卖掉,这是一个怎样残忍又不讲理的世界啊!

我在想,如果它是我们家的一个老人,而不是一头牛,我们还会这样对待它吗?也许我们不会这样残忍地对它,可是我也不敢保证,因为我奶奶不就是因为失去了价值被我小叔他们抛弃的吗?

面对着被我们抛弃的命运,它似乎无能为力,就像我奶奶晚年那样选择听天由命。他们都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认命。

此时,牛也注意到我在看它,它回眸看向了我,是一种慈祥的温和的眼神。那是亲人之间的眼神,没有埋怨,也没有怨恨。它似乎在安慰我,它知道我跟它一样无能为力。

我不敢对视它的眼睛,我扭过头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想起跟它一起成长,一起干活,一起嬉戏的快乐时光。我知道,它是喜爱我这个小主人的,而我也把它当作了玩伴和家人。在今天,它要被卖掉的时候,我这个小主人却救不了它!

没过一会,就有几个牛贩子过来问价。他们看起来很是油滑,十足生意人的嘴脸。他们给的价格实在太低了,妈妈没有答应。

有一瞬间,我竟然有些高兴。我天真地想,要是今天卖不成就好了,我们就可以把牛牵回去了。

到下午四点的时候,市场上的人开始少了,很多卖完的人都开始陆续回去了,母亲有点着急回家了。我们回去还要走很远的路,太晚了,渡船就不好叫了。

终于有个牛贩子过来了,他注意了我们很久,此刻要出手了。他给出了一个不高不低的价格,让我们不好意思一口拒绝。而且跟我们说,市场快要关门了,今天应该没人会买了。

妈妈想了一想,在这个基础上,又加了五十块钱。牛贩子马上答应了,数了钱交到了母亲手上。

牛贩子笑着从妈妈手里牵过牛绳子,开心地赶着牛,走出市场。

我看着牛的背影,想着牛刚开始被牛贩子牵走的时候,路过我身边,我在它的眼角似乎看见它流泪了。

它温顺地跟着牛贩子走了,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看我们一眼,就这样被牛贩子牵走了。

才七百五十块钱!这笔钱对那时候的我们家也算是一笔巨款了,但是想要盖房子还是远远不够;仅仅是修葺一下房子也还要再借三百块钱才够。

在我十四岁的心里,它肯定不止七百五十元,它是无价的。我希望它一直在我们家生活,直到老死,而不是被卖掉。

那个时候,我望着牛的背影,脑海里突然想到一个词:下辈子当牛做马来报恩!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但是它就是一下子涌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想它一定是来找我报恩的。而我上一世究竟是怎么救了他的命,还是帮他洗刷了什么天大的冤屈,亦或是做了什么让他难以报答的事,才来到这世给我当牛做马?

它早一点来,或者晚一点来,都碰不到我。偏偏出现在我从五岁到十四岁的这几年里,并跟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妈妈完全没有察觉到我内心的悲伤,她把七百块钱小心地用手绢裹起来包好,然后放进里面衣服的兜里。做完这些,她把那多要的五十块钱,在手里一扬,对我说:“你不是一直想吃柿子饼吗?走,我们去买两斤。”

我们走出市场,慢慢往小城的中心走,终于踏上了一段柏油马路。太阳此时已经偏西了,溽热的暑气已然消退,马路上沥青的味道闻起来有些不舒服,我的肚子开始咕噜噜直叫。

妈妈在前面快步走着,她估计在盘算着要用这五十块钱尽量多买一些吃的回去。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对街道两边摊位上的商品和食物失去了兴趣。那散发着好闻味道的红苹果,还有裹着白粉的柿子饼,这些曾经让我口水失控的美食,今天都对我失去了诱惑。

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类似悲伤的情绪笼罩了我。我好像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时,一辆满载着牛的卡车从我们身边风驰电掣地开了过去,向远离小镇的方向驶去。

我突然有一种感觉,我们家的牛就在这辆卡车里。它们是要被运去远方县城里的屠宰场的!

我撒腿就向前追上去,跟着卡车扬起的烟尘,一路狂奔。不知道跑了多远,我摔倒在地上,就像当年它拉着我并把我摔在地上一样。

我坐在地上,眼泪扑簌簌就下来了。

很多年过去了,我只记得那辆装满牛的车。在那个阳光充沛的下午,少年的我啊,一下子真切地明白了命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

责任编辑 赵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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