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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南阳汉画像石中的楚文化浪漫主义元素

2020-03-18王征贾虎

美与时代·下 2020年1期
关键词:汉画像石楚文化

王征 贾虎

摘  要:南阳汉画像石艺术与楚文化密不可分,是楚地浪漫主义的表现载体。汉画像石通过其拙朴大气的艺术表现方式,反映出汉代社会生活万象,体现出当时人们对于生前身后的理解以及对于祥瑞升仙的追求。南阳汉画像石有着深厚的楚文化烙印,这也成为其不同于其它地区汉画像石的独具特色的艺术风格,具有浓厚的楚文化的神秘色彩。

关键词:汉画像石;楚文化;浪漫元素

基金项目:本文系2019年度河南省社会科学规划后期资助项目“子思学派理学思想研究”(2018HQ006);2018年度南阳师范学院思政项目“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视域下大学生文化自信培育研究”(2018SZ006)阶段性研究成果。

汉画像石是中华艺术的瑰宝,透过汉画像石艺术,我们可以深入发掘研究汉代社会万象、宗教礼制、精神风貌与审美风尚。南阳是汉画像石的最主要发现地之一,该地区汉画像石造型艺术除兼备汉代石刻艺术的雄浑大气外,更多受到楚地文化的影响,呈现出别样的艺术风格与美学情趣。

一、南阳汉画像石与楚文化的渊源

楚国最早兴起于现南阳所辖丹江流域的丹水与淅水一带,建都丹阳。“当成王之时,举文、武勤劳之后嗣,而封熊绎于楚蛮,封以子男之田,姓芈氏,居丹阳。”[1]257楚国有八百年的悠久历史,楚人的精神以它在战国时期所创造的哲学、诗歌、艺术为载体,成为其后两千多年中国文明的一个十分重要的来源[2]。我们可以从南阳汉画像石艺术中,找到楚文化的各种渊源。

(一)汉文化与楚文化的密不可分

秦灭楚,汉亡秦,天下一统。汉代在政治、经济等方面基本是承袭了秦代的体制,即所谓“汉承秦制”。但汉起于楚,在文化藝术领域等意识形态方面,汉代保留继承了相当的楚国本色。李泽厚先生曾说:“汉文化就是楚文化,楚汉不可分……楚汉文化(至少在文艺方面)一脉相承,在内容和形式上都有其明显的继承性和连续性,而不同于先秦北国。楚汉浪漫主义是继先秦理性精神之后,并与它相辅相成的中国古代又一伟大艺术传统。它是主宰两汉艺术的美学思潮。”[3]虽然我们不能从字面上认为楚文化是兼容并包的汉代文化的全部,但是,我们可以肯定的是,汉文化对于楚文化是有继承性的。

(二)地域差异性文化与哲学

清代学者洪亮吉曾在《春秋时楚国人文最盛论》说:“春秋时人材唯楚最盛,另若文采风流,楚亦较胜他国。”[4]楚国人才辈出,活跃在各国的文化艺术与政治舞台。其中,对楚汉文化影响最大的当属老子,“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1]394。汉代以后,以老庄思想为根基的黄老学说流行,道家文化深深地影响了整个汉代文化的发展。南阳汉画像石艺术,不同于深受齐鲁儒家文化影响的山东、苏北地区汉画像石艺术,它们秩序感强,做工谨慎,等级严明,而南阳汉画像石则具有鲜明的楚地文化印记。以老庄为代表的道家文化,大量体现的是南国楚文化的特点,活泼、抒情、浪漫、虚无。南阳汉画像石无论在内容、构图、气势上均具有这些特征[5]。

二、南阳汉画像石楚浪漫主义的艺术语言

(一)浪漫主义与理想主义的结合

南阳汉画像石不注重细节刻画,没有繁缛的装饰,不追求比例的精确程度,它注重的是形象的生动、造型的单纯,在笨拙中追求洗练、在厚重中追求灵动,具有独特的艺术气质。南阳汉画像石不同于山东、苏北与山西陕西等地汉画像的古典主义与现实主义风格,更多是一种浪漫主义与理想主义的结合。

浪漫主义追求感性的表现方式,艺术表现风格鲜明奔放;理想主义则是在不排斥物质的基础上,对于精神层面的追求。如《楚辞·河伯》云:“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6]77图1中,四条大鱼牵引,车内驭车人双手持缰,华盖内端坐者为河伯。车前有神人手持兵器开路,车后有神人乘鱼护送,车左右各有一鱼相随。又如《楚辞·远游》云:“前飞廉以启路。阳杲杲其未光兮,凌天地以径度。风伯为作先驱兮,氛埃辟而清凉。……左雨师使径侍兮,右雷公以为卫。欲度世以忘归兮,意恣睢以担挢”[6]311。图2中,上为三神人拉车,车内端坐者为天帝;下部四神人为雨师,正泼水行雨;右侧鼓风巨人则为风伯即飞廉。屈原诗赋中提到的河伯、风神、飞廉等都直接表现于南阳汉画像石中。画面充满了奇异迷离的氛围,富于幻想,游离于现实主义表现风格之外,充满浓郁的诗意,在怪诞但又充满生趣的画面组织中,体现出了典型的浪漫主义美术特征。同时,画面所反映的内容,也有一定的秩序性,追求的是人们对于自然界尚无法解释的伟大力量的猜测,敬畏仙界对于自然的主宰,却又充满了无畏的探索与幻想,追求人间与天界的和谐相处,有着理想主义的情怀。

(二)神幻与功利的统一

汉画像石是神幻与功利的统一体。汉画像石终究是墓穴艺术,除了具有审美功效之外,也具有一定的功利象征意义。首先,无论是汉画像石表现的神灵升天、天文形象,还是谶纬神学,其表现形式的符号化、象征化,表现内容的虚幻与神秘,背后都有着功利主义思想。汉画像石不同的内容,或现实主义,或表现主义,不外乎是起到“成教化,助人伦”[7]、粉饰太平、贪求生前身后享受、追求自由长生等作用,有着很强的功利主义性质。其次,从另外一个狭义的角度来看,功利则代表儒家文化,在“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大一统思想的影响下,对政治社会生活的说教意义,如效法先贤、孝义伦常等,是汉画像石所赋予的。神幻则代表的是楚地文化遗风,涵盖黄老道家思想、鬼祀巫风等,充满对自然强大力量的敬畏与向往,追求幻化、升仙等,充满了地域性和乡土性。南阳汉画像石就是这样的一个矛盾体,具有神幻与功利的统一。

(三)独具一格的艺术表现形式

南阳汉画像石从艺术表现上,继承吸收了楚国美术的优点,有着自身的特色。首先,注重疏朗的构图,有典型的楚风。画面形象往往突出、高大,突出主题,画面多余部分以留白为主,不同于陕西、山西等地的装饰风格较强的汉画像石形象;简练的塑造和夸张的拉长、扭曲等使画面极具动感、突破静态,画面效果古拙而又生动,也体现了楚人“促急”[8]的风俗,这也不同于山东、苏北地区工整、繁密不留空白的汉画风格。其次,南阳汉画像石石刻技法多样,讲究一石一画,主要有平面阴线刻、凹面阴线刻、平面剔底浅浮雕、横竖纹衬底浅浮雕及局部的高浮雕等。其中又以横竖纹衬底和平面剔底浅浮雕为最多[9]。在线条的使用上,也给人苍劲有力酣畅自由的感觉。民国时期著名学者滕固曾在《南阳汉画石刻之历史的及风格的考察》一文中,就将两个主要发现地的汉画像石技法做了如下的总结:“对于中国的石刻画像,也想大别为两种:其一是拟浮雕的,南阳石刻属于这一类。其二是拟绘画的,孝堂山武梁祠的产品是属于这一类。”[10]

三、南阳汉画像石中的楚文化艺术表现载体

(一)天文星宿

南阳比其他地区出土汉画像石数量最多,特点也最为鲜明。南阳汉画像石不单单是有日月等物化形象,更独有准确又稚朴的星宿图像。南阳汉画像石中已经较为准确地刻出星宿并将其连接起来,组成了富有象征意义的星相图。图3牛郎织女星画像石中,画面左侧下方躬身作纺织状女子,为织女星座;坐上为玉兔,身处七星环内;中部六星下部为一虎,翘尾昂头;右侧牵牛扬鞭者为牧童,上有三颗星相连,为牵牛星座。晋苏彦曾在《七月七日咏织女诗》中提到:“织女思北沚,牵牛叹南阳。”[11]虽然就此论断南阳是牛郎织女神话的发源地还显武断,但是南阳汉画像石已经成为汉代将民间传说与天文科学完美的结合体。楚国人甘德(一说为齐国人)与魏人石绅著有《甘石星经》,对二十八宿星系体系进行了论述。东汉开国光武帝刘秀,起兵南阳得天下,后为“追感前世功臣,乃图画二十八将于南宫云台……以志功臣之次云尔”,这就是民间广为流传的“云台二十八星宿”。[14]汉代南阳地区天文科学发达,诞生了我国古代著名的天文学家张衡。综合以上几个因素,在这些现象的背后,隐藏的是人们对于天文星宿科学的追求与朴素宇宙观念的传承。“离开楚国久远的天文知识和丧葬风俗的文化传统,南阳汉画像石上丰富、科学的天文图像是难以产生的。”[13]

(二)舞乐之风

楚国盛行舞乐之风。王逸在《楚辞章句·九歌序》中提及:“昔楚国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祠。其祠,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6]328楚人每逢佳节、祭祀、庆典,便乐舞齐作,这种风俗文化一直延续至汉。如汉高祖与戚夫人的故事中就有“上曰:‘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14]363;汉武帝与李延年对话中也提及“民间祠庙还有鼓舞乐曲,如今郊祭反而无乐,岂称乎?”如图4,画中左一人物举臂,屈膝,腰部自然后依起舞;左二人物单手倒立于樽上,体态轻盈,动作平衡。中间女伎体态修长,舞动长袖,飘逸灵动;右侧三人似陶然沉醉,以歌和之。南阳汉画像石上的歌舞百戏中,舞伎充分吸收借鉴了楚舞袖长的特色。在汉画像石创作中,通过长线条的应用把衣袖随舞伎变换的飘逸多姿、舞姿轻盈表现得淋漓尽致。另一方面,楚国人喜欢细腰,“楚灵王好细腰,而国中多饿人”[14]。楚舞中女性大多为高髻细腰,杨柳枝细,汉画中的形象也是楚俗的一种延续。两种典型的造型手法,造就了南阳汉画像石歌舞百戏中充满浪漫元素的“善为翘袖折腰之舞”[15]形象。这一造型方式也是充分吸收了楚文化精髓的南阳汉画独有的造型形态。

(三)信鬼好巫、向往升仙

楚人迷信好巫,并渴望能够超脱俗尘、灵魂升天。南阳出土的汉画像石很多鬼神形象都是源自楚地之神,如雨师、风神、雷神等。汉代画像石從实物上证明了楚人信鬼、好巫之风俗在汉代的延续及其对汉代人思想信仰的影响[16]。张衡在其《南都赋》中对汉代南阳的祓禊就有如下记录:“于是暮春之禊,元巳之辰,方轨齐轸,祓于阳滨。朱帷连网,曜野映云。男女姣服,骆驿缤纷。致饰程蛊,偠绍便娟。微眺流睇,蛾眉连卷。”[17]汉人继承了楚人的巫风思想,而谶纬迷信与诞生于楚地的道家黄老学说中神仙思想结合,促使了汉代人对于升仙的迷恋和向往。《庄子·逍遥游》中曾说道:“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18]这就是对于羽化升仙向往的表现。最典型的莫过于羽人形象。南阳汉画像石中的羽人,多瘦小,肩生翼羽,这一点与其他地区出土的羽人艺术形象都有区别。传统的羽人形象大多侍奉主神,手捧仙草,引导升仙。南阳汉画像石中的羽人形象,也秉承这一创作主题,但是在表现方式上更为自由。图5右上为羽人,有两只仙鹿为引,右下为九头兽(又名开明兽),双人头,虎身,尾部七头,上方神兽为玄武。画面体现了人们对于来往于天界人间、穿梭于生死两极的渴望。其中除了对于长生不死的追求,也有着对于自由的渴望,具有典型的浪漫主义表现手法。

四、结语

楚文化对于南阳汉画像石创作有着深刻的影响,其浪漫主义精神更是渗透到了汉画像石的方方面面。楚文化在南阳汉画像石创作中得以传承和保留,使得南阳汉画像石艺术富有自身的神秘气质,独具魅力,丰富了华夏文明的多样性,共同构成了南阳汉画像石——富有楚文化浪漫主义精神的艺术世界。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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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吕惠卿.汤君集,校.庄子义集校[M].北京:中华书局,2009:9.

作者简介:王征,南阳师范学院珠宝玉雕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美术教育理论。

贾虎,南阳师范学院土木建筑工程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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