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都

看到这一幕，站在舞台侧面的张雁眼里渐渐盈满泪水。透过朦胧的泪光，那些难忘的往事又像过电影一般映上脑际。

初识谢晗，是在上大二时那次大学生联谊会上。他是美术系，高她一届，并且擅长音乐，是大学校园里众星捧月的摇滚王子，而她则是中文系沉默寡言的一位“书女”，每天往返于课堂、宿舍和校图书馆，过着“三点一线”的单调生活，如果不是好友林娜拉她参加这个联谊会，那天下午，她可能还会选择去图书馆打发时光。

就是那个下午，她的心，被谢晗 “擒”住了……前面的几个舞蹈、朗诵节目只看了一会儿，就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突然，一阵奔放激情的乐曲响起，一位身穿金色西装表演服，头戴黑色礼帽的歌手登场，刹那间，歌声奏响了她心灵的鼓点。

“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太阳见了我，也会躲着我，它也会怕我这把爱情的火。沙漠有了我，永远不寂寞，开满了青春的花朵。我在高声唱，你在轻声和，陶醉在沙漠里的小爱河。你给我小雨点，滋润我心窝，我给你小微风，吹开你花朵，爱情里小花朵，属于你和我。我们俩的爱情，就像热情的沙漠……”磁性的嗓音，音域宽广的歌喉，富有感染力的激情和笑容，让张雁牢牢地记住了这个校园歌手的名字——谢晗。但在当时，她并没有想到，有一天，谢晗会走进她的生活。

临近毕业，学生会主席动员學校文艺骨干们自编自导自演话剧，时任校报副主编的张雁接到学校派的一个任务，协助美术系编写爱情小品剧本《沙漠玫瑰》，并出演女一号。剧本讲的是一对热爱美术的大学生跟随社工前往敦煌参加壁画保护活动，由相识到相知，最终走到一起，把青春留在敦煌的爱情故事……没想到，出演男一号的正是谢晗，两人由此有了很多对手戏。将近半年的编演磨合，谢晗对张雁也有了感情。

原以为生活可以像谢晗的歌和张雁的诗一样，永远阳光，诗意盎然，却不料，在婚后第四年的一个雨天，谢晗在开车去西安参加商演的路上，为避开侧道突然驶进主干道的一辆电动车，与迎面开来的大货车重重地撞在一起……

那场车祸，让谢晗意外地失去左腿，此后，开朗阳光的男人，变得自卑而消沉。在配上假肢前的那段时间，因为不能外出工作赚钱养家，他觉得自己是个拖累家庭的废人，三番五次地想轻生。张雁流着泪开导他，自己的工资省一省，也能养得起一家三口，再说孩子不能没有爸爸，就算他什么都干不成，好好地活着，也是对家里的贡献……

张雁用家里所有积蓄和事故赔款金给谢晗买了一支性能良好的仿真假肢。有了假肢，谢晗虽然可以不用依赖拐杖就能行走，但他却始终走不出因为伤残给心灵带来的巨大阴影。他不再唱歌，甚至也不想出门，因为他怕听到别人在背后议论：瞧，那个可怜的家伙，一条腿是假的，据说以前经常上台演唱呢，可惜了，这辈子都再难登台了……

那晚，张雁哄睡了孩子，想跟谢晗聊几句，但谢晗情绪不高，麻木地盯着电视屏幕上综艺节目不想说话，张雁只好闷闷不乐地刷抖音。突然，她的眼睛亮了：一位上身穿着运动服的中年男人，双手抱胸，正站在华山标志石下，满脸自豪地微笑，他的两个裤腿被高高地卷起，裸露出两支金属假肢，阳光照在他那对金属腿上，让人看了心里猛的一颤。镜头徐徐转到对面，对面的健全人游客正齐刷刷地竖着大拇指夸他。接着镜头一转，他又出现在一个大型演讲会场，正声情并茂地进行励志演讲，当他讲完，成千上万的观众激动地站起来，报以雷鸣般的掌声……张雁眼前一亮，拿着手机让谢晗看那段视频。她发现，看着看着，谢晗的眼里有了光亮。

张雁从网上搜到无腿哥的微信公众号，谢晗添加了无腿哥的微信，还通过他，认识了一帮像无腿哥一样阳光励志的肢残朋友，看到他们比自己伤残还重，却并不回避身体的残缺，照样像健全人一样外出旅游、演出、演讲，他们每一个人外出时都会勇敢地裸露假肢，微笑着面对投向自己的各种目光。这个战胜自身懦弱的细节，让谢晗备受感染，并激励着他也裸露假肢，和其他肢残人结伴去北京看故宫，到杭州赏西湖，去乌镇赏夜色、到白云山看日出……走出去，他才发现，自己最大的问题不在腿，而在心。

玫瑰花熏香小院的五月，谢晗背上行囊和张雁到敦煌寻找大学时的梦想。走在空旷辽阔的沙漠上，张雁惊喜地发现，谢晗像运动健将似的，在沙漠里健步如飞，那条金属假肢，早已和他的残肢融为一体，变成一条更加健壮有力的腿。更让张雁惊喜到落泪的是，那天，迎着沙漠干燥、热烈的风，谢晗又唱响了那首曾无数次打动过张雁心灵的歌：“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太阳见了我，也会躲着我，它也会怕我这把爱情的火……”

“啪啪啪……谢晗，你是最棒的……谢晗、谢晗……我们爱你……”掌声和身边粉丝们热烈的喊声，将张雁的思绪拉回现场。目光重回舞台，谢晗手捧一束粉丝送上的玫瑰花正扭着头来寻找她的身影。

张雁用手迅速抹干泪水，微笑着走上舞台，接过谢晗递上来的玫瑰，和他一起加唱了一首歌，“沙漠有了我，永远不寂寞，开满了青春的花朵。我在高声唱，你在轻声和，陶醉在沙漠里的小爱河。你给我小雨点，滋润我心窝，我给你小微风，吹开你花朵……”不错，正是她，陪在他身边，历时三年，见证了他走出心灵沙漠的艰难跋涉，和他一起看到了最美的沙漠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