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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年年似今日

2020-03-02汤全明

莫愁·小作家 2020年1期
关键词:荷包蛋外婆姐姐

如今,普通百姓为长者或孩子举办庆生活动,是很常见的了。我小时候,兄弟多,生活负担重,父母常为解决温饱问题而焦灼。但即便生活压力很大,哥哥姐姐过生日的时候,母亲也会煮两个荷包蛋,做一碗手擀面,表达生日祝福。我看了很羡慕,就问什么时候轮到我过生日?母亲说她脑子糊涂了,记不得我和弟弟们的生日了。

为了两个荷包蛋的生日待遇,我很较真地刨根问底。母亲说只记得是不冷不热的天,外婆亲自为我接生的。外婆回忆良久,说好像是农历八月半给你办的酒。生下来三天办酒,那我就是农历八月十二的生日了。我终于有生日了!我牢牢地将这个日子记在心里。从此,扳着手指计算还有多少天过生日。

说来也怪,时常翻看日历,暗暗提醒自己,可恰恰到那一天就忘记了。第二天才想起来,而生日荷包蛋是过后不补的。母亲看我落寞的样子,安慰我说明年千万别忘了自己的生日啊。如今回想起來,小时候过生日吃荷包蛋,竟是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

然而,在我童年记忆中,我们却从未给母亲过生日。后来才知道,母亲是外婆的第六个女儿,战乱年代,生活艰辛,加上外公重男轻女,在悲情命运和艰难时世的双重碾压下,母亲的生日被彻底遗忘了。

年轻时的母亲,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而且脾气好,人缘好。结婚后,母亲生育了七个孩子,煮饭做菜,浆洗缝补,喂猪养羊,种菜……整天忙得手脚不停。但母亲永远都笑呵呵的,从未抱怨过苦累。酷暑,她半夜还在给孩子打扇驱蚊纳凉;寒冬,她大清早就弯腰低头,在刺骨的水里搓洗一大家人的衣服。母亲默默地为我们的成长准备了一切,从一日三餐香喷喷的热菜热汤,一针一线纳出来的千层底布鞋,到我们调皮捣蛋挨了父亲痛打后的安抚、规劝……

我们这些孩子享受着母亲无尽的慈爱,却谁也没有想到,要给母亲过生日。直到母亲罹患重症,被接到城里来治疗了几年,身体逐渐康复,我们才想到为母亲过生日。选哪一天呢?我们最后商议选在新年的第一天。

母亲迟了几十年的生日庆祝,第一次办就是八十寿诞。我把屋子整理了一番,在近期拍摄的照片中选出一张母亲笑容灿烂的,把照片放大成一面墙。小弟买来了生日蛋糕,四弟亲自下厨烹饪。

哥哥、姐姐、三弟都带着家小从外地赶回来了。屋里点上了红蜡烛,母亲穿上了姐姐给她买的新衣服。吹生日蜡烛的时候,幸福让母亲的脸上溢满光彩。哥哥姐姐的孙子奶声奶气地合唱生日歌。我套改朱熹的诗给母亲祝寿:“堂中老人寿而康,儿女跪拜谢阿娘。但愿年年似今日,阖家团圆喜洋洋。”

四世同堂,子孙拜贺,母亲笑得合不拢嘴。她环顾满堂子孙,缓缓站起,“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现在的日子能过得这么好。今天一大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我心满意足了。以前那么多年受的苦,也值了。可惜老头子没能够看到今天。我的心愿是子子孙孙都过得好,都有出息。”看着满头银发、满脸沧桑的老母亲,听着她似乎简单的心愿,我脑海里浮现出1979年拍的那张全家福。那是我考上大学,离家前在乡下老宅的门前拍摄的。父亲和母亲并排坐着,身后是我们一群儿女。黑白照片,没有斑斓的色彩,但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心中有着对光明前程的梦想,即便是经历着艰辛,每一寸光阴也都是活色生香的。

时光流逝,一年又一年。母亲现在眼神不济,腿脚也不灵便了。下班回家,坐在母亲的身边,听她絮叨家长里短,我就像饮着甘醇的米酒,仰望着蓝天白云,心里一片澄明,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我期盼着母亲的米寿佳期,又希望日子能过得再慢一点,让母亲更好地享受幸福的生活,让我能更多地享受母亲的爱。

汤全明: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多部散文集。

编辑 张秀格 gegepretty@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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