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山

一

2018年暑假，我在谢光辉先生的陪同下，参访了湖南涟源市杨市镇湘军将领故居群。

谢先生四十多岁，军人出身，转业后曾在长沙工作，有不小的产业。但他深慕湘军精神，毅然回到家乡杨市镇担任一村委会主任，并潜心研究湘军文化，参与家乡古建筑的保护，并自愿成为外地游客的导游。对于分布于杨市镇各处与湘军将领有关的宗祠、民居与墓葬等，谢先生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当天由于时间比较仓促，我们只是重点参访了与刘家将有关的几处古建筑。

二

杨市镇旧属湘乡县，称集祥镇，俗名杨家滩，在湘乡县治西一百七十里，与邵阳、安化接壤，是三县的经济文化交流中心。杨家滩三面环山，涟水纵贯全境。涟水之名最早见于汉代《水经》：“涟水出连道县西，资水之别，东北过湘南县。”汉代连道县西在龙山之麓的孙家桥，“湘南县”即后世之湘乡县。涟水全长二百余公里，其上游在杨家滩境域长达四十余公里，可以说涟水是杨家滩的母亲河。当年杨家滩的子弟参与曾国藩的湘军就是从涟水入湘江、长江，加入不同战场，为挽救清王朝立下汗马功劳。功成名就后他们也正是通过涟水将大量金银、物资运回杨家滩，在涟水两岸修建了大量的宅第、园林、宗祠及寺庙等，如今仍留下排列长达十余里的古建筑群落。

不过今天我们所说的杨家滩的母亲河已易名为孙水。1951年涟源置县，县治定于原属安化的蓝田镇，将流经蓝田镇的蓝田水更名为涟水。

从杨家滩走出的湘军将领基本上可以分为李、刘、萧、毛四支。李家将出自杨家滩下辖之桥头、天堂李姓，统领为李续宾、李续宜，有名将三十四人，其中积功授衔的有巡抚二人、按察使二人、提督三人、知府二人。刘家将出自杨市刘族，以刘腾鸿、刘腾鹤为统领，有名将十一人，其中总督一人，布政使、按察使各一人，道员五人、知府二人。萧家将出自甘溪、秀溪之萧族，统领为萧启江，有名将六人，其中布政使加巡抚衔一人、提督二人。毛家将出自快溪毛族，统领为毛湘菴、毛际惠，有名将九人，其中提督一人、总兵二人、副将一人。

从咸丰初年到同治前期短短十余年间，杨家滩这片狭小的区域涌现了如此多的名将，并有李续宾、李续宜、刘岳昭、刘连捷、刘岳晙、刘腾鸿、刘腾鹤、刘岳昕、周世宽等十一人在《清史稿》中立传，这在古今历史上实属罕见。同治年间的《湘乡县志》赞道：“湘勇奋起，文武士绅，威树扬名，忠节义勇，于斯为盛。生膺懋赏，死蒙赐恤，诚千载一时也。”

三

从杨家滩的胜梅桥顺着蜿蜒的孙水往下，老刘家、德厚堂、存养堂、存厚堂、余庆堂、光遠堂、佩兰堂、师善堂、云桂堂、静养堂、宝让堂等建筑鳞次栉比，气势恢宏。踏着光滑的青石板路，来到这些古朴斑驳的堂屋老院，仿佛走进了那段金戈铁马的历史，一个个鲜活的湘军名将扑面而来。

当天我们参访的第一站即名震四方的“大夫第”——老刘家。之所以名为“老刘家”，是由于它是杨家滩望族刘氏在湘军兴起之前的祖居之地，以别刘氏子弟功成名就之后新建之宅第。“老刘家”位于杨家滩东部，现在还保存着一栋青砖花瓦马头墙、飞檐翘壁、雕梁画栋的古宅大院。老刘家始建于康熙四十七年（1708），分期分区建成，持续近百年，至清乾隆五十六年（1791）竣工，占地近三十亩。堂屋坐北朝南，前有孙水蜿蜒东下，远有龙山耸立对峙，后有闹市复兴街，四周有高墙相围，为桶式建筑结构。规模宏大，建筑面积达三万多平方米。由光裕堂、怡然堂、六吉堂等堂院组成，有房屋数百间。老刘家以天井多而著称于世，据说原有天井一百零八个，现在尚存四十八个。小的约三五平方米，大的达一百多平方米。老刘家建筑布局科学合理，纵横交错的走廊把各堂院连在一起，雨不湿鞋，晴不怕晒，十分方便。晚清时期，刘氏家族有刘腾鸿、刘腾鹤、刘岳昭、刘连捷等多人晋升为达官显贵，老刘家更加兴旺发达，规模不断扩大。现在老刘家的正厅还悬挂着同治皇帝御赐的“大夫第”牌匾，显示了刘家曾经的显赫地位。

刘腾鸿是第一个从老刘家走出去的湘军名将，据《清史稿》记载：刘腾鸿（？—1857）字峙衡，“少读书，未遇，服贾江湖间。咸丰三年，夜泊湘江，遇溃卒数十辈行掠，诱至湘潭，白县令捕之，由是知名”。他是湘军创建初期重要的将领之一。咸丰三年（1853），刘腾鸿投身湘军。在他的影响下，他的几个族弟刘岳昭、刘连捷等也相继投军。咸丰四年，太平军西征，湖南、湖北形势危急，刘腾鸿战岳州、湘潭等地，连克蒲圻、咸宁、武昌，英勇善战，屡立战功。罗泽南十分赏识，收他为弟子，所部称湘后营，竖黑色的“刘”字大旗。

咸丰七年七月，刘腾鸿率军攻打瑞州北城。他亲自督战，不幸负伤。为鼓舞士气，第二日，他强忍伤痛，带伤督战。就在瑞州快要被攻下的时候，忽然飞来一枚炮弹，腾鸿中炮而亡。临死前，他对弟弟腾鹤和连捷说：“城不下，无殓我！”营中的将士无不下泪。湘军将士群情激愤，奋勇攻城，当日就攻下了瑞州北城。咸丰帝感其英勇，赐恤依道员例厚葬，并赐予骑都尉世职，在瑞州建立专祠纪念。刘腾鸿死后，其弟刘腾鹤代为统领军队，收复峡江，攻克吉安。咸丰九年，在浙江建德风云岭大战中，腾鹤孤军奋战，被太平军包围，英勇战死，年仅二十八岁。

从老刘家出来不远就到了刘岳昭宅第存养堂。存养堂规模宏大，青砖花瓦马头墙，占地近四万平方米，堂前有池塘，孙水河边有专用码头，堂内亭台楼阁、假山花园，与堂屋浑然一体，风景殊美。存养堂装饰精美，门前石狮威风凛凛，堂内雕刻栩栩如生，金字牌匾，门楹对联，处处彰显主人的尊贵身份，曾号称杨市第一花屋。

刘岳昭是杨家滩诸将中惟一位列总督的将领。《清史稿》载：“刘岳昭（？—1883），字荩臣……以文童投效湘军。咸丰六年，从萧启江援江西，转战积功，累擢以知县用。启江器其才，使领果后营。七年，破贼高安莺哥岭，连拔彭家村贼巢。进攻临江，击败援贼于太平墟。寻克临江府城，擢同知。”刘岳昭后转战至云南、贵州、广西、四川等处，积功官至云贵总督。

存养堂的旁边不远处，有一栋房子规模宏大，气势不凡，名存厚堂，是刘岳昭的弟弟、曾官至布政使的刘岳晙的府第。存厚堂始建于同治年间，历时数年方才建成，是杨家滩现存最为美观气派的堂屋建筑之一。它占地面积二万多平方米，坐北朝南，前临孙水河，背靠竹山，房前右边有果园、池塘，正门前方有石阶逐级而上，上有月台，宽约四十米，长近二百米，均由条石砌成，正门的门框上刻有石狮，门槛上有花鸟瑞兽雕刻，当年的豪华气派依稀可见。

存厚堂不远处有光远堂，是刘岳昭的弟弟刘岳昕所建。光远堂为四进三横的建筑，占地面积一万多平方米，前有池塘，西边有口水井，后有两座碉楼。光远堂设计独特，堂内装饰古朴自然，雕花石刻很是精致。其房屋多有破坏，但是整体建筑还基本完整。

光远堂附近有德厚堂，是官至布政使的刘连捷的府邸。房屋坐北朝南，为四进五横的建筑，占地面积达三万多平方米。门前有十三步石阶，意寓皇帝赐封的十三太保。槽门上有圣旨牌匾“乐善好施”。百年风雨后，德厚堂建筑大部分倒塌毁坏，但是正厅和偏房还在，堂内的龙形雕刻和屋脊上的彩绘依旧十分美观，它们见证了德厚堂辉煌的过去。

德厚堂附近有师善堂，刘连捷的儿子所建，为四进院落，占地面积两万多平方米。坐北朝南，屋前有口大池塘，塘岸由清一色的条石砌成，池塘南十米为孙水河，河边有专门的私家码头和水井。堂屋的西边有花园，东边有小池塘，后有竹山，郁郁葱葱。走进师善堂，堂内装饰精美，雕梁画栋，木质门窗美观古朴，阁楼雕刻栩栩如生。无论是建筑上的斗、拱、昂、梁或隔扇，还是家具的设计和制造工艺都体现了浓郁的地方特色。在正厅阁楼的隔板上，就有八仙过海、文王访贤、桃园结义等多种浮雕透雕，或人物故事，或花鸟虫鱼，雕工之精细让人叫绝。师善堂布局科学，工艺精美，整个建筑充溢着江南小镇古老文化的韵味。

我们当天走访的最后一站为余庆堂，又名鼓松堂，是刘腾鸿、刘腾鹤父亲刘镇湘所建。腾鸿、腾鹤在作战中先后阵亡，清廷对刘家封赏有加，刘父为追忆儿子炫耀门庭，于清同治二年（1863）建此堂屋，历时数年建成，并命名为余庆堂。为四进青砖花屋建筑，占地一万多平方米;财门包括扦牙为大青石加工而成，龙柱为两根石柱，石柱上有石鼓、石狮，每根重约五吨;财门前有青石铺就的大坪约四百平方米，坪前石砌水塘一亩;进入财门又有青石铺就的内坪约三百平方米，阶基堂屋均为青石铺就;有天井七个，也为青石铺就，院内雕梁画栋，设计制造精美。

夕阳西下，天色将暗，身兼导游及讲解员的谢光辉先生嗓子已经嘶哑，我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这片承载着一个时代风云的古建筑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