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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边淳一文学作品中落寞的男性话语世界*

2020-01-18

湖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0年2期
关键词:渡边淳渡边男权

张 文 池

(苏州农业职业技术学院 国际教育学院, 江苏 苏州 215008)

日本著名作家渡边淳一以“国民作家”“现代男人代言人”等形象示人,创作了大量的表现当代都市中年人爱情婚姻的情感小说。在我国,渡边淳一也获得了大众的关注与认可,还曾是中央电视台主持人白岩松的采访对象。他一生创作了大量小说,其中有不少被拍成了影视作品,如《失楽園》(中文译名《失乐园》,影视作品同名)、《愛の流刑地》(中文译名《爱的流放地》,影视作品同名)、《化身》(中文译名《化身》,影视作品同名)、《ひらひらの雪》(中文译名《一片雪》,影视作品同名)等等。正如日本文学评论家小松伸六指出的那样,渡边淳一“从一只眼投射出主刀者(外科医生)的目光,另一只眼则投射出缝合者(作家)的目光,这就是渡边淳一作品的特点。”[1]180他的作品通过淡然的笔调追求内蕴品味。他的情感流淌充满理性的光芒,也满怀感性的温柔,让观众感慨而欲罢不能,这其中充满着渡边式的男权主义的理性认知和浓浓匠心。

一、日本社会集体意识中的男权主义及其文学表现

美国女权主义活动家凯特·米利特认为,男权主义是指男性在社会集团中处于支配地位的特权,以男性气质左右集团核心文化观念,将男女生理机能的差别异化为理性认知、文化意识和等级的差别,将女性“客体化”和“他者化”。男权主义在家庭中则表现为男性统治家庭,女性处于被指派、被支配的位置。

日本作为一个世界女权运动的着落点,随着西方自由主义思潮的涌入,其女性也开始追求两性平等和自身权利。但是,日本女性的抗争既要面对 “男权秩序”的反击,又要面对“家族制度”的压力。并且,由于长期受到“贤妻良母”的教育和“皇民化思想”的训教,日本女性的自我觉醒和解放显得步履维艰[2]73-76。在当代日本社会的架构中,男性在婚姻家庭中依然处于绝对的、不容争辩的掌控地位。日本社会至今仍然存在的妻随夫姓、结婚退职等现象,在经济上甚至人格上弱化着女性的社会角色。

日本文学具有一定的女性特质和女性写作传统。从世界上第一部长篇纪实小说《源氏物语》的作者紫式部到日本近代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开拓者樋口一叶,与男性相比,日本女性作家创造的成就毫不逊色。尽管如此,男性话语在日本文学中仍然占据绝对主导地位。从日本浪漫主义作家作品到自然主义文学世界,从夏目漱石到川端康成,日本男性作家在其笔下的文学世界里一直有意无意地表达着男性男权特征。例如:在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川端康成文学的爱情纠葛中,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关系呈现为征服者与被征服者的关系。男性犹如承天之道而具备某种与生俱来的特权,《睡美人》就是其中一例。小说家三枝和子说:“从这篇作品中,体味到的是对于女性无法言说的侮辱和屈辱。”[3]287

二、渡边淳一的男权意识

渡边淳一生于昭和8年(1933年),卒于平成26年(2014年),经历两个朝代。父母为小学老师,接受传统教育。受日本传统思想的影响,在其诸多随笔中对男权主义有很明确的表达。他以札幌医科大学医学博士的身份,对婚姻家族中男性与女性的关系进行了基于医学的“男权主义”剖析。他认为:男性因生理的特殊性而具有多情且不确定性,天生具有见异思迁的特性,在爱情方面呈现出复杂倾向。他甚至从生理需要、家族和谐、社会义理和优育下一代等角度,提出了“一夫多妻”的合理性。他还认为:“即使夫妻之间,也还是需要一种神秘的美感。正如世阿弥所说的隐秘为美一样,就是因为藏在深闺,才会引发人们美丽的、神秘的、丰富的联想。”[4]28所以他觉得,同一屋檐下的两人走向平淡寡味是生活的常态。进而认为,男性因为厌倦生活现状的生理原因而产生婚外恋情是情有可原的。他甚至还暧昧地指出:婚外情感并非重入膏肓之症,相反,婚姻中的男人对子女执着的思念和对家庭的热爱是依然存在的。因此,他劝导婚姻另一方的妻子要隐忍,要为丈夫留一条回归之路。他认为:“男子思慕的对象多为单身女子。男人之所以喜欢娶年轻单纯、好似一张白纸的女人,是因为其潜在的心理欲求就是通过自己之手,将她改造成自己理想中的女人。”[5]56这样的理性笔调、真性表达,明显地漠视了现代社会婚姻伦理秩序,实实在在地展示了渡边本人的“男权主义”。

三、言为心声的渡边文学男权意识

1.溢美的古典女性形象 西方女性主义文学认为,男权思想在文学中将女性塑造为两类形象:一是悍妇妖女,二是天使。纵观日本文学史,在男性作家的文学世界里,总是有意无意地将“夫权父权”思想带入作品之中,大量所谓“出色”的女性们均温柔善良、恭谨谦让,被描绘成男性理想中的“贤妻良母”。男性作家在文学世界里塑造了理想的女性,又以这样的女性形象来教育诱导女性,让女性在现实生活中屈从于男性的价值体系。在这个过程中,女性自身的意识、感受和愿望受到压抑。在渡边笔下和荧屏上,女性以男性心中“尤物式”的完美形象呈现在大众面前,接受男性的欣赏和品鉴。

《一片雪》中的女主人公高村霞喜爱淡素色绫织和服,如山茶花般羞涩静谧,同时还柔情媚态,在乎男主人公感受,有着包容一切的体贴。《化身》中的八岛夜雾五官精致,肌肤白晰,纯真朴实又妖艳妩媚,加之男主人公对其进行了随性改造,因而愈发符合男性审美。1986年,由《化身》改编的同名电影,其女主角是出道不久,后来成为渡边御用主角的黑木瞳。她获得了日本电影学会最佳女主角奖。渡边在其扬名中国和世界的巅峰之作《失乐园》中设定的女主角松原凛子,身材纤细、天真可爱,穿着充满女人味的套装,热爱楷书,性格恬静沉稳,为人处事大方得体。这些特质均为日本女性的传统美丽涵养。1997年上映的《失乐园》同名影片女主角又是渡边钦点的国民女神黑木瞳。其风流婉转的气韵,优雅轻盈的举止,一出场便征服了日本的民众。她又以此片获得了有着 “日本奥斯卡”之称的电影学院奖最佳女主角奖。对这些影视化作品,导演和作者在选择主角时无疑是有指向性的。他们选择的主角无疑都是男性视野中的日本传统古典女性。尤其是渡边,他代表日本男性表达了对女性穿着和服的热衷,在其诸多作品中均有对和服这种传统服装的溢赞之辞。认为和服中潜伏着男人的梦想。除此之外,渡边在女主人公的生活中加入了花道、书道、茶道等元素,使其更具自己眼中的女性美。总之,渡边笔下的女性都是容颜俊俏,气质优雅,娇羞体贴地紧随着男性的步伐。日本“四大天王女作家”之一的林真理子曾说:“渡边淳一写的那种女性在现实中并不存在吧。”[6]B1

2.男权主义的叙述视角 叙述视角是作品对故事内容进行观察和讲述的角度。纵观渡边的情爱作品,多以第三人称身份,用“全知全能”的方式进行叙述。与川端文学一样,在渡边作品中,男女出场人物虽众多,但实则都是用男主人公视角观察世界的“内在式焦点叙述”。此举无疑是渡边在用男性视角观察、审视和思考世界万物、感知人心人情,其出发点正是渡边文学的男权主义思想。《化身》的男主人公秋叶大三郎,以强烈的自我优越感和男权意识,将八岛夜雾拽入自己的怀抱,并以男性视角审视、评价,乃至改变她的言行举止和穿着,教她学会享受情爱的愉悦,将她视同自己手中的雕塑。而疏远与逃离则是两人关系的重要转折点。这些过程的叙述均是他视角下的客观感知,并没有单独列出相关过程。为了强化男主人公的才子形象,电影中特意增设了女学生向其索要签名的场景。在《失乐园》里,渡边借助男主人公久木祥一郎的视角,审视和评判情人,感受情人的温柔,体验情人的情感变化,把她始终掌握在自己的视线和感知线内。《爱的流放地》则是更加强烈地体现了渡边的男性意识,以男性勒死女性作为开始,进而以他的视角来推动事件的发展。

3.家庭社会环境的男权化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人类的婚恋行为除受自身观念的影响外,还会受到社会、族群层面的很大影响甚至决定作用,个人在与社会进行抗争中所付出的努力甚至牺牲是很大的。

渡边通过对出场人物周围环境的叙述,来演示其情感变化的合理性和必然性。《失乐园》中松原凛子坠入与情人疯狂之恋的过程,正好也是周边环境发生微妙变化进而发生质变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其丈夫从隐忍到揭发,母亲从劝阻到辱骂诅咒以至断绝母女关系。丈夫没有提出离婚并非是希望妻子的回归,而是害怕因离婚而使事业受损;母亲的反对也并不完全出于对女儿的怜爱,而是害怕家族名誉受到伤害。这些都是夫权父权对松原凛子的集体镇压。《化身》中的八岛夜雾是夜场陪酒女,羞涩纯情,其年纪与秋叶大三郎的女儿相仿。秋叶大三郎甚至在女儿突然出现在面前时恍惚不已,心中恐惧。文中只言未提远在北海道的父母对八岛夜雾的问候与关爱,似乎认定如花年纪的女孩与成熟富有的大叔相爱是无可厚非的。

四、男权外强内孤细腻敏感的无奈表达

在男性看似拥有绝对话语权的渡边文学世界,影响故事走向的却往往是女性,这是渡边式的一个文学特征。渡边通过其特殊的文学叙事方式表达着自身的伦理诉求和伦理意味。

渡边认为,男人“好像坚强,实际上却很脆弱;好像十分坚定,实际上却总在动摇之中”[7]16,而“我强烈地感到,女人是自己这种人难以把握的、拥有巨大能量的存在”[7]171。渡边笔下的女性精神独立,在柔弱的外表下都拥有坚定的内心,对未来有明确的人生规划。而男性则在女性的无形引领下,或遁入孤独,或迈向死亡。

《一片雪》中事业有成的建筑事务所所长伊织,除妻子外,还与有夫之妇阿霞、秘书笙子同时交往,但最后这三个女人都离他而去。影片最后一幕是伊织趴在桌子上,嘴中不停地呢喃着“喜欢喜欢……”背景里,樱花片片飞落,表现了无尽的忧伤和落寞。渡边以“一片雪”作为小说题目,堪称匠心独运。爱情像雪花缤纷般美丽而来,但去时不留任何痕迹。绝美而易逝的雪花是渡边对这段爱情的告白。《化身》中,秋叶大三郎精心雕琢八岛夜雾,为其买各种高档礼物、倾己所有助其开店,看似在朝着男性的审美视角发展。但是,小店开张后,她越来越不愿意受他控制,穿上他最最讨厌的超短裙,和莫名其妙的人喝酒且不告诉他行踪。当他觉察到她的变化后,他开始无时无刻地揣摩她的心思,变得终日郁郁寡欢。终于,觉醒的金丝雀不再愿意待在笼中,摆脱了花费巨大心思与金钱的养鸟人,飞入了自由的天空。他只能自叹:男人是女人的艄公,当男人将女人送到一个彼岸,就应该隐身而退。最后她的离开,影片改变了原著用书信表述的方式,将场景设置为雨中相见。她对背身的他真心地表述分手理由。他望着她迈着坚定步伐离去的背影黯然神伤,这种表情让观众唏嘘不已。《失乐园》中松原凛子因婚外情感而受到家族的冷视,但她并未就此止步,重新回归妻子、女儿的角色,反倒是愈发疯狂地追求与久木祥一郎的情爱欢乐。这缘于她对于原生婚姻、旧有家庭的绝望。在看尽人世冷漠、爱情虚幻之后,她毅然选择带领自己的热恋情人在爱的顶点赴死化蝶,让彼此珍惜的情感得以留存。渡边认为,死,不应该是毁灭,伴随着死亡,会有爱的重生。松原凛子以坚定的决心导演了这场化蝶之旅。《爱的流放地》里,事业困顿的作家村尾菊治出轨有夫之妇江冬香,并在她的引导下以爱的名义亲手杀死了她。电影遵循原作的情节顺序,一开场就展现了杀死情人的画面。之后,便是漫长的自证清白的诉讼过程。村尾菊治自始至终没有欢乐和幸福感,反倒是被一种强烈的负罪感所笼罩。

总之,渡边文学看似男性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和主动权,从男性叙事角度,让女性以古典溢美形象生活在男权社会的家庭环境中。但精神独立,外弱内坚的女性们,以不为男性事先觉察的方式,无声地抗议并引导着男性一步步走向早已为其设定的结局:或遁入心灵孤独,或走向身心死亡。渡边文学以纯语言艺术,通过语言符号,构建慰藉心灵的空间。其影视化作品更是以古朴的画面、符合渡边审美的人物,将其笔下静谧而激荡的世界直白地展现在观众面前,令人感怀、令人悲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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