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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飞象》的身体话语建构

2019-11-14刘宝惠陈宝娣华北电力大学河北保定071000

电影文学 2019年12期
关键词:小飞象德维尔波顿

刘宝惠 陈宝娣(华北电力大学,河北 保定 071000)

梅洛·庞蒂曾经指出:“世界的问题,可以从身体的问题开始。”盖因人的存在脱离不了身体,人对自我的确证,对他者的认识,以及对世界的感知,都是从身体出发的。在电影艺术中,身体往往是被表现和审视的对象,或成为某种意识形态的承载者。在动画电影中,由于非人类的动植物乃至无生命物都可以成为鲜活的、形象各异的主人公,身体话语有了更为广阔的表达空间。在由蒂姆·波顿拍摄的动画长片《小飞象》(2019)中,身体就成为一种携带了值得深思的批判、反思信息的话语。

一、《小飞象》的身体形象

在身体话语的建构中,创作者除了展现正常的、符合大众认知的身体,还会展现“异体”,并让其符号化。所谓异体,即非同寻常的身体,它或弱于一般的身体,或相较于一般身体更有优势。丰富多样的异体是一个观众观察外部世界的巧妙视点。这方面最为典型的便是超级英雄电影中各种或因为高科技装备强化,或因为变异而获得超能力的人物。超级英雄们是人类对自我超越的一种设想,他们秉承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理念,上天入地,拯救地球的举止,给予了不同年龄段、不同文化背景下观众光明的启迪。

《小飞象》中的异体主要由霍特·法瑞尔和小飞象笨宝来展现。霍特原本为一名马术表演者,和妻子一起在美第奇马戏团表演为生。他接受征召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在战争中失去了左臂,成为一名残疾人。当战争结束,霍特回到家乡后,不仅面临爱妻病故,家破人亡的痛苦,还要接受自己被认为不胜任马术表演的窘境。尤其是在班主美第奇为了解决经济危机而将马匹全部卖掉之后,霍特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只能为了糊口而当上了大象饲养员和训练员。刚刚走出了致残初期应激反应的霍特又一次陷入到消沉和悲观当中。电影中霍特将沉重的马鞍从堆放杂物的箱子中翻出来,单手拿着走到帐篷外面,落寞而落魄地坐在夕阳之下的情景让观众十分难忘。而即使是训练大象,美第奇也要求霍特戴上假肢,以免吓到小朋友。而这个假肢或是被笨宝用鼻子卷来卷去,或是在美丽的柯莱特面前掉在地上,让霍特尴尬得无地自容。身体上的残缺对于霍特来说不仅意味着种种不便,也带来了尊严上的打击。

如果说霍特的异体是肢体缺失带来的能力削弱,笨宝的异体则表现在能力的加强和外貌的怪异上。笨宝出生之时就有着两个巨大无比的耳朵,这使得除了米莉姐弟之外的人都觉得笨宝是一个怪胎,美第奇甚至直接气愤地要求卖给他母象珍宝的人退款。笨宝的外表被判定为不适合进入马戏团表演,它的价值就此被否定。然而正是这一双大耳朵让笨宝有了其他大象不具备的飞行能力,在米莉姐弟的训练下,笨宝一次次地尝试喷气鼓动耳朵飞行,逐渐积累了与这对大耳朵相处的经验和勇气,成年人们对笨宝会飞的态度则由质疑转向信服再到狂热追捧。在笨宝的“小飞象”之名传出去后,整个国家的人都开始为它痴狂,人们争先恐后地涌入梦幻乐园马戏团来看小飞象。笨宝则为了能早日与母亲团聚而不得不进行飞行训练和表演。

除此之外,《小飞象》中还有其他令人印象深刻的异体,这对叙事起着辅助作用。如黑人荣哥,他是一个身材高大,犹如铁塔一般的壮汉,在马戏团中主要负责表演各种大力士节目,然而他又兼职着会计、发报员、秘书和班主生活助理等需要心细如发的工作;又如“美人鱼”女士身材臃肿,与观众刻板印象中身材玲珑有致的美人鱼截然不同等。甚至柯莱特虽然美貌惊人,但是她在卸妆之后笨宝就不认得她了,因为她作为文德维尔的情妇,即使是在不演出的时候,也往往要化上浓艳的妆,她和肥胖的“美人鱼”女士一样,其实都是弱势者。这些异体在马戏团中,正是“被看者”,摄影机成为电影中观众目光的一种延伸性代言,换言之,观众之所以掏钱走进马戏团,正是为了观看与众不同之物,无论是奇高无比的荣哥、胖美人鱼抑或是妖魅的高空女王,都是被权力话语控制的。从文德维尔对银行家的一再迁就和恭维不难看出,电影揭示了话语权力是以金钱为主导的,在这样的时代,马戏团演员们的身体被作为物展现给观众,满足观众的猎奇心理,无论是人抑或小象等动物,身体都遭受着权力和资本的压榨与控制。笨宝的恶劣处境就在这些异体的展现中越发明晰起来。

二、身体与修辞

与文学不同,电影提供给观众直观具体的视觉形象,这些形象往往是具有隐喻修辞功能的,借由视觉形象,电影的创作者和观众得以对某些概念和问题进行探讨,正如艾略特所指出的:“用艺术形式表现情感的唯一方法是寻找一个‘客观对应物’;换句话说,是用一系列实物、场景,一连串事件来表现某种特殊的情感;要做到最终形式必然是感觉经验的外部事实一旦出现,便能立刻唤起那种情感。”在电影的身体话语建构中,抽象的情感等和身体就具有主客体关系。

波顿历来喜爱将镜头对准在生物结构上异于常人,或在生理功能上发生了变异的人,在波顿看来,这样的人对于社会有特殊的体验和感知,能营造出某种戏剧情境,也能反映出常人未曾注意的伦理关系。例如波顿的《剪刀手爱德华》(1990)中,爱德华的身体是整部电影的主要矛盾,爱德华虽然拥有人类的心智与情感,但残留着一双张牙舞爪的剪刀手,在面貌上也肤色惨白,十分病态,这也是他受到其他镇民的误解,和金的爱情难以走向圆满结局的原因。在爱德华的经历中,波顿得以揭露:真正能造成伤害的并非锋锐的剪刀,而是卑劣的人性。又如在《僵尸新娘》(2005)中,女主人公艾米莉更是一具腐烂了的尸体,但死亡和背叛都没能夺走她的纯洁天真,她的爱情是正常、丰满的。倒是不少活人的婚姻是建立在利益交换的基础上的,是违背人性的。身体在波顿的电影中往往都成为某种社会病症、伦理道德、价值判断的客观对应物。

在《小飞象》中,身体同样有着修辞作用。异体首先是一种社会病症的隐喻。霍特为国征战而断臂,在回到故乡之后并没有得到应有的荣誉与安置,即使是交情深厚的美第奇等人,也没有给予他照顾,需要抚养两个孩子的他不得不艰难地喂养大象。而同时喂养大象的还有一个假称自己生病而逃避了服兵役的饲养员,这个饲养员出于嫉恨霍特,厌恶笨宝的心理还曾故意激怒珍宝,酿成大祸,最终自己也死于珍宝的发狂。国家不能让公民取得权利与责任,福利与贡献上的统一,让流血者继续受到损害,而让不诚信者肆意妄为,这本身就是一种“残疾”,社会将因这种“残疾”而走向衰败。电影出于对观众心理的抚慰,安排作恶者意外身亡,但实际上,这样的自私自利者,依然普遍存在,而且活得不错。

其次,直观的异体照映出的是人们抽象的在伦理道德上的缺陷。以梦幻乐园的老板文德维尔为例,他是一个四肢健全,甚至颇为英俊的老者,然而这个角色却是一个唯利是图,卑劣自私的道德“残障”者。为了能够攫取到尽可能多的财富,文德维尔是不择手段的。如他为了能够取悦有投资意向的银行家,在柯莱特和笨宝进行高空表演时有意不设安全网,以使得整个表演的刺激性达到最高值;又如文德维尔在发现笨宝的母亲珍宝就是关在“恶魔岛”的大象卡利时,他想的不是让它们母子团聚,而是让手下人赶紧杀死珍宝,断绝笨宝的念想。而从手下人脚上的皮鞋不难看出,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屠杀动物。在文德维尔麾下工作多年的人,也往往麻木、冷血。相比之下,独臂的霍特关爱小象,爱自己的妻子和一对子女,也爱着柯莱特,他反而是一个在精神和道德上“健全”的人,最终他也显示出了自己拥有比文德维尔更胜一筹的生命力量。

三、身体价值取向

无论是迪士尼动画,抑或是波顿的“作者电影”,都凝结和体现了某种引人深思的价值追求,在这一次二者合作下的宁馨儿《小飞象》同样如此。电影中霍特、笨宝等角色因为身体而罹受苦难,跌入生命的谷底,但也在与苦难的抗争中让生命闪耀光芒。

(一)对抗苦难

《小飞象》中身体叙事的首要价值取向就是在苦难面前的自强不息。以霍特为例,在断臂后,他在兢兢业业地完成大象饲养员的任务的同时,还在苦练骑马、套马技术,尽管一开始笨手拙脚,不被看好,他也没有放弃。也正是因为他苦心孤诣的训练,在电影最后,霍特能够单手爬到帐篷顶上为笨宝开辟出一条逃生之路,当梦幻乐园燃起大火,文德维尔的手下人追杀米莉姐弟时,霍特才能够跃马前去解救孩子,并且用绳索套住杀手,让骏马拖走了身强力壮的杀手。

(二)拒绝偏见

拒绝对身体与他人有差异者的偏见和歧视,是《小飞象》中的另一价值取向。笨宝有着天生大耳,但是并不意味着它不能创造比其他大象更大的价值,如果笨宝一开始就被扼杀在了稻草堆里,那么小飞象的奇迹将永远不会被世人见到。而霍特这一角色则更是提醒着捍卫残障者人格尊严的必要性。在电影中,在包括米莉子弟都感到难以接受霍特的残疾时,只有柯莱特对此十分坦然,并不认为霍特的魅力因此而打了折扣。在霍特的假肢掉在地上,而此时他又将要登场时,柯莱特毫无惊讶的神色,而是马上走上前去,用别针将霍特空荡荡的袖管卷起来别上,以免袖管给霍特造成阻碍,既不表现过分的同情、怜悯,也不表现出嫌弃。也正是因为柯莱特对自己残障的态度,让霍特最终选择了柯莱特为自己的灵魂伴侣。

(三)抵制物化

当人被物化的时候,身体也就成为权力场所之中的交易商品,人从各种方面对身体进行投入与改善,就有可能出现这样的问题:人并不是作为主体,出于自主目标来改进自己的身体,而是对某种与享乐主义、消费主义紧密相关的标准化原则的妥协,正如柯莱特暴露的表演服装和夸张的妆容,是为了娱乐消费者,满足消费社会的编码规则。她被包装为高空女王,给文德维尔装点门面与纵情声色,成为文德维尔享用的物。笨宝在几次登台后的化妆,如婴儿小象妆、小丑象妆等,也都是标准化原则的产物。在这样的情况下,柯莱特选择和笨宝一起逃离这种物化、标签化的约束,拒绝商品包装的标准。电影中正是由柯莱特而非别人揭下笨宝头上的亮纸扔到地上的,因为柯莱特是所有人中最能理解身体冲破权力、资本等因素束缚悲壮性的人。笨宝回归了大自然,永远不用再被各种饰品打扮,不用攀爬各种道具,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尽情飞翔和降落,柯莱特则离开了一片废墟的梦幻乐园,告别了文德维尔情妇的身份,成为霍特的妻子,并将霍特的马术和自己的高空表演结合起来,探寻出了新的吸引观众之道,他们都是突破了他者对自己身体约束与再造,自己掌控身体,掌握人生的典范。一种求索在现代社会中生命意义的价值取向也就凸显了出来。

人的身体既是相对稳定的,又是具有生成性和流动性的,在与世界进行多元的交流时,人的身体也呈现出复杂的样貌与意义。蒂姆·波顿深谙这一点。在《小飞象》中,波顿以霍特、笨宝等角色的特殊身体带出了诸多冲突,对社会和人性进行了能动的再现,也凭借着身体话语寄寓了多种正面价值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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