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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沈从文的书学观

2019-11-13张晶

海外文摘·艺术 2019年19期
关键词:蔡襄学书林风眠

张晶

(郑州大学,河南郑州 450000)

1 论继承与创新

从沈从文《谈写字(一)》一文中,我们可以窥见他对书法艺术继承与创新的看法。同时,他站在一定的高度审视书法艺术的现状,为书法艺术的继承与创新献出良策:第一是提高书法的地位,把它作为一种特殊的艺术,让“玩票”无法插手;第二是把书法家的地位降低,让“玩票”不屑于从事此道。这样才可能多点赏心悦目、便利流动的字。他对画家喜好在画上题字这一现象,做了以下的深入批判。

画家欢喜写美术字,这种字给人视觉上的痛苦,是大家都知道的。又譬如林风眠先生,可说是近代中国画家态度诚实用力勤苦的一个模范,他那有创造性的中国画,虽近于一种试验,成就尚有待于他的努力,至少他的试验我们得承认它是一条可能的新路。不幸他还想把那点创造性转用在题画的文字上,因此一来,一幅好画也弄成不三不四了。记得他那绘画展览时,还有个批评家,特别称赞他题在画上的字,以为一部分用水冲淡,能给人一种新的印象。很显然,这种称赞是荒谬可笑的。林先生所写的字,所用的冲淡方法,都因为他对于写字并不当行。林先生若还有一个诤友,就应当劝他把那些美丽画上的文字,尽可能的去掉。

沈从文认为画家林风眠先生的字并不当行,却仍然有“不懂装懂”的批评者附庸风雅,大加赞赏。如此书者不懂书,评者也不懂书的现象助长了画家欢喜题字的风气。沈从文不人云亦云,敢于说出实话,维护了书法艺术的“专业性”。他提出虽然书法可能被认为是谁都知道一两手的玩意儿,但是真正“当行”的并不多。当下社会中,总有三两画家似乎容易对“书画同源”深有体会,兴致所至就在画中题字,其实书与画并不和谐。这些画家多是没有在书法学习上下过“工夫”,只求创新,并无继承的人,所以他认为“林先生若还有一个诤友,就应当劝他把那些美丽画上的文字,尽可能的去掉。”并且“盼望现代画家再莫题跋。尤其是几位欢喜题跋的画家,题跋常破坏了画的完美!”同时,他提到林风眠先生的字是一部分用水冲淡,能给人一种新的印象。这是画家自认为追求“自出新意”的表现。书法的创新应该以继承为前提,只在形式上做工夫,而不懂书法的真正要义,实在是舍本逐末,不入正道。他对这种现象的批评,在新时代书法创新中,仍然有重要的启示作用。沈从文对如何“出新”有精辟的见解:专家何尝不多,但所谓专家,也不过是会写写字,多学几种帖,能模仿某种名迹的形似那么一种人吧。欣赏者不懂字,专家也不怎么懂字。不明白字的艺术,应有的限度,折衷人,综合其长处,方能给人一点新的惊讶,新的启示。欲独辟蹊径,必理解它在点线疏密分布间,如何得来方可以得到一种官感上的愉快,一种从视觉上给人雕塑、图画兼音乐的效果。这种专家当然不多。另一种专家,就是有继往开来的野心,却无继往开来的能力,终日胡乱涂抹自得其乐,批评鉴赏者不外僚属朋辈以及强充风雅的市侩,各以糊涂而兼阿谀口吻行为,赞叹爱好,因此这人便成一家。

沈从文认为欲独辟蹊径,给人一点新的惊讶,必须是在深入理解它在点画疏密变化之间如何打动观赏者后。创新并非易事,可以说“无具体了解,难说创造;无较深认识,绝不能产生奇迹。”蔡襄论书云:“学之深浅,古人有笔冢、墨池之说,当非虚也。”在书法上有所造诣必须花费时间与精力,古今皆是。朱光潜解释灵感时谈到:“我们在初练习写字时,天天觉得自己在进步,过几个月之后,进步就猛然停顿起来,觉得字越写越坏。但是再过些时候,自己又猛然觉得进步。进步之后又停顿,停顿之后又进步,如此辗转几次,字才写得好”。朱光潜先生举写字的例子,借以说明意识中思索的东西应该让它在潜意识中酝酿一些时候才会成熟,学书也是如此。简而言之,学习书法并没有很多玄之又玄的道理,勤于练习,加以时间的沉淀和领悟,就能渐入佳境,但是却没有捷径可走,古今皆是。近代书法大师陆维钊晚年还在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他曾在早年临的《兰亭序》上跋云:“余临《兰亭序》第一百五十通以后稍有所会,此为初学时所写,形神俱失,作为垂戒可也。”可见临池不辍,学习传统的重要性。即使是在书法上已有所成就的书家,也会坚持临摹经典作品,从其点画之间汲取营养,如此才可能在书法创新的道路上走得长远。欧阳修《与石推官第二书》中道:“书虽末事,而当从常法。”如果书家背离常法,却以“创新”为名头自得其乐,久而久之,便会以庸俗代替美丽。从对画家林风眠的批判,可见沈从文对书法创作中继承与创新的精辟认识。

2 论古代书家

沈从文对古人的学习取法上也有独特的论断,他所撰写的《谈写字二》中谈到了对宋四家的评价,记载了他对书法进行的思考和探究,形成了独特的书法观点。他对宋四家作了如下论述:即以四大家而论,米称俊爽豪放,苏称妩媚温润,黄号秀挺老成,蔡号独得大王草法;其实则多以巧取势,实学不足,去本日远。

他道出了各家的优势,同时认为:“苏黄米蔡这几个人的成就,若律以晋唐法度规模,便见得结体用笔无不带点权谲霸气,少端丽庄雅,能奔放而不能蕴藉。就蔡襄楷书虽努力学古,也并不成功。功夫即下得多,作字结体用笔,都呆俗无精神。米芾书称从兰亭出,去兰亭从容和婉可多远!”所以总的来说,沈从文对宋人的字是持批评态度的,他甚至说:“说宋人已不能如欧虞褚颜认真写字,实不为过。”在他看来,宋人豪放有余而秀丽不足,蔡书学古而无精神,米芾集古而无温和气。唐宋相较,沈从文更加推崇唐代书家的法度与创造力,宋人在他眼里则是“以巧取势,实学不足,去本日远。”书法批评史上认为苏黄肆意变法,不可收拾的人大有人在,而其中大部分书家会推崇蔡襄,认为其字有法度,显示出端人正士的风范。而沈从文对蔡襄的评价为“呆俗无精神”,可以说是“惟有形质,不见神采”。可见沈从文论书有着除了“形”之外的更高要求。大画家顾恺之在绘画领域首先提出“以形写神”的理论主张,在书论史上,张怀瓘喜论“神采”“风神”,他认为“风神骨气者居上,妍美功用者居下。”沈从文说“功夫下得多,作字结体用笔,都呆俗无精神。”从此处看,沈从文和张怀瓘同样重视字的“神采”,笔者认为沈从文所重之“神”应该有此两个方面:一是师法自然的“生命力”。即“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书法应该师法大自然中的生气,才能有动人心弦的生命力;二是表现书家的主体精神。沈从文认为:蔡襄因为过于专注学古而缺失师法自然的洞察力以及表达自我情感的创造力。就如袁昂曾评羊欣“似大家婢为夫人,虽处其位,而举止羞涩,终不似真。”有东施效颦,扭捏之态,终是没有天真自然的趣味。从这里来看,沈从文的学书观点可总结为“崇尚神采,追求天真”。

3 结语

上文论及沈从文对“继承和创新”以及“论古代书家”的一些观点,体现了他好“古意”和重“天真”的学书祈尚。他深知即使“看起来自由方便”的艺术也需要“工夫”的累积,半点不能马虎,在学书的任何阶段都不应该忘记“临古”的重要性。对宋四家的评价,体现了他对于“神采”“境界”的重视,这是他文人身份的显著体现。冯友兰先生曾说:“按照中国哲学的传统,它的功用不在于增加积极的知识(积极的知识,我是指关于实际的信息),而在于提高精神的境界,达到超乎现世的境界,获得高于道德价值的价值。”哲学是书法艺术的母体,书法中蕴含了丰富的哲学思想,因此我们在学习书法的过程中也应该有更高的追求,去获得高于书法技法的知识。如此才能得书法之“神采”,达书法之“真境界”。

注释

①沈从文.沈从文全集(第31卷·物质文化史)[M].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

②崔尔平选编.历代书法论文选续编[M].上海书画出版社,1993.

③朱光潜.谈美[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④刑秀华,鲍士杰.艺术人生—走进大师陆维钊[M].西泠印社出版社,2005.

⑤崔尔平选编.历代书法论文选续编[M].上海书画出版社,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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