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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浙东唐诗中的自然观与人生观

2019-10-22杜夫利

吉林省教育学院学报 2019年8期
关键词:凝视自然观生态美学

杜夫利

摘要:浙东唐诗是中华文化血脉之躯体的动脉,是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亲密互动的结晶。浙东唐诗研究有力推进着浙江精神的发扬、年青一代的思想传承与中国文化自信的深化。该文聚焦唐代诗人创作的与浙东有关的诗歌与散文,从“凝视”理论的视角对唐代浙东文学名篇展开话语分析、美学评价与意境建构,探讨唐人的自然观、人生观与文化气质。在人与自然的对话中,唐人传达着物我交融、相互生发的“和合”自然观与生态美学思想。在与自我及社会的对话中,唐人追求不一般的人生境界与灵魂表达,在对生命本真的探寻中,书写着自由又多样的人文气质,安放着不安而向上的灵魂。

关键词:浙东唐诗;“和合”自然观;生态美学;人生观照;凝视理论

doi:10.1608 3/j .cnki.16 71-15 80.2019.08.040

中图分类号:I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580(2019)08-0170-05

唐诗是传统文化浩瀚海洋中一颗颗夺目的珍珠,它的绽放不拘于唐朝,时至今日,仍滋养着国人的灵与肉。唐诗的魅力源于它的亲民,它的广博,它的灵魂与它的气质。唐代浙东有一条山水文化之路,从钱塘江出发,经山阴道.镜湖向南经曹娥江,入剡溪,再经新昌沃江、天姥山,终达天台山。文人墨客纷至沓来,留下无数名篇,形成了一条山水田园人文大动脉,为唐诗登上中国文学顶峰做出了突出的贡献。“浙东唐诗”是人与自然亲密互动的结晶,也是中华民族日久弥新的历史记忆与民族烙印,它的文化意蕴与文化价值也日益体现出其时代启迪性。近三十余载,国内外、省内外文化研究学者孜孜探究唐诗与浙东唐诗,再一次将唐诗与浙东唐诗研究推到了时代的前沿,有力推进着浙江人文气质的提升和浙江的产业转型与升级。

研究浙东唐诗的代表人物为竺岳兵先生,他的《唐诗之路唐代诗人行迹考》《唐诗之路唐诗总集》《唐诗之路综论》等作品为浙东唐诗爱好者和广大学者提供了素材和启发。唐代文学学会副会长尚永亮在其专著《诗映大唐春:唐诗与唐人生活》中以诗与生活为主线,着力展现唐代史上浪漫、闲逸、或悲怨或欢乐的场景。浙工大肖瑞峰教授“‘浙东唐诗之路研究的学术逻辑与学术空间”一文梳理了“浙东唐诗之路”研究的学术逻辑与学术空间,他指出浙东唐诗之路是一块有待进一步开拓与发掘的沃土,应不断拓宽研究空间,个案研究与整体研究相结合、域内文献与海外文献相结合,有效避免研究死角与盲区,全方位、多支点地将“浙东唐诗之路”研究推向纵深。[1]关于“唐诗之路”文化底蕴的研究包括七方面:第一,山水诗发祥地。浙大教授林家骊在其“会稽山水诗与‘浙东唐诗之路一一文中详尽论述了会稽山水诗与浙东山水诗的发展脉络,并指出“白谢灵运以后的山水诗书写愈发自然,渐渐淡退玄言的痕迹,以山水体悟哲思,蕴藏感情,寄言志向”。[2]第二,唐诗人行迹。研究唐诗人行迹的论文有80多篇,竺岳兵的《唐诗之路唐代诗人行迹考》旁征博引,考证出451位唐代诗人在浙东的行踪。第三,士文化的中心地。第四,天姥山文化中心地。第五,以王羲之为代表的中国书法艺术圣地。第六,中国山水画的源头。第七,诗路文化与浙东旅游开发。陆晓冬的“浙东唐诗之路形成的社会经济动因浅析”及胡正武的“唐诗之路与政治因素之关系”通过对“浙东唐诗之路”的理论研究,探讨了浙东唐诗之路的现实意义和作用。台州学院的李跃军教授指出:浙东唐诗之路旅游线应该加强体验式旅游开发,深化旅游主題,加强唐诗之路山水文化资源挖掘。[3]曾任中国唐代文学学会会长的傅璇琮指出:“浙东唐诗之路与河西丝绸之路并列,同为颇具人文、景观特色、蕴含历史开创意义的区域文化。”

本文选取部分唐代浙东山水诗歌、咏史诗与散文,从“凝视”理论的视角对唐代浙东文学名篇展开话语分析、意境构建与美学分析,探讨唐人的自然观、人生观与文化气质。

一、理论基础

20世纪下半叶以来,凝视理论成为了西方文化研究及文学评论的一个重要概念。它传承了西方的“视觉中心主义”思想理念,即视觉同为理性的载体与理性认知的工具,还是认知活动通往真理的必经之路。海德格尔、拉康、萨特等人的研究视角逐渐扩大其理论解释力和实践适用性。海德格尔从生存论的角度对传统的“视觉中心主义”进行消解与清理[4],将信心指向“解蔽”的凝视,即强调语境的、横向的、关切的凝视。萨特的“注视”研究与存在主义哲学思想密不可分,在看与被看过程中,人的存在意义、世界的存在意义得到解释并确立。拉康“凝视的前存在”,意指主体在自我审视、向外观看的同时也被另一个主体或另一个物体注视,并被他者的凝视目光所包围。主体看的视角是有限的,但在主体的存在、构建与确立中,他却会被周围所有可能的视角、物体、客体所凝视,而这一客体也可能是想象的自我个体。拉康的凝视理论研究表明,主体的构建中存在着凝视与视觉的分离,眼睛是主体本身的目光,而凝视则是来自他者或客体的目光,但同时“凝视”是无处不在的,它不仅在主体上发生,在客体上发生,同时也在另一物那里发生。本文以萨特与拉康的凝视理论为研究基础,探讨唐代浙东山水诗歌、咏史诗与散文中唐人通过凝视他者及自我凝视而产生的艺术描画与灵魂表达。

二、自然观与生态主义

凝视的习得性与生俱来,它赋予人一种习得的能力,即在有意识地“看”与“被看”中,感知与认知自然、事物、他人及白我,在“凝视自然”与“自然的凝视”之间,山川草木的灵性与人之灵性互相生发,互相交融。在“主体凝视客体”“主体凝视主体”的过程中,人与自然构建了一个“认同的凝视”,在认同的凝视视域下,人与自然互为人境与化境,两者的关系融会共生之时,和合观照的境界便形成了。

(一)物我交融的“和合”自然观

渔浦作为联系钱塘江与富春江的战略要地,其旖旎风光与文化气质不仅吸引了众多商贾旅客及文人墨客,还吸引了范大夫范蠡等英雄据此为要塞与驻地。自谢灵运在《富春渚》中歌颂渔浦之后,唐代出现了无数篇描绘渔浦壮丽风景的艺术创作。孟浩然的《早发渔浦潭》充满了欣欣向荣的气息,表现出人文与生态交融的“和谐”之境。首句的“东旭早光芒,渚禽已惊聒”,再到二句“卧闻渔浦口,桡声暗相拨”,惺忪中便已然“耳闻”渔浦的晨间热闹繁荣。“水鸟惊聒”“桡声已拨”可谓睡梦中未见其景,先闻其声,别有一番匠心。继而“目睹”“日出:、江湖阔、美人弄沫、猿之饮水、水獭膳鱼”等,展现出一幅人与景,物与景共生共荣的和谐画面,别有一番禅境。诗人尾句“舟行自无闷,况值晴景豁”传达出人与自然间和合、互动、交融的情景,抒发其泛舟湖上、轻松惬意、物我一体的“和合”心境。本诗写于孟浩然漫游吴越期间,寻仙访道途中,可谓“景由心生”“物我和鸣”。从“凝视”的视角论之,看与被看相融交错,看的主体也成为看的客体,构成“物我相望”“我在湖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也在看我”的互相生发、互相交融的“和合”情境。

(二)物我灵性的相互生发

绍兴有“山水之国”的雅称,又是古越国的国都。孟浩然有云:“山水会稽郡,诗书孔氏门。”会稽郡的茂山盛水名扬中外。对于曾经游历过浙东山水的诗人,美若仙境的无边盛景经常引人怀想。杜甫在《壮游》中同忆:“剡溪蕴秀异,欲罢不能忘。”[5]李白念念不忘浙东的美景:“东岭横秦望,西陵拱越台。湖清霜镜晓,涛白雪山来。”孟郊是唐代“苦吟诗人”的代表,他对浙东风光的情境构建与传神描画,其艺术价值不止于辞藻、韵律、形式等,而表达了草木灵性与人之灵性的相互映射与生发,具有较高的美学价值。

孟郊描绘自然山水,多用孤冷凌冽之词,而《越中山水》却盛赞越地的山水风光,开篇便把越地风光比作蓬瀛仙境,河湖田野的碧绿色调相互映发,人在道上走如若湖上行,碧绿山峦间流动着无数清泉。山水交融,互為映衬,好一番醉人的湖光山色。越水澄澈见底容不下污垢,天色阴晴转换间更觉大自然的灵动,空气新鲜通透,视野广阔无阻。诗人“凝视山水”,也以古越的一山、一水、一光、一气、一春、一夏映照自我,完成“自我凝视,物我相望”。千层碧嶂,万余清流,水难污,天易收,有余翠,无荒畴,对眼前这毓秀美景的描画可以一直无休止地进行下去,不知不觉恍如隔世,愁云竞也消散。

孟郊为浙江人,他对江南的美景当是非常熟悉,可走在浙东“唐诗之路”上也是满心欢喜,万般感慨,甚至忘却忧愁。置身浙东山水中,诗人甘愿忘却世俗烦恼,臣服于山川草木的灵性,在大自然的美好生态面前,诗人的灵性与草木之灵性相互交融,融景于心,融心于景,潜意识中构建了“身世两忘,万念俱寂”的美好情境。

(三)美学观照下的生态主义

文学作品表现生态文化的方式往往与地理学、生态学以及美学相结合。英国学者迈克·克朗指出:“文学作品不单单是简单反映周围的世界,文学作品也提供了认识世界的不同方法,揭示了一个包含地理意义、地理经历与地理知识的广泛领域。”[6]荷尔德林有诗云:“人,功业卓著,但他却在大地上诗意柄居。”海德格尔认为技术意志是一种征服自然的意志,在它的控制下,技术世界越精彩,自然世界越荒芜。[7]人与自然应当共生共荣,自然才真正是人类精神的家园。

浙东文学中的生态美学思想也在浙东诗歌与散文中得以凸显。在唐代剡溪古藤,曾因剡溪工人的过量采摘开发而一度达到生态环境遭受破坏、古藤植被几近绝种的地步。唐代舒元舆《悲剡溪古藤文》有云:“剡溪……多古藤,虽春入土脉,他植发活,独古藤气候不觉,绝尽生意。”舒不解,“遂问溪上人。有道者云:‘豁中多纸工,刀斧斩伐无时,擘剥皮肌,以给其业。噫!藤虽植物,温而荣,寒而枯,养而生,残而死,亦将似有命于天地间。今为纸工斩伐,不得发生,是天地气力为人中伤,致一物疾厉之若此……”[8]舒从旁观者的视角凝视剡溪古藤的生存状态,气候不觉、绝尽生意的现象令作者困惑,问了当地人得知,由于剡溪中纸工为了延续他们的产业,对剡溪古藤进行日夜砍伐,才导致古藤的不得生发,他通过溪上人之诉说揭露人们对自然资源的肆意掠夺,并以悲切遗憾的口吻讲述古藤悲惨的未来,暗示出如若人类继续无节制地毁坏自然,将会给自然带来灭绝的灾难。由此可知,早在唐代便有有识之士开始关注他们周围的世界和生态环境,呼吁有节制地开发白然资源,保护一草一木的灵与肉,停止人与白然的相互支配关系,人与自然完全可以和谐相处甚至达到通感,具有很明显的生态伦理思想,这一生态主义的自然观与现代可持续发展的理念不谋而合。

唐代浙东诗歌和散文对浙东山水的倾情描绘与歌颂,表现出唐人物我交融的“和合”自然观、物我灵性的相互生发以及美学关照下的生态主义。以自然之美飨读者的同时,用美的思想与灵魂提升了人类的精神享受,为后人提供了解读唐代浙东人文思想与文化脉搏的突破口。

三、人生境界与灵魂表达

唐代浙东诗人在漫游、拜谒、送别、上任途中并非单纯对浙东盛景走马观花,而是将志向、灵魂与对生命的追问一并揉进了他们的诗歌创作。

(一)生命本真的探寻

寒山与拾得同为唐代归隐天台山的诗僧,拾得在诗歌中表达了他的人生哲学:“般若酒泠泠,饮多人易醒。余住天台山,凡愚那见形。常游深谷洞,终不逐时情。无思亦无虑,无辱也无荣。”在本诗中,诗人一反常理,般若酒喝得越多人愈发地清醒,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常归隐的他与世人不照面,常常游观于深谷远洞,对世间诸多事没有刻意的关心与在意。通过描述白我的生活环境与生活场景表现诗人清醒而宁静的生命状态。没有念想就不会有忧思,就不会有荣耀与屈辱的感受,足见诗人的远离纷扰、淡泊名利、宠辱不惊的心态。宁静白若的心境折射出诗人高远而忠于内心的人生境界:这是一种对自我个性、生存状态与内在精神价值的观照与强化,同时从侧面反映了诗人对世俗与名利的淡漠。

唐代名诗僧寒山写诗甚巨,题材广泛,涉及自叙、讽喻、学道、参禅、山水五类。他的诗通俗中有深意奥旨,读来给人一种自由、放松、闲散的心境渲染。台湾学者陈慧剑指出:“寒山是中国文化透过孔孟的钢筋,老庄的水泥、沙,释迦的水,结合而成的坚实的巨型。”[9]——将儒释道和合于一身,就是寒山完整的人格形象。《四库总目提要》对其评价云:“有T语,有率语,有庄语,有谐语。”诗人的“众星罗列夜明深,岩点孤灯月未沉。圆满光华不磨镜,挂在青天是我心”,静夜中观看天上的繁星,它们就如棋子一般各有各的位置,夜空在星星的映衬下显得愈加幽深宁静。山崖上点缀着的一盏孤灯便是那轮皎洁的月亮。这轮月亮圆满而光洁,就如一面毫无雕饰但又熠熠生辉的镜子。凝望这轮圆月,它的空灵与静美,心就好似那轮满月般宁静与悠然。从凝视的视角论之,诗人在凝视夜空的种种的同时,也在低首凝视自我的内心灵魂,而夜空好似也在凝视着诗人以及诗人的内心。届时主体对客体的凝视,客体对主体的凝视,它者对自我的凝视,自我对自我的凝视化为一境,凸显了月夜的空灵、宁静与壮美的同时也刻画出诗人空、静、美如泉般明澈、如日月光明的卓尔灵魂。

诗僧寒山将禅境融人诗歌创作,外境与内心在诗歌创设的情境中交汇,灵与物的无声博弈,频繁出现在诗歌的情境中,且自然流露,毫不做作。诗歌读来使人有闻诗现景、穿越时空的感受。在描绘大白然鬼斧神工的同时,诗人也在探究生命的本真和价值。同时,品读他的诗作,读者能清晰地感知作者的和合思想。他提倡身与心的和合统一,“人以身为本,本以心为柄”。“柄”有两解:一作根本,二作柄用。心与魂是身体与物我的根本,也是支撑物我的柄用。从凝视的视角鉴赏本诗,既然心为物我之本,人便要经常凝视内心,用本真与良善滋养心性,助力其发展与成长,此为修心,以内心为境,心若通达,身则通达,心若灵秀,身则灵秀,如此便可助力物我的健康常泰,反之,如果本心向邪,则易迷失自我,甚至走向歧途。诗人修身、修心的人生态度在现代也具有普遍适用性,当代青年尤其是当代大学生,疏于修身修心,痴迷电玩、手机等现代智能设备,已经将生命的本真与民族崛起的使命淡忘,因此,在高等教育理论与实践中,应当坚持践行“课程思政”“国学思政”,用中华民族的文学经典、文化精华滋养其灵魂,锻造其人生造诣,不忘梁启超同志“青年兴则国兴,青年强则国家强”的教诲。

(二)现实主义的人生观

山水诗歌的美流露出亲近自然的天性,而对现实的失望越强烈,对自然美景的向往越强烈,对真善的渴求越强烈。李白的诗歌创作始于虚幻与梦境,而又不止步于此,对李白来讲,纵情山水、寄托梦境都只是暂时的精神转移,他始终心系现实世界。诗歌的神思妙想与奇特构思表现了李白浪漫主义表象下的现实主义灵魂基调。

1.凝视白然。“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诗人在“凝视自然”中排解心中的苦闷与抑郁:在仕途遇挫时诗人选择寄情山水,通过梦境实现了情感的寄托和心境的转移,通过这种方式,诗人才能够暂时逃离现实生活带给自己的晦暗与挫败的感受。对于李白来讲,自然美景拥有治愈的能量,是他暂时逃离现实的渠道:即便是幻想中的浙东山水风光也足够有吸引力,让作者意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任它仕途道路多坎坷,任它人生失意多莫测,唯有山水美景不离不弃。因此,李白选择接受鬼斧神工的自然仙境的“洗礼”,取道梦境,寻求苦闷的解脱出口,也寄希望于同自然美景相伴相随,甚至踏上精神与灵魂的自由之路。

2.凝视自我。然而,诗人并未沉浸在痛苦和郁闷中无法自拔,诗人的情绪在接受大自然的洗礼后峰同路转,“浪漫现实主义”的灵魂再次苏醒,人生莫测又如何,我有我的本心,任它仕途多舛,任它报国曲折,我自心坚如磐石,“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我的心境我做主,谁人又能奈我何?诗人的乐观与豁达跃然纸上,毅然决然暂别熟悉的一切,来一次灵魂与精神的畅游远游。“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或许在沐浴大自然的和风细雨中,在与乡野村夫的茶酒闲谈中,在明川大山的先贤脚下,会有非同一般的人生体验与顿悟。因此,李白四次入浙江,三次访剡中,两次登天台山。[10]他在群山中修身问道,在静水中安放不安的灵魂。李白在《越中秋怀》《越中览古》《对酒忆贺监二首》《早望海霞边》《送王屋山人魏万还王屋并序》《天台晓望》《早秋单父南楼酬窦公衡》《淮南卧病书怀寄蜀中赵徵君蕤》《子夜吴歌夏歌》《同友人舟行游台越作》等诸多诗歌中或描绘越地盛景先贤故地,或表达生活境况、人生境遇与灵魂诉求。他在一次次的出游中磨砺心灵、探求人生真谛,在无奈的境遇中辨识清浊,用万千诗句表达人生境界与精神高度:唯有坚持自我信条,方可不失本心,方可守得云开见月明。

(三)以史明志、心向先贤、开放包容

唐代文人对先贤与历史的态度是开放和包容的[11],他们并未对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顶礼膜拜,而是辨证地施以褒贬,大胆抒发其见解,或许正是唐代的繁盛与开放为唐人提供了开阔的眼界、开放的思想与高远的境界。唐代诗人胡曾以咏史诗著称,《全唐诗》收录其咏史诗150首。咏史诗均以地名命题,荟萃历史名人、重要事迹、景点名胜等。诗人以凝视的视角凝视先贤,综论历史人物、历史事件与功败垂成,忠于史实,论述公允,开放包容。有学界认为其作品句式呆板,形式较为单一,但笔者认为,胡曾的众多咏史诗中反问句与疑问句的使用,正是诗人表达其对历史的追问与辩证态度的绝佳技巧。也正是这些反问与疑问,引发了读者的思考,并引人思辨历史,汲取经验教训。诗人同时又以历史和诗歌明志,表达人生立场和生命格局。

在《咏史诗·涂山》中:“大禹涂山御座开,诸侯玉帛走如雷。防风谩有专车骨,何事兹辰最后来?”诗歌追忆大禹治水,其治水成功的奥秘源于大禹的杀伐决断。他在会稽涂山召集诸侯,并下令“迟到者斩”,衮衮诸公纷纷走如雷,赶来涂山,而防风氏来迟,大禹一怒之下斩杀之。据传,在春秋时期,越国百姓掘得一堆白骨,骨头奇大无比,一辆车只能装下一节。人们疑惑不得解,追问孔子,孔子向众人解日:“此防风氏骨也。被禹王斩之,其骨尚存。”[12]诗人开篇两句描述大禹治水的恢弘气魄与杀伐决断,后两句讲述历史的延续与诗人的思考,立场较为客观,但同时引发了读者的思考,兼具艺术价值和教育的蒙学价值。在国学与历史课堂上,教师的发问与诗人的追问是否有同样的抛砖引玉、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思辨效果?诗歌的主体凝视视角非常鲜明,继而产生的他者凝视与自我凝视的效果是巨大的:诗人的凝视引发了他者对这段历史与相关历史人物、历史事件的凝视与关注,而他者的关注与凝视又会引发其自我的凝视,从而同到凝视的原点——自我对自我的凝视与追问,对人生价值与意义的思考。诗人对历史的凝视只是一个引子,他的不表态与他的追问恰是对历史、对现实、对人生最好的启发。

唐诗是中华民族的血脉,而浙东唐诗是中华躯体的动脉。在人与白然的对话中,唐人传达着物我交融、物我相互生发的“和合”自然观与生态主义美学思想。在与自我及社会的对话中,唐人追求不一般的人生境界与灵魂表达,在对生命本真的探寻中,书写着多样的人文气质,安放着不安的灵魂。对浙东唐诗的关注与探究,不仅有助于推进浙东的旅游经济,而且有助于弘扬浙江精神,同时对年轻一代的思想传承以及中国文化自信的构建與深化更有深远意义。

[参考文献]

[1]肖瑞峰“浙东唐诗之路”研究的学术逻辑与学术空问[J]绍兴文理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2018(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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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李跃军,汤蓉岚,林荫,试论浙东唐诗之路文化体验式旅游开发[J]台州学院学报,2017(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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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英)迈克·克朗文化地理学[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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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吴世渊和合意境:寒山的“唐诗之路”[N]台州日报,2018-05 -18.http://paper.taizhou.com.cn/tzrb/html/2 01 8-05/18/content_904668.htm.

[10]竺岳兵.唐诗之路唐代诗人行迹[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4.

[11]杨民浅论唐代咏史诗折射的开明意识[J].名作欣赏,2010(11)

[12]郑土有.防风神话的历史传承与嬗变[C].中国·德清第三届防风文化学术研讨会,2011,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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