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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双璧

2019-10-21吴雨晨

青年生活 2019年16期
关键词:佩德罗鲁尔阿文

吴雨晨

1961年,正当哥伦比亚作家马尔克斯创作停滞,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向他推荐墨西哥小说家胡安·鲁尔福的《佩德罗·帕拉莫》那个夜晚,我读完了第二遍佩德罗·帕拉莫》才躺下睡觉。自从我在波哥大一家凄凉的学生公寓里谈卡夫卡的《变形记》那个可怕的晚上以来,我还从没有这么激动过……他的作品不过三百页,但是它几乎和我们所知道的索福克勒斯的作品一样浩瀚,我相信也一样经久不衰。”《佩德罗·帕拉莫》是一部极为深刻,极为神秘,到目前为止我们谈过的一部登峰造极的小说。鲁尔福是我认识到的这样一位罕见的作家,他能在《佩德罗·帕拉莫》中使人感到作者是死后复活来向我们讲述那些真实的、无法回避的印象的。”正是由于《佩德罗·帕拉莫》的启发和影响,六年后,《百年孤独》横空出世,引发一场文学地震。

《佩德罗·帕拉莫》《百年孤独》的相同或相似首先体现在文学理念上。胡安·鲁尔福反对传统的现实主义,拒绝采用拘谨、写实的手法,我采用了一种不存在的现实主义,描述了一种没发生过的事件,写的人物也是不存在的。”科马拉村和佩德罗·帕拉莫“纯属想象的产物”“他不是真实的、也不是实际存在的人物”“他有自己的生活,甚至能够和作者分离,走他自己的路……这样一来,胡安·鲁尔福就从通常意义上的作家上升为创造者,或者干脆称之为上帝”,他不受时空的限制,对现实进行重新组合,而科马拉村是上帝的创造的一个世界,不再是那个南美洲墨西哥的那个小镇。

在文学生涯的初期,马尔克斯比较注重作品的政治意义,把写作当成一种呐喊,他很快意识到这种听命文学”过于客观,过于写实,粘滞在现实之中,呆板而又狭隘“我对于我们之的所谓听命文学,或者更确切地说,社会小说,很有保留。因为我认为,这是一种眼光短浅的对世界以及生活的看法,即使从政治上来讲,也不会起任何作用。它不仅没有加速提高觉悟的进程,反而给延误了。拉丁美洲人民对于压迫和不公正实在太了解了,他们期待着的是一种真正的小说,而不是某种揭发材料。”他不再热衷于暴露和批判现实,而是去创造一个神话世界,从复制、摹仿转向创造。

我发现小说写的现实不是生活中的现实,而是一种不同的现实……支配小说的规律是另外一些东西,就像梦幻一样。”

评论家们指出,《佩德罗·帕拉莫》已经构成了一部墨西哥当代神话,因为作者巧妙地运用了天主教和墨西哥土著居民对生与死的传统观念创造了一个鬼魂世界,使它成为一瓿启示录》式的作品。”小说中科马拉村充满鬼魂,而多尼斯和他的女人,即他的妹妹,仍在做爱,就如同是《圣经》伊甸园中最初的一对夫妻亚当和夏娃;当地好像搁在炭火上一样热,也仿佛就是地狱的门口”;科马拉完全消失的结局,就似《圣经》最后一篇《启示录》所预言的世界末曰。

《佩德罗·帕拉莫》采用了环行结构,从结尾的阿文迪奥杀死佩德罗·帕拉莫那里与小说开头的阿文迪奥的幽灵引导胡安·普雷西亚多回科马拉那里衔接起来,构成一个圆环,好像从这个环的任何一点开始阅读,都可以得到一个完整的故事。小说中的人物都是亡灵,可所作所为又与常人无异,主人公佩德罗·帕拉莫开篇时是死人,中间是活人,篇末又是死人,构成了一个从生到死的循环。

《百年孤独》整个时间的结构也是一个轮回的圆圈,全书共二十章,前十章叙述布恩蒂亚家族的繁衍和马孔多的创建,后十章叙述布恩蒂亚家族和马孔多的衰亡。而两个十章的结构也是圆形的,即两个圆,它们的头一句是这十章的纲,预告了每个十章故事的叙述形式,而它们也是对称的、重复的多年以后,奥雷连诺上校站在行刑队面前,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参观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多年以后,在临终的床上,奥雷连诺第二将会想起六月间一个雨天的下午,他如何到卧室里去看自己的头生子。”

重复、轮回意味着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都不曾发生,人无能为力,束手无策,胡安·鲁尔福和马尔克斯这种悲观主义来自同一个源头,那就是古老《圣经》。《旧约·传道书》一开头就是这样沉重而又富于哲理的诗句:虚空的虚空,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人的一切劳碌,就是他在曰光之下的劳碌,有什么益处呢?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曰头出来,曰头落下,急归所出之地。风往南刮,又向北转,不住地旋转,而且返回转行原道。江河都往海里流,海却不满;江河从何处流,仍归还何处。万事令人厌烦,人不能说尽。眼看,看不饱;耳听,听不足。己有的事,后必再有;己行的事,后必再行。曰光之下,并无新事。岂有一件事人能指着说这是新的?哪知,在我们以前的世代,早己有了。己过的世代,无人记念;将来的世代,后来的人也不记念。”二十世纪的现代主义作家汲取了古老的智慧,并使之熠熠生辉。

胡安·鲁尔福和马尔克斯的另一个相似之处,表现在对死亡题材的处理上。死亡是现代主义小说的基本主题,可以这样说,现代主义小说家在进行死亡描写比赛。在现代主义作家看来,人春风得意,或者穷困潦倒,这都是偶然的,人生唯一的必然是死亡,人都免不了一死,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死是个人的事,任何其他人都不能替代,每个人都必将与死神相遇。胡安·鲁尔福之前的现代主义小说家渴望全面、彻底地表现死亡,乔伊斯《尤利西斯》里写道:整整一座城市的人都死去了,又生下另一城人,然后也死去。另外又生了,也死去。”可是如何将整整一座城市的人都死去了”化为直观、具体的艺术形象,他们似乎心有余而力不足,而胡安·鲁尔福妙手偶得,浑然天成。

《佩德罗·帕拉莫》开头胡安·普雷西亚多讲述自己遵照母亲遗命前来科马拉寻父,赶驴人阿文迪奥给他引路,介绍他找爱杜薇海斯太太借宿,从她嘴里得知,阿文迪奥早死过了。此后,他又得知爱杜薇海斯太太也是早死过的人。我们读到全书的一半,突然发现胡安·普雷西亚多在回答与自己同葬一个墓穴的老乞丐多罗脱阿的问话时说:一开头我就已经对你说过了,我是来找佩德罗·帕拉莫的,据说他是我的父亲……”原来胡安·普雷西亚多也是死去多年的人,整部小说是鬼魂在诉说。“你想让我相信你是闷死的吗?

要是你所说的那天晚上没有供我们呼吸的空气,那我们也就没有力气把你拖走,把你埋葬了。”多罗脱阿的这段话使我们明白,是她和另外两个村子里仅剩的活人把胡安·普雷西亚多埋葬了,如今他们的亡灵在一起,讲述科马拉村和佩德罗·帕拉莫的故事。

死亡笼罩着《佩德罗·帕拉莫》,科马拉早己彻底消失了,所有的科马拉人都化为孤魂野鬼,胡安·鲁尔福说:所有的人物都是死人。这是一本独白小说,所有的独白都是死人进行的。就是说,小说一开始就是死人讲故事。他一开始讲自己的故事就是个死人。听故事的人也是个死人。是一种死人之间的对話。村庄也是死去的村庄。”—部作品中的全部人物都死了,都是鬼魂,作者不像乔伊斯他们描写小说中人物眼里的死亡,而是直呈一个死了的世界,这在世界小说史上是空前的,但并没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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