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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时间

2019-10-21李永贵

大东方 2019年7期
关键词:世界

李永贵

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看我了,也许她根本就没有打算看我。她的右边坐着一个男人,双手交叉在胸前,完全沉浸在个人的世界里,似乎与任何人都没有关联。我确实被她冷漠的表情吸引住了,仿佛她正痛苦地按捺心中对我的爱,以至于眉头微微收缩。我喜欢这样的冒险,对于探索未知世界的热情,赋予了她前所未有的魅力。

我正欲上前搭讪的时候,那个“无关”的男人用右手圈住她的腰部,在耳鬓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每天下午,吃饱晚饭的人都喜欢来这里散步、聊天,老人耍太极拳,小孩子追逐嬉戏,情人们若无其事地亲热。市民们爱把这个免费公园当作私人后花苑,这样一来,每平米四万多元的套房,就极大地膨胀了它的实用价值,就像男人盯梢街头的美女,自以为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他爱情的延伸。

我无意于征夺哪怕一寸领土,把一个岛屿称为钓鱼岛或者尖阁列岛,对于常年居住在那里并且以捕渔为生的人民来说,其重要性比放一个响屁还不如。

大家都公认为我是个斯文的人,假如我走路的時候,突然像个小女孩那样快乐地蹦跳几下,那情形与新西兰移民部长把税务部长两年前用过的一篇演说稿拿来倾情朗诵一样尴尬。很多年以前,一个女同学笑着说:“你最近变帅了”,我连忙接茬道:“哪里哪里”,结果发现她是在夸我旁边的一个男生,我抬头看到她的时候还没有摆脱掉刚刚陷入的沉思。

我说这些简直没有一点儿逻辑,我受够了那些自我感动且不允许别人保持冷静的媚俗(Kitsch)经文,一百年来,这个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度已经快被超度成佛了。

我上了车,倒视镜把焦虑的城市像卷尺一样收了起来,黑洞的另一边,是纯朴的乡村世界。这里才是我的家,奥尔罕·帕慕克(Orhan-Pamuk)称之为“呼愁”的意象,像秋天的梧桐叶子一般飘零撒落在了柏油路上,狂奔的车子经过的刹那,一阵风就带它们换一个地方安家。

“很少人来这里

来的都是这里的人

不是这里的人

来了迟早要走

没想到要走的人是我”

十年后,我回来了,除了隔壁的阿公阿婆,没有人认得我。这可不像小布什卸任后回到克劳福德农场那么风光,我只是像笼子里的小鸟一样,厌倦了天空的自由,回来找一点被乡愁囚禁的感觉。我摸了一下老房子墙壁上的砖块,上面还留有我小时候的墨迹:泰山在此。爷爷喜欢用粉笔在水泥地上画马匹,系一根绳子就可以让我牵着它奔跑,那会儿感觉多神奇呀!可惜他早就去世了,我甚至没有为他送行,我不能接受穿着白色的纱衣混在一群无病呻吟的亲戚中间朝着阴府游行示威。

我走在一座刚建造完成的高架桥下面的破旧小道上,过去这个无人问津的古村落,如今已经被注入了现代工业的血液,就像我们在古装戏里看到有飞机尾气的穿绑电影镜头一样。总有一天,这里会有第一家肯德基、第一批豪华安置房、第一座“天上人间”……或许,我们时代的进步就是为了实现这些目标而已。

不远的路边,拨开竹叶丛泄入一团闪烁不定的日光影,我看到了她,一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谁又能猜得透,可能她压根儿就不认识我。我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闻到了一股山寨版的香奈儿(Chanel)香水味,这与我在城市里习惯嗅到的女人腋窝气息是不同的。是一个人,头也不回就离开了,只剩下一个背影供我瞻仰。

而我被定格在了这一刻的时间里,就像阿仑·雷乃(Alain Renais)在《去年在马里昂巴德》里的那些风度绅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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